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木桶中,黑褐的药汤冒着浓浓热气,白雾升腾着袅袅四散。
纪央缓步前行,身后两丫鬟替他宽衣解带,宽大的白袍随着他的前行落地。纪央赤身裸体,一步跨入木桶中,盘膝落座,药汤刚好没到他的脖子。
浴桶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瓷盅,纪央端起瓷盅,打开盖子,在白雾缭绕中,将一盅碧绿汤汁一饮而尽。
放下瓷盅,自有丫鬟将之连同小桌一起撤下去,随后丫鬟行礼退下,只留晴月一个人静立。
“晴月,去守门,一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让进。”纪央吩咐道。
“老爷呢?”
“我爹心中有数,你只需向他明说就行。”
“是。”晴月退下。
屋内安静下来,纪央放松心神,闭上眼睛,鼻息间淡淡的白雾吞吐,呼吸逐渐放缓。
无论是浴桶中浸泡的药汤,还是那一盅碧绿清液,都是这几日里四处收购的那大量药材苦熬精炼而来,光是收购药材就足足花费百万之巨。药汤之浓郁药力之精纯足以让普通练武之人受不得大补活活撑死,然而这些东西现在却被纪央这个半死之人毫不犹豫地用了。
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散开,如滚滚浪涛般席卷全身,在寸断的处处经脉之间稍作停留,随后毫不犹豫地一冲而过,强行冲开被淤塞坏死的各处,肆意在纪央体内横冲直撞。
短短几个呼吸,纪央全身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几乎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血液在药汤中散开,与药汤融为一体,使黑褐色中多了一抹厚重的紫色。
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痛苦刺激着纪央的每一根神经,这样的痛就像千刀万剐,并且是把全身所有血肉所有器官所有部位包括骨骼都一起用到一点点的剐着,常人恐怕在一瞬间就因为自身保护机制晕了过去,但纪央没有,后面的诸多步骤要求他保持清醒,所以他果断进入超脑状态。
超脑第二层次!
在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足够的能量供应不惜代价与后果的情况下,超脑稳定运转起来。和上一次开启第二层次不同,这一次更加从容,更加自然,让纪央有时间去细细感受:这样的状态下,思维足够快,身体的束缚被进一步放大神经信号的传输激素的分泌由感觉到反应的过程,一切都慢了下来。这快与慢的持续对比,让纪央产生出一种淡淡的,恍若精神与肉体分离般的不真实感,“思考”的自己如同跳出这个世界的幽灵,冷静地注视着“画中”那个熟悉的身躯。
身体各部分的细微状况反应被实时监控着,包括痛在内的感觉不断放大,然而那痛楚那折磨却仿佛只是一个定义,痛是如何痛,程度多高,尽皆清清楚楚,思维保持着毫无波澜的平静,如磨灭人性的神祇,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人间生灭。
“天心不死……”
念头一起,那一点青豆大的命火微微跳动,随之陡然盛烈,“噼噼啪啪”不断炸响,虚无的声音回荡空响,化作火焰的飓风,自中心扩散,席卷上下四宇。体内四处充斥激荡的能量被这透明的火焰风暴包裹,呼吸之间转变,跟着生命的火焰律动起舞,像铁砧上叠放在一起的两块烧红的金属,被一锤一锤捶打在一起,以无比蛮横的姿态爆裂,消融进身躯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组织。转眼之间,干枯僵死的肉身每一分毫都充斥着生机,充斥着能量!
“我狱承尊身……”
言出行起,修炼我狱承尊身第一步刺激肌肉活跃的秘法立即发动,充满能量的肌肉打开了运行的开关,跳动收缩挤压,像一块块干枯的海绵,疯狂地吸纳着充斥周围的海水,海水无边无际,不断涌来,海绵如无底洞,来者不拒,吞噬一切的同时自身变得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厚重。
如果现在有人正在看着纪央,就会惊讶地看到他全身上下热气蒸腾,皮肤若烧红的铁块,整个人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短短几个时辰就成了一个可怕的“肌肉巨人”!
这样的状态并不是假象,而是实实在在的成长,他是真的长了这么多的肌肉,体力和力量也真的在短短时间里增强。在极精微操控与能量无限制供应条件下,我狱承尊身秘法毫不顾忌毫无节制的疯狂运转,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成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爆发出来,造就了这样的“畸形”。
然而这样的后果是可怕的,肌肉的大量增殖使身体系统严重不平衡,过于强盛的肌肉使全身骨骼内脏器官无法承受这样的负担,神经系统遭到大范围破坏,柔弱的血管处处崩溃,内出血等等糟糕透顶的状况在短短时间里爆发出来,身体系统完全崩溃。
这时,才是彻底的“破”。
超脑在失去供应的情况下自动停止运行,那高高在上的状态消失,纪央一瞬间被打回原形,回归到那具已死的身躯中。
没有痛苦,没有任何感觉,神经系统都已经崩溃的他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完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中,而这种虚无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很快体内最后一点生机就会彻底消散一空,他会真真正正死去,连天心不死诀都救不了他。
到了最危险的一刻,这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无尽虚空中,纪央的灵魂不摇不动,拼尽了毕生的意志力量,一字一字发出最终的呐喊:
“逆……夺……造……化!”
最深沉的黑暗中迸发出一抹亮光,最沉重的绝望中挣扎出一点希望!
《逆天谱》,那一夜,老人传给纪央的一线生机。
“四大奇书,各有特点。《天心不死诀》,以我心寄天心,长生久视,生机不绝;《太上忘情录》,大道无情,太上忘情,沧海桑田,而我寂焉不动;《惊世册》,潜龙在渊,不出则已,出则天下惊;《逆天谱》,心不甘而动,背势而行,逆夺造化。”
“你有《天心不死诀》在手,虽不完整,亦足以使生命之火不熄。只是你所为乃是行窃取生机之事,非这不完整《天心不死诀》能竟之事。我传你《逆天谱》口诀,望你能借之夺来造化。”
“这《逆天谱》我所知也不完整,唯得这一段口诀,年轻时心比天高,自以为天资过人,仅凭一段口诀就妄图能走出凡人桎梏,不知进退,蹉跎几十年,方才悟到走别人的路永远不可能超脱,可惜垂垂老矣,一切成空了。”
“听闻完整的《逆天谱》尽在一部画谱中,你日后若是有缘,能得完整《逆天谱》一观,便能在心中记着我曾传你这口诀,也算是圆了我心中之憾……”
老人之言,字字句句恍若在耳边萦绕,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一字一字掷出的口诀,寥寥几百字,一遍一遍,愈加清晰,愈加明朗,愈加洪亮。
天心不死,逆夺造化。
纪央蓦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