《远山春色图》绣得很漂亮,就像她第一次献上的绣图一样,不仅仅一幅图,因为在阳光下,这幅绣图就会闪耀出蒙蒙雨帘,原本的春色图就变成了一幅巧夺天工的雨幕图,他们都在称赞叫好,包括他的父皇。
“二哥这绣图是从哪儿来的?”嘉王忍耐不住,虽然他不懂绣技,但能绣出这等锦图的,除了他的妻,不会再有别人。
端王得意地说:“是从别人那儿买下的。除了这图,还有几幅画,我也买了一幅。”
嘉王的目光停留在一幅山水图上,那是一幅很特别的图,不是她所绘,但这画上的风格和用色,却有些林幽兰的影子,或者说是林幽兰一直在通过这样的画在学习。
端王道:“这是无量道长的画作。怎么样?无论是风格还是意境,都远在沈思危等人之上。”
太子道:“林幽兰的绣作之中,便隐隐有些无量道长的风格。”
嘉王望着墙上的《荷花图》反复的思量,他一直坚信,她是不会逃走的,一定是被劫持了。
“禀王爷,属下等已经收拾妥当,这便出发,特来与王爷说一声。”
嘉王依旧看着她的画,他在想她,想她的脸,想她还是奉侍时,月夜下猖狂地骂他;想她在杨府内设机关,害他浑身湿透;想她,和他较劲……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
他笑,原来自己是欣赏她的。
至少从未有一个女人这般让他上心,如此让他渴望得到。
“王爷……”
“出发吧!无论如何也要在钟南山打听到王妃的下落。”
“属下遵命!”
他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心腹家将去寻找她的下落,因为那猛然出现的画作和绣图,他相信她就在钟南山。
等待消息的日子最是难熬,当八月来临,就在他疯狂想念她的时候,终于得来了她的消息。
八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是举国团聚的日子,可她没有回来。他甚至有些害怕过这样的节日,他留在了宫中,所有兄弟们都携着女眷,唯独他没有带女眷去,不是没有女人,而是他觉得在这样相聚的日子,只有她——林幽兰才配坐在他的身边。
他形单影只,饮了几盏酒,早早地回到王府。
他在等,等心腹家将传回的飞鸽传书。
圆月如冰如润,高悬在头顶,他瞧着那月,就忆起她的脸。当他在想她的时候,她是否也如他一样的想念着她。
躺在罗帐,枕着对她的思念进入梦乡。他只有一个念想:尽快地将她寻回,将她从那个可恶的贼人手里将她救回来。
梦里,他见到了她,化身成嫦娥,踏月而来……
她走入罗帐,解去华丽的云裳,露出洁白如玉的双臂,手很美,美如她的绣品。落覆在他的胸膛,化成了令他无法抑制的麻痒,撩得他的心好一阵不由自己颤栗。
“王爷。”她轻呼一声,“让奴家来服侍你吧。”
奴家?
林幽兰从不会这样称呼自己。他想睁开眼,可这样的梦太美好,美好的是这种感觉,如梦非梦,无数次夜里,他渴望寻回了她……
小喜子听到内帏的声音,急急地奔了进来:“王爷,王爷……”
嘉王还沉浸在美梦的追忆中,被人扰了美梦,是很让他恼怒的事:“这贱婢竟敢扰了本王的美梦,去,给我狠狠地教训她。”
小喜子愣了一下。
嘉王望了一眼:“她不是做梦都想勾引本王么?哼,既然她们这么想勾引男人,就将她送回青楼!”
杏红俏脸皆变,央求道:“王爷,不要。贱婢再也不敢了。”
在这儿,虽然她是半妾半奴的司帐,可好歹除了嘉王其他男人不敢碰她。
嘉王冷哼一声:“不想做青楼娼人,还有一个法子,就是骑木马。”
杏红没有想到,好只是想服侍他。
他有多久没有碰女人了,她不知道,她明明是他跟前的司帐,可这么久来,他根本就不屑碰她。她自认,自己的身体并不算太差,为什么他就不要她。整个王府,许多人都在笑话她。
“王爷,贱婢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贱婢这一回吧,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把本王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你自己选吧!”
她根本没得选,因为小喜子拂尘一挥,两名家奴过来,拽住杏红就往外去。
嘉王愤怒地挥了挥手臂,看着一边惊魂未定的女子,在林幽兰离开之后他的身边又多了两个女子。司寝、司床,也是前越忠臣的女眷,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两女低垂着头。
“往后再敢勾引本王,杏红就是你们的下场。”
两女跪地,应道:“禀王爷,奴婢不敢。”
“不敢便好。”他冷冷地应了一声,撩开罗帐,躺在床上,却再无睡意,留在他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想勾 引他,而远去的她,却未将他放在眼里。
为何是这般?
喜欢的人不在身边。
留在身边的,却不得他心。
人,就是这样,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拥有的珍贵。
好在,他明白了。明白自己喜欢上了林幽兰!
千山万水,山重水复,他一定要将她寻回来!
可,寻回了人,又能否为她寻回一颗失落的心?
痛吟声声,小喜子将杏红从外间带回时,杏红站立不稳,摇晃几下,跌趴在上,面容苍白如雪,眼里全是痛色与惊恐。
“王……王爷……”家奴的手一松,杏红就跌倒在地上,浑身颤栗如风中的落叶,不敢头凝望,自从王妃在成亲当日被劫之后,他的性情变得阴晴不定,甚至也更残忍了。在上一刻,他还欢喜时,下一刻许就会杀人。
嘉王浅哼一声,衣袍挥舞:“都下去罢!”
众人退去,杏红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很痛,痛得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尽。多希望他能瞧上一眼,只一眼,可他的眼里好像从未看到过。杏红觉得有些心痛,他的目光久久地望着窗棂外面,那外面是一轮明月。
屋子里回复了静寂,嘉王低声呢喃道:“钟南山、素女门!”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那贼人的手里逃脱,他只知道从家将传回的消息里,说她如今回到了素女门。
她不想他么?
可曾知道,他这般的担心她,生怕她被那贼人欺负了去。
他躲在树上,盼着月圆,期望能再见她一次。
可古墓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那不会言语的哑婆婆,看她下山去附近的小镇买丝线,看她去山外买回布料……
而她半个月来却未曾离开古墓一步。
李夜只是想见她一面,就这样简单。道观里过得很清静,无量道长让他抄写佛经,现在他终于明白林六的意思,是要用一年的时间消磨他身上的杀气。而这一生,他所会的就是杀人,除此之外,不会其他。
她,还是没有出来。就如她曾说过的那样,不会再见他。
李夜有些失望,其实只要见她一面就好。他按照她所说的把绣图都卖掉了,多出了一部分的钱还在他身上,他想把那多余的钱给她。
再回到青阳观已近五更时分,正待入观,从一边传来无量的声音:“李夜,跟贫道来!”
鹰般的身影一掠,恍似妖魅,李夜有着极好的内功,只凭对方的气息,就能判断出他在何方,飞身追上,无量双手负后,走得很快,快得李夜有些追赶不上。
终于,在一座山巅前,无量停下了脚步。
遥远的东方,露出了一片晨曦,从最初的泛白到一点点的变红,朝霞如锦,点缀着东边的晨空,满目绚丽,如梦如幻,霞铺万里,仿佛悬挂了一张明艳的织锦,迤逦入梦来。在那鲜艳夺目的华彩之间,一个小小的湖色身影映入眼帘,轻灵、美好得如同不是这世间之人,而是那披霞静立的仙子。
“幽兰。”李夜脱口呼出,这么早,她站在山巅做什么,一动不劝,就像是那山巅之上迎风生长的青松。
无量道长道:“李夜,贫道了解幽兰的用意。她对你并无男女私情,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杀人。”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她的用意。只是,他却意外的接受了,或者说,这不是他的接受,而是迫不得已的必须如此。
“你的身上担负了太多秘密,心里的杀戾也不可能因为几部佛经就放下。今儿贫道想说,你可以离开钟南山。”
“在下答应过她。”
无量道长审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他有着超过年龄和岁月的沉稳,在他这个年龄是绝不会做到如此,如此不是一个特别绝情的人,就是一个把自己掩藏得极深的人。而这样的人,你根本无法看到他的心里去。幽兰在冒险,或者说在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儿。
“你若离开,贫道会与她说。”
显然,无量道长在赶李夜。
“你不想我留在钟南山?”
无量道:“你会给钟南山带来劫难。你想做什么?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心里更明白。”他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