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和田小分手时曾告诉他：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田小现在就很想去找二哥，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有很多话他要找个人说说。在阿瓦城，除了二哥，田小想不出来还可以找谁。
他不知道二哥的详细住址，也许二哥当时也就那么随口一说，随手一指，四五街。可真等田小去找了，他才发现在四五街找个人会那么困难——四五街太长了。
站在四五街的街口，刚刚升起的太阳穿过楼房的缝隙照在田小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淡黄色，脸上分出了层次，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来阿瓦城的一年多时间，每天都逼迫着田小不断思考、成熟，越来越像个真正的阿瓦城人一样，认真负责地对待每一天的日子，每一件看似琐碎细小的事。但仍有许多事，仅凭田小的年龄和智慧，他是怎么思考也弄不明白的。
进进出出四五街的人很多，大多是锻炼身体的老人，他们背着剑囊，脚下生风，面色红润，腰背挺直，田小想问他们认识二哥吗，可看到他们匆忙的脚步，他终于没敢张口。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甩着胳膊的老大爷过来，田小忙问他：认识二哥吗？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老大爷毫无表情地看了田小一眼，摇了摇头，继续甩着他的胳膊走了。
一个端着小锅的阿姨过来，田小先冲她笑了笑，然后问他认识二哥不。阿姨上上下下看了看田小说：不认识。可她说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田小忙说：他个子高高的，挺瘦，在报社上班。阿姨似乎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准备来找二哥之前，田小觉得只要知道四五街，肯定就会找到，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可事实是，他已经在四五街上站了快一个小时，还就是找不到二哥，甚至连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
田小不死心，他朝街道里慢慢走，见了人就问：你认识二哥吗？
大家好像得到了统一的命令，一律回答：不认识。
整条四五街从东到西，田小已经走了一遍，也问了一路，可没一个人认识二哥。田小开始怀疑是不是二哥骗他，故意说了假地址呢？应该不会，二哥是那么真诚的一个人，怎么会骗他呢？经过反复的思考，田小又说服了自己，相信二哥，他是不会说假话的。如果二哥没有说假话，那么他怎么会找不到他，这么多人怎么连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呢？
田小有些沮丧，他可是请了半天假专门来找二哥的，要找不到，他的半天假就白请了，而最关键的是他想不明白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还要继续困扰着他。
突然，田小想起一个笨办法，姜文曾经在一个电影里用过：喊。也许二哥可以听到。
说喊就喊，田小站在街道边，先轻轻喊了一声：二哥。喊出了这一声，田小的胆子大起来，他放开了嗓子喊，就像那些收破烂擦洗抽油烟机的人一样，旁若无人地喊：二哥——
喊了几嗓子，田小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他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边走边喊，高一声低一声，变换着声调喊，把这两个字喊得抑扬顿挫，高低起伏，有点像唱歌。
来往的人停下了脚步，很不解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他疯了吗？
田小好像一个突然溅出来的火星，点燃了一堆蓬松的麦秸，火苗逐渐燃烧起来。在他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有看热闹的，有不明就里打听情况的，有静观事态变化的，大家七嘴八舌，先来的给后到的介绍情况，几方说法有些不一致，还起了小小的争执。田小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反正他们都不认识二哥。
二哥——二哥！
二……哥哎；二哥！
田小细瘦的脖子伸出老长，他像一个卖力的三流演员，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楼上有人眶刺刺拉开了窗户，刺耳的声音吓田小一跳：大周末的，嚎丧呢？有人热心地替田小回答：他找二哥。
那人哼哼哼笑出了声：找二哥？我就是二哥，找我干嘛？
田小早看见了那个光头，就像挂在窗口的一个葫芦瓢一样，他哪是什么二哥，二哥才没有他那个土匪样。他摇摇头：他不是二哥。
虽然那个葫芦瓢不是二哥，但他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田小，他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于是他继续喊下去，声音更大。
又有人眶刺刺拉开窗户，把脑袋挂在楼房上说他就是二哥，很遗憾的是，他也不是。
就在这时，很多个窗户被拉开，很多个脑袋同时挂在楼房上，他们都说他们就是二哥。这些脑袋冲田小说：别喊了，我就是二哥。我是。我才是。脑袋与脑袋又争起来，有些脑袋把肩膀也伸出来，似乎这样更能用上力。
田小不喊了，他没法再喊下去，这些脑袋和肩膀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他的。
他也一个脑袋一个脑袋看过了，但没有一个是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