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音,我登时就愣住了,这不就是阿昆妹妹被鬼上身后的声音吗?那个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的嘶哑声音!为什么这声音要告诉我不能往前走?
不对,这声音不正是红衣女鬼的其中一只吗?虽然这声音嘶哑低沉得跟男人声音似的,可我一直应付的都是红衣女鬼,阿昆妹妹表现出来的反应也正是被红衣女鬼上身后的反应,所以这声音的持有者跟红衣女鬼显然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这声音告诉我不能往前走,很可能反而是在害我!
想到这儿,我也不管那声音多么焦急,径直向着我记忆中的休息室跑去。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等我终于找到大门敞开的休息室时,身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我也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房间里,趴在地上就去摸糯米袋。
然而当我趴在地上时,却发现地面不再是原本的瓷砖地面,而是覆上了一种滑腻腻黏糊糊的东西。我摸了一手,举起来一看,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我一愣,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出去十来分钟而已,怎么回来这地上就变这么脏了?
但随即我立刻意识到,不是地上变脏了,而是我闯入的房间不对劲!我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怎么也找不到糯米袋,阴风从大敞的门洞外涌进来,带着和地上黏液相同的腥臭。
我头皮发麻,爬起身就想往外跑,双腿却登时被几只手同时抓住了!我被牢牢固定在原地,怎么抽动双腿都摆脱不了那些枯手的钳制,我只能蹲下身伸手去掰那些手指,一掰才发现每根手指都硬如钢筋,而且冰极度冰凉。
这种凉意不是普通的凉意,甚至比隆冬的冰棱更甚,而且这凉意还仿佛游蛇一般,顺着我的裤管开始向我身体里蔓延。我只感觉一股极阴的寒气从双腿迅速向上蹿,直将我四肢都冻得僵硬发抖,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群红衣女鬼聚集在门口,无数双青白的眼睛泛着怨毒的光,死死地盯着几乎不能动弹的我。
“夫君……与我一同,下地狱吧……”
“夫君……与我一同,下地狱吧……”
“夫君……与我一同,下地狱吧……”
每一只红衣女鬼都说着相同的话,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一阵阵回响,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活动僵冷的手指,去摸口袋里的紫竹针。然而我的手还没放进口袋,女鬼已经涌到了我身边,无数只枯瘦的手攀上我的身体,用力将我向地下压去。
我感觉脚下的地板再次变成了一汪血池,我在女鬼的强压下,竟真的被血池一点点吞噬了进去!我也顾不上其他,只有尽全力去拿紫竹针,只要紫竹针在手,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终于,就在我半截脚踝都陷进血池时,我摸到了放在口袋的银针。我用尽全力,捏着紫竹针扎进食指指尖,随着一阵剧痛袭来,紫竹针登时发热,迅速升温,很快就让我的手指从极致的冰凉中解脱出来。
女鬼显然感受到了紫竹针的力量,越发用力地推压我,想在我拿出紫竹针前讲我拉进无边地狱。但血池吞噬我的速度毕竟缓慢,而紫竹针一旦开始发热,几秒的时间就能让温度升高到烈火般的高温。我忍着灼痛将紫竹针掏出口袋,立刻感觉半边身体恢复了知觉,我不想多等,挥着紫竹针就向离我最近的女鬼扎去。
紫竹针一旦发力,连我也摸不清它究竟能发出多大的力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它将变得比平时厉害百倍。自从在活人墓被白仲卿激发了使用紫竹针的力量后,虽然有时会掉链子,但它已经和之前那根普通的绣花针有了天壤之别,不然,之前我也没可能用尚未发力的紫竹针替阿坤的妹妹驱鬼。
所以当我将紫竹针挥动出去,刺中其中一只女鬼时,她几乎连惊叫都没有发出,瞬间就在我跟前化成了一捧黑灰,随即烟消云散。一见同伴消失,女鬼们纷纷收回抓着我的手,开始惊恐地后退,我不想给她们逃脱的时间,否则下次我还会掉进她们的圈套。
我舞动着紫竹针,一如在金属台上缝合尸体一般,一针一个,竟在短时间内将身边的女鬼清了大半!抓着我脚踝的干手开始松开,争先恐后地逃亡地狱,我的腿也从血池里拔了出来,踩上坚硬光滑的瓷砖地面。此时,红衣女鬼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房间里竟然只剩下零星的三四只,我杀红了眼,找准一只女鬼扑将上去,一把抓住她那血红的嫁衣,举起紫竹针就要刺下去。
“不要!”
一声嘶哑的惊呼响起,我的动作本能地滞了滞,只听“啪”的一声,白炽灯重新亮了起来。被我抓住的女鬼一声惊呼,掩面扑倒在地上,浑身发抖。而在女鬼身旁,竟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鬼魂。
为什么我知道是鬼魂?因为这男人脸色青白,两眼血泪,布满尸斑的脖子上还带着一道绳索勒过的痕迹。他穿着一身几十年前的干部西服,垂着双手,两脚悬空地“站”在那儿,悲戚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红衣女鬼。
我摸不清眼前的情况,但我意识到这男人应该就是之前提醒我不要往这边跑的鬼魂,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会附身在阿坤妹妹身上,但他似乎曾经一度想要帮我。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男人我见过,但并不认识,因为我是在照片上看见他的。没错,他就是我在飞僵老巢的废楼里找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男人,虽然照片上他的面部被一块污迹遮住了,但他的装束、身材、发型以及手上的那枚金戒指,都和那照片上完全无他!
由于我对那张照片实在太熟悉,再加上这件事对我心里上造成的阴影非常大,所以我能一眼就认出这男鬼是那照片上的男人。
我皱起眉头,两指夹着紫竹针,向那男鬼和红衣女鬼道:“我不杀她,她会变着花样来杀我!”
男鬼抬起被血水染红的眼睛,悲凉地摇了摇头,用那由于脖子受伤而变得嘶哑难听的声音向我道:“她……是个可怜女人……”
“我他妈一次次被她们拉往地狱,我就不可怜了?”
我火气不打一处来,捏着紫竹针就要上前,那女鬼似乎感受到了紫竹针的力量,恐慌地抬头看向我。她这一抬头,我登时就是一愣,到不是因为这女鬼长得非常漂亮,而是她就是我一直认为是红衣女鬼头目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在老楼里喂我吃婴儿死胎、和照片上的女人长得非常相似的女人!
我实在奇怪,这女鬼不是很厉害吗?不是红衣女鬼的领头吗?
似乎是看出我的困惑,那男鬼开口了:“放过她吧,我会告诉你一切……你杀了这个女人也不能解决这件事,TA还会来找你……还会继续这个阴毒至极的诅咒……”
TA?从男鬼的意思来看,他口中的TA应该另有其人,难道是那个幕后黑手?我犹豫了一下,毕竟我的确需要一个人或是一个鬼来告诉我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以及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
十几秒的沉默后,我收起了紫竹针,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红衣女鬼道:“这根针的厉害你自己领教过了,别再来缠着我,否则我不送你下地狱,直接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那女鬼吓得一个激灵,红袖掩面瑟瑟发抖,很快就啜泣消失了。我看着依旧飘在那里的男鬼,从地上捡起重新出现的糯米袋,拉过一条椅子坐下,一扬下巴冲他开口。
“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如果你为了保那女鬼骗我,我一样打散你的魂魄!”
当然,其实这话是在唬他,钟文臣给我的糯米是用来驱鬼的,没说有杀鬼的作用,而如果我要动用紫竹针,我离他毕竟还有一段距离,他要逃并不是很困难。不过气势上我不能输,现在我必须摆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才能让他说实话。
“我都告诉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不希望TA继续害人了……”
男鬼低声说着,本就布满悲戚的脸上更带上了一层难以掩盖的痛苦。我心里一个咯噔,忽然意识到这男鬼和那幕后黑手之间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他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这种憎恨自己无能为力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李小墨重伤致死的时候,我也曾经露出过……
似乎定了定神,那男鬼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开口道:“刚才那个女人,是清朝年间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一身鲜红的嫁衣,是她亲手缝制的自己出嫁时穿在身上的衣裳。可惜命运弄人,她不仅没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还为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
“等等,”我突然打断那男鬼,“清朝年间的富家小姐?她应该是这群红衣女鬼的头目吧,我放走了她,到时候她又会纠结她这群小姐妹来搞我?”
没想到男鬼却向我摇了摇头:“不……你们所说的‘先祖’并不是她。一切事情,都要从她遇见那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