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应该是寂静的,人人安睡烛火均熄,空荡荡的街道时不时响起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是陆韶华印象中的深夜,许多时候她都是很早就歇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慌乱的很,右眼皮总是跳得厉害,本想让小钰倒杯热水,可想了想觉得小钰肯定进入梦乡找周公去了,只能自己找本诗集看。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了,诗集也看完了,她只得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就在睡意朦胧之时,小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小姐,快逃,小姐,快逃!”
刹那间她睡意全无,飞快地下了床:“怎么回事?”
小钰拉着陆韶华的胳膊就往外冲,边跑边解释:“小姐快逃,懿王反了,睿王被杀,现在他们冲着咱们陆府来了。”
“中午宫里才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这夜里怎么就反了呢?”陆韶华不太信她说的话,但如果懿王造反要灭陆家她是信的,爹爹在朝堂上处处与懿王作对,懿王早视陆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姐,你从后门走,我备好了马车.....”
小钰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从走廊冲过来的一队士兵一剑刺死,陆韶华顾不上许多,转身就逃,但胸口还是被锋利的剑一剑穿心而过。
来不及呼救,来不及问为什么,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她用尽全力想站稳,可还是忍不住倒在了地上。
小钰就躺在离陆韶华不远的地上,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快逃。
陆韶华想告诉小钰别怕,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她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力气说出来。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迷糊,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士兵们的交谈。
“都死了吗?”
“没有一个漏网之鱼,陆家九族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这四个字。
夜好凉,风好冷,陆韶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拼了命地往温暖有亮光的地方跑去,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跑得越快,那温暖有亮光的地方竟然越来越远,突然间,那亮光幻化成了一个士兵,他手持一把宝剑,一剑刺来,吓得她大叫一声:“不要!”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恍惚中,陆韶华好似听见侍女小钰的声音,眼皮很沉重,想睁开可还是没有力气,困意一阵阵袭来,不再做梦,梦里不再有追杀的士兵,只有无尽的温暖。
“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
真吵,陆韶华皱着眉揉了揉眼,下意识地扶着床边坐了起来,睁开眼便看到了小钰那张喜极而泣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小钰了,御医都说只能看天意,小钰还以为小姐,以为小姐.....”
看见活蹦乱跳的小钰,陆韶华忍不住哭了起来:“小钰,你没事?”
小钰被她的眼泪吓得手忙脚乱,用手帕轻轻替她拭去脸庞的泪水:“小姐,你说什么啊?小钰什么事也没有啊。”
就在陆韶华正准备问小钰伤口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她好端端的,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她拉开衣服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奇怪,胸口好好的,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也不觉得痛,难道是她受伤后昏迷的时间太久,胸口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对啊,就算是伤好了也会留下伤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怎么怪怪的,是不是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摔坏脑袋了?”
“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陆韶华一脸莫名地看着小钰。
“是不是该告诉二夫人给三小姐再请个大夫看看脑袋,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三小姐真是可怜,看个花灯都摔下楼。”
“虽然二夫人不让声张,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这凶手肯定是大小姐指示人做的。”
陆韶华一直看着小钰,小钰没有说话,她的嘴没张,也没发出声音,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却不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接过小钰递过来的茶杯,陆韶华下床坐在桌边,缓缓地喝完茶水,冥思苦想了半响,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念头,莫不是自己听见了小钰心里想的话?
简直荒诞至极,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小钰,我父母可还好?”
小钰挠了挠头,说:“小姐,老爷和二夫人都是好好的呀,逃过一劫又是从何说起?”
听闻父母安好,陆韶华激动地站起身,就连声音都止不住地有一丝颤抖:“你不记得了吗?懿王反了,我亲耳听到懿王的手下说灭了陆家九族,我父母安好,那陆家族人呢?可曾安好?”
小钰飞快地捂住陆韶华的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小姐是不是做梦了?不能乱说的,小心隔墙有耳。”
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吗?陆韶华顾不得穿衣,只想去亲眼瞧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拎起裙子便朝前院跑去。
顾不得小钰的的阻拦,陆韶华只觉得自己轻快地像一只小鸟,穿过走廊,穿过几个行礼的打杂丫鬟,来不及惊喜,来不及兴奋,她只想看见父亲娘亲,姐姐弟弟们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
“三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说话的是绿萝,绿萝是二夫人冯秋月的贴身侍女,她见陆韶华急急忙忙地跑来,抢先开了口。
“绿萝,娘亲在哪里?”看到绿萝,陆韶华嘴角的笑意越发止不住。
“二夫人在佛堂和大少爷一起给三小姐祈福。”
绿萝话刚落音,陆韶华便朝着佛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陆府的佛堂在南侧,恰巧离陆韶华的住处不远,穿过长廊右拐即是。记得前几年她住的地方太吵闹,后来每天求娘亲两回,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才给她换了离佛堂近的住处。
九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娘亲寸步不离床头日夜照顾,就连多年未曾因家中事告假的父亲也是一连告了几日的假。虽说娘亲是陆府的二夫人,但从小她就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惹得大夫人那边的两个姐姐终日里总是时不时地找她麻烦。
陆韶华是想也不敢想若有一日父母离世自己该如何活在这世上,真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若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佛堂内,冯秋月和陆韶鑫正跪在软垫之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在菩萨面前祈祷着。陆韶华飞奔过去从冯秋月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将下巴倚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娘,能看到你真好,韶华好担心你,韶华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你。”
冯秋月似被惊了一下,回过头轻抚着陆韶华的脸庞,眼中含泪柔声说道:“我这才刚离开一盏茶功夫你竟然就醒了,快让娘看看。”
“姐姐.....”陆韶鑫也凑上前搂住陆韶华。
陆韶华低下头,却被小了一号的陆韶鑫吓了一跳,而他完好无损的手指也令她一直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娘,韶鑫今年多大年纪了?”
她记得很清楚,陆韶鑫十岁那年的八月初七,在下学回家路上他右手的食指会被人砍断,让他终身成为残废。
冯秋月摸了摸陆韶华的头,轻叹了口气,说:“韶华,你莫不是摔糊涂了,韶鑫今年十岁了。”
“十岁?”
闻言,陆韶华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懿王造反前一日韶鑫刚过完十二岁生辰,如今韶鑫十岁,那么,现如今不是她的伤好了,也不是她在做梦,而是她回到了两年前?
冯秋月见女儿好似没了神一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韶华,你是怎么了?可是脑袋疼得厉害?娘找大夫给你看看。”
陆韶鑫见娘亲着急,又看了看姐姐陆韶华,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往下掉:“姐姐,你没事吧,你别生病好吗?韶鑫把最喜欢吃的桂花糕都让给姐姐吃好不好?姐姐别生病了。”
陆韶华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这件事还没有发生,那她就真的相信她回到了两年前。
“娘,如今是何年月?韶颜姐有没有嫁给懿王?”
冯秋月听到陆韶华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韶华,你莫不是真病了吧,现如今正是建元九年七月初一,你长姐尚待字闺中,又何来出嫁一说,更何况是嫁给懿王,皇家的亲事需得是陛下赐婚,切不可乱说。”
陆韶华心想,建元十年八月初十,皇帝会下圣旨将韶颜姐指婚给懿王,九月二十七韶鑫生辰当天,韶颜姐会与懿王完婚。而懿王造反,则会在建元十一年的九月二十八,还好,一切都未发生,还有挽回的机会。韶颜姐未曾嫁给懿王,看样子她是真的回到了两年前,老天爷真的待她不薄,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陆家九族被灭的惨剧发生,让家人含恨而终。
陆韶华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陆韶鑫赶忙帮其拭泪。
陆韶华握住他的双手,一字一句,极慢地说:“韶鑫,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让你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陆韶华的心里仿佛比食了蜜还要甜,这次,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家人,守护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