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看得池鱼都觉得不忍心,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宛央红着眼,小声嗫嚅:“没……没什么大碍,青玉哥哥大抵是不高兴了。”
费了点力才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池鱼失笑:“你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大声说便是。”
宛央摇头,有些无措地捏着裙子,惶然了好一会儿才朝她行了个礼:“奴婢先告退去收拾东西。”
“好。”无奈地看着她跑走,池鱼摇头,继续回厨房去看菜好了没有,三柱香之后,才将午膳端去饭厅。
沈故渊怡然自得地坐在饭厅里翻着他的姻缘簿子,见池鱼进来,施施然就道:“你如今倒是体贴,饭菜都亲自去给我端。”
池鱼眨眨眼,看了看这除了他别无他人的饭厅,很是意外:“叶凛城呢?”
放了簿子,沈故渊道:“不曾看见过,总归侧堂里是不见了人,你先把菜放下。”
池鱼老实地把饭菜摆去他面前,还忍不住往门口看了好几眼:“奇怪,分明是他让我去准备午膳的,这会儿怎么不来吃?”
沈故渊拿起筷子就吃:“别看了,等用过午膳,我带你去找他。”
“啊?”池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只是好奇他去哪儿了而已,找就不必了吧。”
“你不关心他的去处?”沈故渊抬眼瞥了瞥她:“万一他落进大牢了呢?”
池鱼一惊,连忙搬着凳子蹭到他身边去,瞪眼问:“进大牢了?这又是为什么?他最近也没犯什么罪吧?”
轻哼一声,沈故渊斜眼挑眉:“私盗皇陵,难道不是个大罪吗?”
心里一沉,池鱼立马就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做梦的时候说的。”
“不可能!”池鱼急声反驳,可一想又有点忐忑。这事儿她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但毕竟也在她肚子里,万一睡着了没个分寸,当真梦呓出来了怎么办?
扫一眼她这心虚的表情,沈故渊连审问的环节都省了,嚼完饭菜,幽幽开口:“原来你还当真知道此事。”
啥意思?池鱼有点傻眼,抬头一瞧面前这人的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就道:“你诈我?”
“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这般藏不住事。”沈故渊嫌弃地道:“幸好我不做叶凛城那种勾当,不然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坟上都该长草了。”
池鱼:“……”
坐下来郁闷地吃了午膳,她忍不住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叶凛城私盗皇陵之事的?”
沈故渊道:“沈弃淮在牢里招了,说他没有偷太祖皇帝的尸首,可太祖皇帝的尸首的的确确是不见了,故而杨清袖带着人详查了皇陵附近的蛛丝马迹,最后查到了和叶凛城记录在案的脚印相似的痕迹,加上他没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就被带回衙门审查了。”
池鱼皱眉:“你刚刚还说你没看见他!”
“我的确没看见啊。”沈故渊很是无辜地道:“衙差一上门他就跑了,怕是要追上一会儿。不过不用担心,他跑不了多远,赵饮马在外头等着呢。”
“师父。”池鱼实在觉得古怪,怀疑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因为看叶凛城不顺眼?”
毕竟这两天叶凛城经常做些找死的事情,以沈故渊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这推断,合情又合理。
然而,沈故渊满脸正经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池鱼很认真地点头,您岂止是小肚鸡肠啊,简直是睚眦必报!
翻了个白眼,沈故渊起身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主,是静亲王让人来抓的他,与我有什么干系?等会我还要去牢里问沈弃淮点事情,你快些吃。”
沈弃淮?老实说这个人池鱼是不太想看见的,然而如今她是沈故渊的小跟班,他说去,那她也只能跟着去看看了。
沈弃淮自从被抓就关在天牢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两个狱卒就站在他牢房外头守着,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能见他的。
池鱼这个闲杂人等,跟在沈故渊的身后,倒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没想到还能再见三王爷一面。”沈弃淮坐在稻草堆上,满身狼狈,舌头却还利索:“看来王爷也很关心那不死药。”
牢房门打开,沈故渊跨进去,很是嫌弃地看着他,那目光,跟当初刚进悲悯王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弃淮冷笑:“这天牢哪里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来吗?”沈故渊睨他一眼,在他三步远处站定:“我不来,这天下就再没人能救你了。”
孝亲王被静亲王判了个终身囚于宗人府,其他涉案之人该上断头台的上断头台,该流放的流放。剩下没处置的,也就沈弃淮一人而已。他手里还有太祖皇帝的尸首和不死药的下落,所以,没有人敢妄动。
沈弃淮失笑,眼波流转地道:“三王爷倒是想得透彻,竟然愿意救我。”
其余几个老头子,可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的。
“我不傻。”沈故渊淡淡地道:“你手里的东西,只有活着才能拿出来。但一旦拿出来,你就会死,所以要不是能有活路,你断然不会把东西给我。”
“王爷睿智。”沈弃淮笑道:“那咱们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遣退了牢房外头站着的人,沈故渊垂眼看着他问:“想怎么交易?”
“很简单,我先把太祖的尸体藏匿的位置告诉你,以表诚意。”沈弃淮道:“之后你便放我出去,我再将不死药双手奉上,如何?”
后头站着的池鱼轻笑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去之后就直接消失在茫茫人海?”
“池鱼。”沈故渊严肃地斥责她:“太祖的仙身可比那不死药重要多了,换他一条命已经是很划得来了,你还奢求什么?”
池鱼嘴巴一扁,很是委屈地道:“可他……向来喜欢骗人!”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沈故渊轻哼:“他若在我手上讨得了好,尽管试试。”
师徒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将沈弃淮都给唬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故渊,就见他一脸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这看起来还颇有诚意,沈弃淮沉吟片刻,便道:“太祖的尸体就在皇陵,我没有搬出去过。”
“哦?”沈故渊挑眉:“你确定?”
“确定。”沈弃淮道:“我只是为了不死药,为什么要把太祖的尸体一并抬走?费力不讨好。”
这个事沈故渊是想过的,也想不太明白,那么危急的情况,沈弃淮的脑子里是进了什么东西,才会选择把太祖的遗体一并带走?
“但皇陵他们细细找过,没有太祖的仙身。”沈故渊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眯眼:“你蒙别人可以,蒙我还嫩了点。”
“棺材里你们找过了吗?”沈弃淮意味深长地问。
棺材里?池鱼皱眉道:“那么大点的地方,一眼就能看清楚有没有东西,哪里还用找?”
沈故渊却是沉默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去看的时候,那棺材好像就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太干净了。正常的棺材,埋了这么多年了,里头肯定是污秽不堪,但那副棺材里,别说尸油之类的痕迹,连灰都没多少。
这么一想,会不会是那棺材里有机关,真正的尸体,应该藏在什么机关里?
“那我且先去找找吧。”沈故渊道:“等找到了,再放你不迟。”
“我等着。”沈弃淮颔首。
池鱼皱眉盯着这个人,总觉得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但沈故渊已经抬步往外走了,她也就只能跟着出去。
“师父。”她皱眉:“你要相信沈弃淮的话?”
“不相信。”沈故渊道:“但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池鱼道:“那我们现在去问陛下拿旨意守陵?”
皇陵没什么大事,自然不是能随意去看的,必须得有圣上旨意,再有宗正许可,把一大套礼节都做个周全,才能上罗藏山。
然而沈故渊这种不耐烦的性子,明显是没那么多闲心的,抓过她,低下头来就小声道:“太麻烦了,咱们半夜直接去。”
池鱼瞪眼:“您这要是被抓住了,可就算私盗皇陵!”
“怕什么?”沈故渊轻嗤:“被发现了还能去和叶凛城做个伴。”
听听这语气简直是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池鱼很愤怒,做了个鄙视他的表情,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上山的东西了。
因着皇陵频繁出事,罗藏山的守军增多了不少,池鱼远远就能看见泛光的一片片盔甲,不免有点心虚。
然而旁边的沈故渊却是从容得很,带着她绕了个路,走到一处陡峭的山崖之下,轻松地道:“上去。”
“好嘞。”池鱼捋了捋袖子,抬头看了看这山崖。
“这怎么上去?!”差点一口血喷他身上,池鱼怒了,指着这近乎垂直的山崖:“你上一个我看看啊?”
沈故渊二话不说,抬袖就甩出红线,那红线十股缠作一股,直直地往山崖上飞,高得看不见挂在了哪儿。
池鱼嘴角抽了抽,疑惑地看着他道:“郑嬷嬷先前不是说你法力尽失吗?”
身子一僵,沈故渊总算是心虚地别开了脸:“现在恢复了。”
“你拿什么恢复啊?”池鱼挑眉:“嬷嬷说你在人间日月精华比不得天上,所以只出不进,身子才日渐虚弱。”
看了看地,又望了望天,沈故渊皱眉,不耐烦地道:“你上不上去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来聊天的不成?”
“对哦,不好意思。”池鱼下意识地就道了歉,伸手去扯那红绳。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沈故渊是在心虚吧?
“你……”
“抓紧我。”伸手扯了红绳,沈故渊不耐烦地道:“等会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池鱼咽了话,张开双臂,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腰上。
沈故渊甩手就将剩下的红绳往两人脚上一绕,另一头扯在手里,就着手将池鱼抱紧。
脚下有东西踩着,池鱼就安心了不少,即便下一瞬就感觉自己飞快地在往上升,也没惊叫出来。
“师父。”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却还是要问:“您有法力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咻地一下把咱俩都变进皇陵里去?也不用走这么远了。”
沈故渊嫌弃地道:“你以为法力是用不完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是吗?”
“不是。”沈故渊眯眼:“我在这里每日能恢复的法力有限,所以不能过度使用,能不用就不用。”
这样啊,池鱼点头,老老实实地将他抱得死紧,跟着他上了山崖,翻山越岭地潜入皇陵。
罗藏山的守军是不知道皇陵的具体位置的,所以皇陵入口附近也没人,沈故渊挖了洞,两人很顺利地先后进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皇陵里头。
“师父。”池鱼有点害怕,伸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你走慢点。”
沈故渊径直往太祖棺木放置的墓室走,脚步一点也没慢:“事不宜迟,要是等会巡山的守卫发现咱们挖的洞,那可就麻烦了。”
想想也是,池鱼不吭声了,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墓室。
棺木已经重新合上了,沈故渊深吸一口气,正要去打开,却听得一声异动。
“快下去看看!”
“是!”
“火把,火把拿来!”
对话声从他们进来的洞口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接着就有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池鱼吓了一跳,着急地揪着他的袖子道:“师父,你是乌鸦嘴吗?”
说被发现,还真就这么快被发现了?他们可才刚进来!
沈故渊反应极快,一把掀开棺木,将宁池鱼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躺了进去,然后将棺木严丝合缝地盖上。
“你疯啦?”池鱼吓得直哆嗦:“他们进来打开棺木怎么办?咱们跑都跑不掉!”
“太祖的棺木,你以为谁想开就能开?”哪怕是在黑暗里,沈故渊也给了她一个白眼。
池鱼安心了,摸着他的腰,再度抱住,不敢出声。
棺木是单棺,两个人躺着略微拥挤,不过池鱼抱他抱得紧,也就察觉不出来。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沈故渊还挥手在棺木上无声地开了两个小洞。
指尖大的洞,能透气,顺便还能瞧见外头的情形。
“有盗洞,必定是闯了人进来了,你们仔细查找。”有个带头的人说了一声。
其余的人应了,四散开来各处查看,想必不会轻易离开了。
伸手探了探这棺材内部,池鱼埋在他的胸口极小声地道:“我就知道沈弃淮是个骗子,这哪里来的尸体?”
“能亲自看看也是好事。”沈故渊道:“不过眼下有些麻烦,咱们出不去,索性睡一觉吧。”
池鱼不敢置信地道:“别人的棺木,你也能睡觉?”
“有什么关系。”打了个呵欠,沈故渊是当真觉得有些困。虽说这是太祖皇帝的棺木,但他倒觉得,挺舒服的。
听着他这均匀的呼吸声,池鱼也觉得有点困了,反正也不能干别的,干脆就闭目养神。
然而,这一闭目,她没想到自个儿还当真睡着了。
“喂?喂!”
朦朦胧胧之间,好像有谁在喊她,池鱼困倦地睁开眼,却发现四周不再是一片黑暗。暖洋洋的冬日升得老高,透过梅林照下来,光影斑驳。
她正趴在一个人的腿上。
那人一头黑发束了金冠,眉似长剑,目若雪梅,端得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瞧着那眉眼间的不耐烦,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睡傻了?”捏着书卷就在她额上一敲,那人不悦地道:“实在困就回屋去。”
回过神来,池鱼眨眨眼:“师父?”
这星眸剑眉的,不是沈故渊又是谁?
然而,对面的人却皱起了眉头,伸手探上她的额,不悦地道:“你在叫谁?”
慌慌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池鱼低头,就见自己穿着一身粉嫩嫩的罩纱长裙,压根不是她出门时候穿的束腰红锦裙。
在做梦?池鱼皱眉,拿开这人的手问他:“你是谁?”
眼神古怪地看着她,那人起身,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道:“竟然会不认得我了?你可是做梦都念着我的名字呢。”
沈羲。
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池鱼愕然,不是沈故渊吗?
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走。池鱼下意识地便跟上去,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影子。
“你不是困了?”沈羲道:“困了就别再跟来了。”
池鱼看了看四周,心想也不是我想跟啊,这地方她压根不熟悉,不跟着他,怎么回得去?
梅林里落英缤纷,她偷偷打量着,总觉得这地方也很眼熟。
前头的人淡淡地道:“已经好几日了,宁小姐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池鱼正纳闷,自个儿的声音却平平静静地响起:“想清楚了,微玉此生,非公子不嫁。”
沈羲的步子停了下来,皱着眉心转头看向她:“这是赖上我了?”
“已经赖了三个月了,公子难不成才发现?”宁微玉笑眯眯地屈膝行礼:“这三个月微玉自认伺候得也算周到,公子当真舍得让微玉走吗?”
“你堂堂宁家大小姐,做什么不好,非名节脸面都不要,也来巴着我?”沈羲摇头:“女儿家的心思真是难懂。”
宁微玉笑着上前一步,池鱼的视角也就跟着上前,抬头看去,沈羲的脸好看得不像话。
“女儿家的心思是什么公子不必清楚,只用清楚微玉的心思即可——微玉想嫁给公子,想陪着公子生生世世。”
池鱼觉得心口一跳,脸上也烧红得厉害,料想这怕是这个宁微玉的感受。嘿,还真跟她在面对沈故渊的时候差不多。天下女儿家的心思,当真是有相同之处的。
然而,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动容,拂袖就走:“我明日就将赶去西都,你愿意跟,那便跟吧。”
西都?池鱼眨眨眼,这个城池的名字可太久远了,还是前朝的叫法,自从大梁开国以来,西都就变成京城了。
不过,宁微玉还是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连带着她一起,去追那沈羲的背影。
宁池鱼觉得,这场梦做得有点离奇,她就这么住在宁微玉的身体里,看着她惨叫连连地跟着骑马去追沈羲,看着她在营帐里给沈羲做衣裳,也看着她被沈羲伤了心,一个人躲在溪边哭。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宁微玉哭得惨极了,狠狠将石头往水里扔:“逼急了,姑奶奶回家!不要他了!”
宁池鱼暗暗点头,心想您可快点回家吧,这些事情她做着不觉得累,她看着都觉得累。
然而,溪边蹿出了几个人,把宁微玉打晕就带走了。
意外的是,池鱼还能看得见东西,她瞧着这群人把宁微玉绑了往西边跑,也瞧见了半个时辰之后,沈羲策马追来的模样。
这个沈羲是一头黑发,与自家师父还是不同的,只是生起气来的模样可真像啊,浑身都是杀气,逼得人不敢靠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俗套了,这些绑宁微玉的人设好了陷阱等沈羲来,沈羲竟当真单枪匹马地追来了,冲进陷阱里,四面都是人。
然而,一将宁微玉抱进怀里,他的神色就松了,只是说话当真伤人:“你一天不连累我一次,就活不下去是不是?”
池鱼感觉到宁微玉伤心了,听他的话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没有动,看着他一个人去拼杀。
这个沈羲功夫倒是不错的,自家师父用惯了法术,这人一招一式却是实打实的用着力气,瞧着都觉得过瘾。
然而以一敌百,这沈羲身上难免就落些伤,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池鱼正想着接下来会怎么样呢,结果就见自己的视角朝沈羲跑了过去。
啥?池鱼瞪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就是一红。
“宁微玉!”沈羲怒喝了一声,怒气十足里头,夹了那么一丝丝的惊慌。
池鱼只觉得心口一疼,浑身一震,三魂七魄瞬间全部归了位。
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师父?”连忙摸了摸身边的人,池鱼摇了摇他:“快醒醒!”
沈故渊惊醒,猛地撑起身子,一头就撞上了棺材盖。
“咚”地一声响,外头立马有人低喝:“那边的棺木里有响动!”
池鱼脸都白了,死死抱着沈故渊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故渊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反手抱着她就道:“闭眼。”
池鱼听话地照做。
于是,身子一轻,她感觉自己又飞起来了,身边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落地,池鱼咬牙就睁开眼:“你能用法术脱困,为什么一早不用?吓死我了!”
沈故渊脸色有点发白,不耐烦地道:“都说了不到逼不得已不能用,你是傻子吗?”
想起这茬,池鱼立马怂了,锤着他的手臂道:“师父别生气,我随口抱怨一下罢了,你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噩梦。”
噩梦?沈故渊一愣,低头看她:“你也做梦了?”
“是啊。”池鱼道:“梦见宁什么的和个男人……哎呀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了。”
怕是太祖的梦魇吧?沈故渊想着,去人家的棺材里躺果然是容易出事,这不,他也做噩梦了,心口现在还觉得疼。
“罢了。”挥挥袖子,他道:“既然没有太祖的仙体,咱们就先回去。”
“好。”池鱼点头应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点凉。
回府的时候,沈故渊让人传令去天牢,好生“招待”一下沈弃淮,然后就躺在床上,揉着眉心。
池鱼有点浑浑噩噩的,拉着宛央给她递茶的手道:“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郡主别瞎说。”宛央吓得瞪大了眼:“能中什么邪?”
也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神仙在,哪个邪不要命了能来她身上?池鱼笑了笑,道:“没事了,你先去歇息。”
“是。”宛央乖巧地应了,退出了主屋。
沈故渊斜眼瞧着,起身走到软榻边,伸手探了探她的灵池。
“师父。”池鱼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叶凛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你还惦记他?”沈故渊道:“他在衙门里审着呢。”
“他什么也没偷,还告诉了我皇陵闯进去了人,要不是他,恐怕没人知道沈弃淮私盗了皇陵,就不能将功抵过吗?”池鱼皱眉:“毕竟名义上他还是我夫君呢。”
“他不是。”沈故渊收回手:“之前由得你胡来也就罢了,但今日之后,天下都会知道,他不是你夫君。”
啥?池鱼惊愕莫名地看着他:“为什么?”
在她旁边坐下,沈故渊慢悠悠地道:“审查会顺带查他的户籍,他没有户籍,所以你二人的夫妻关系,官府是不认的。此事会当成供词的一部分,呈给杨清袖,杨清袖会转呈进皇宫。”
池鱼傻了:“可……可你不是说,我拜堂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吗?”
“的确是结束了,因为你们拜了堂。”沈故渊垂眸道:“姻缘簿不会管你在官府有没有户籍,拜堂即为姻缘,也就是说,你这桩胡闹的婚事,只有我当真而已。”
这语气里有些嘲讽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池鱼干笑:“那……那也请师父高抬贵手,早日让他回来。”
“知道了。”沈故渊淡淡地道:“过两天吧。”
还得过两天?池鱼张口就想再说,然而一瞧自家师父这脸色,当即就咕噜一声把话吞了下去。
宛央小心翼翼地去了南苑,站在门口徘徊许久也没敢进去。
青玉哥哥一生起气来就不爱理她,每次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这么傻乎乎地等。
等啊等的,天也黑了,屋子里灯亮了起来。沈青玉打开房门,不太高兴地道:“你来干什么?”
这好似是知道她一直在此处一般,宛央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我想跟你解释的,我去主院当丫鬟……是想把那紫晶换回来。”
微微一愣,沈青玉微怒:“你是个傻子吗?当丫鬟去换那么一块紫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宛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你何时见我生气了?”沈青玉没好气地道:“我只是怕我带你出来,你却这般胡来,回去你爹娘得怪我。”
宛央失笑:“你如今是当官的人了,我爹娘哪里还敢说你半句?”
说起这个,沈青玉道:“我马上要出去自立府邸,你就在这王府里呆着吧。”
宛央吓了一跳:“我一个人在这里?”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沈青玉皱眉道:“不是说那块紫晶对你很重要吗?难不成你要跟我走,不要紫晶了?”
宛央怔然地看了他半晌,眼里的水光一点点蔓延上来:“青玉哥哥,都这么久了,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当真不清楚吗?”
什么紫晶,若不是他送的,也就是块石头罢了,她自然是要跟他走的。
沈青玉却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道:“宛央,我应该一早就告诉过你,你这样的姑娘,我瞧不上的。”
小脸白了白,宛央低头搓了搓腰带:“我……我也没指望你能看上我,只是,好歹让我能看见你啊。”
她是个守寡的,又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没奢求过这人会娶自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天天能看见他罢了。
沈青玉摇头道:“我立了府,自然是要娶亲的。眼下我父王母妃皆已经不在,婚事由几个王爷给我做主,你若还跟去我府上,就说不过去了。等你在王府里呆够了,自己回蒹葭山庄去吧。”
宛央白了脸,怔愣地看着他。
这表情瞧着我见犹怜,沈青玉却很不喜欢,觉得像是自己欠了她辜负了她一样,不舒服得很。
“行了。”他道:“天色晚了,我要歇息,你还有话,就明日再说。”
门在面前“啪”地一声关上,宛央呆呆地站了半晌,如木偶一般转身,往主院的方向走。
“小丫头这是怎么了?”郑嬷嬷坐在侧堂门口,瞧见她,便慈祥地招手:“过来跟嬷嬷说说。”
宛央心里一片死寂,本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做什么的,然而一听见她的话,竟然下意识地朝着她过去了。
“您是叫我吗?”宛央有点茫然。
看一眼主屋的方向,里头两位主子不知为何累着了,晚膳也没吃就歇息了,这些事情啊,自然也只能她来做。
温柔地拉着宛央坐下,郑嬷嬷道:“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小丫头,可是被哪家男儿伤了心?怎么这般难过?”
摸了摸自己的脸,宛央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看来和府上没什么缘分,这丫鬟大抵是当不了几日了。”
“嗯?”郑嬷嬷好奇地问:“为什么?可是哪里不习惯了?”
“不是。”宛央垂眸:“青玉哥哥说以后不能带着我了,他自己要立府娶妻,那我……我是该回山庄去继续守寡的。”
偷偷掐了掐手指,郑嬷嬷背着宛央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家主子这牵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呐?要不是今儿她在,这根线就得断喽!
转头,郑嬷嬷又笑得慈祥:“寡有什么好守的?依我看,你还是当丫鬟来得好。在这王府里等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转机就来了。”
“那怎么可能。”宛央垂眸:“他不要我,我这一辈子,就没什么转机了。”
“别绝望得那么快。”郑嬷嬷拍拍她的背:“有时候跟上天祈祷一下,也是有用的。”
有用吗?宛央摇头,她是不太信这些东西的,若是求求上天就有用,那这世间也不会这么多愁苦了。
想是这么想,但是睡觉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池鱼第二天是被吵醒的,沈故渊扯了被子翻身堵着耳朵就继续睡,她却被郑嬷嬷拉起来,穿衣洗漱,带到了庭院里。
“怎么了?”眼睛都还睁不开,池鱼苦恼地道:“我还没睡够。”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还在睡觉?”白妙言的声音炸下来,将她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妙言郡主?”池鱼眨眨眼:“您这一大清早的,过来干什么?”
白妙言没好气地道:“找你有事。”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身后,池鱼道:“你确定不是找三皇叔,而是找我?”
“确定。”一把拉过她,白妙言道:“今日天色不错,我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来同你玩。”
啥?池鱼哭笑不得:“郡主,咱们很熟吗?”
“你是郡主,我也是郡主,就算没见过面,但彼此也听过不少人提起对方吧?”白妙言嗔怒地道:“咱们难道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池鱼很老实地摇头:“说实话,没有。”
白妙言气得柳眉立马倒竖,可转念一想,又镇定了下来,撇嘴道:“那总要给个结识的机会,咱们相互了解一下吧?”
眼神微动,池鱼去屋檐下头的走廊边坐下,笑着问:“郡主想了解什么?”
“这个不急,咱们玩着玩着就知道了。”挥手让自己的家奴搬东西上来,白妙言捋了捋袖子就道:“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咱们今日挨个玩儿!”
池鱼低头扫了一眼,嘴角微抽。
弹珠玩的玉珠、鸡毛的毽子、沙包和磨好的牛骨、还有一把琴。
还真是个养在闺阁里的郡主啊!
池鱼伸手揉了揉额头,眼珠子一转,“哎哟”了一声就道:“我觉得头有些晕。”
这点演技,压根不及沈故渊的十分之一,被白妙言一眼就看穿了,眯着眼睛道:“你糊弄我是吧?是不是不敢跟我玩?那好,你去说服三皇叔,让我也住进来!”
一听这个,池鱼坐直了身子,皱眉道:“郡主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白妙言叉腰道:“三皇叔不允我住进来,那我只能在你这儿下功夫了!”
“上回你不是已经跑走了吗?”池鱼哭笑不得:“还没死心?”
“我上回是气着了。”白妙言道:“但我回去仔细想想,觉得不甘心得很!我断然没有比你差的道理,你能得皇叔欢心,我为何不能?”
得沈故渊的欢心?池鱼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他的欢心没人能得。”
“你别妄图说服我了,没用!”白妙言皱眉道:“就说比不比吧!”
“比什么?”池鱼扫了那堆东西一眼:“就这些?”
“还不够?”白妙言轻哼一声:“你要是胆子大,那就接了这比试,我非让你哭出来不可!”
歪了歪脑袋,池鱼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
欣喜地拍了拍手,白妙言道:“你选一样你最拿手的,我也不欺负你。”
最拿手的?池鱼看着这几样东西,沉默了。
“都不拿手?”白妙言很大度地道:“那就从弹珠开始吧,咱们一人五颗,谁先把对方的珠子吃完谁就赢,怎么样?最简单的!”
“当真要比吗?”池鱼最后问了她一遍。
白妙言认真地点头:“今日我非和你较个高下不可!”
“那好。”一撩裙子塞进腰带里,池鱼捡了五颗弹珠,很是熟练地找了最平的一块地,摸摸鼻尖道:“开始吧。”
刚刚还犹豫不决的,这会儿又这么爽快了?白妙言撇嘴,拿了五颗珠子,跟着她过去。
要说琴棋书画,怀王家的郡主当真不算精通,也就琴过得去。可要说玩这些东西,她可是个中老手啊,整个怀王府没一个丫鬟斗得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