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南越派来护送公子兰若回朝的军队已到达东昌国都,两国向来交好,为示尊敬,兵甲不入都城,因而,近三千人的军队只在城郊驻扎。
前有迎接的使臣,这又派来护送的军队,此次南越以如此声势迎回公子兰若让人颇为震惊。我也隐隐听到传闻,南越皇帝南宫元澈违反当日称帝时的诺言,公然欲立其十三岁的嫡子南宫兰兮为太子,引得太后慈颜大怒,与他对峙朝堂,并在朝中老臣的支持下,以浩大声势迎公子兰若回南越,从而引发了一触即发的夺储之争。
我与海棠的关系经过那日的沟通倒复又亲密起来,同病相怜啊!都是要远离心上人的人,况且我们两个分别在即,今生不知是否有缘再见。
莫漓不再提让我跟他走的话,黑夜的湖边,我们彼此拥抱着,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每一下脉动都将诉说着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誓言。然而这些誓言又是让我们如此地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上次上官胤牵出公子兰若的事已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让我们悬崖勒马,不要再一意孤行。我们险险地逃过那一劫也应该心存感激,就此收敛。我也不是不明白一旦被人识破,我们又将面对怎样的万劫不复的命运。然而离别的愁绪似利刃将我们的心生生割成血淋淋的两半,从此之后,我们都将是无心的人啊!那种痛胜过了惧怕谎言会被揭穿的恐惧,我们如一对不知死活的人即便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仍然携着手往前走。我终于明白古今中外为什么死于私/情的人那么多,可谓前仆后继,络绎不绝,不是他们都不知艰险,舍生忘死,侥幸心理固然是一方面,然而更多的是情难自禁、无可奈何。
我们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寻任何的借口,即便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也无法消除我们心头的愧疚和尴尬。事实上我甚至会想,也许让我们的私情曝光人前,被人所唾骂反而会让我们的良心好受一些。一路走到现在,我们已不怕背负“奸/夫/淫/妇”的罪名,却再难承受来自内心的无尽折磨。
我如等待行刑的死囚,倒计时地计算着我们仅有的时光,恐惧那最后的分别。然而已经不能再等了,一日宴会席间,我不经意间听到公子兰若对莫漓说:“先生,不能再拖了,朝中急催我们回去,听闻已有死士赶来东昌,只有到城外与前来相迎的亲兵会和才安全。”
我知道大限已到。
夜幕降临,我裹上一件素色的斗篷,将斗篷上的风帽罩在头上,借着夜色匆匆来到湖边。黑暗中他的眸光如天际孤寂的星子,见到我时蓦然闪亮了一下,随即如灿烂的烟花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他紧紧地拥着我,他的忧伤与绝望通过紧紧的拥抱传递给了我,让我不禁浑身发抖。我流着泪一遍遍地吻他,用唇勾绘着他的脸,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到我的心里,从今后的日日夜夜,我都将如行尸走肉般,倚靠着对他的点滴回忆而活……
他叹息着用双手捧起我的脸颊,一个深吻吻到我的灵魂深处,直吻得我头昏眼花地感到窒息,才不舍地放开与我唇齿间的缠绵,将我的脸紧紧压在他的怀里。“楚楚”他喃喃唤我,声音如泣如诉,仿佛从胸腔里发出一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俯在他的胸前,眼泪浸湿了他的前襟,被冷风一吹,刀割般的痛……
突然,眼角的余光见到树影里寒光一闪,我下意识地惊呼,呼声还含在口中未及发出,就见几缕黑影鬼魅般出现在我们周围。清冷如霜的月色下,只见他们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脸也用黑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手里拿着形状古怪的弯刀,森森的寒光渗出慑人的杀气。
莫漓一把将我护在他身后,低声道:“是南越的死士。”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持剑护在胸前。
四周静谧得令人脊背发凉,那几条黑影仿佛了无生气的木偶,我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却见他们行动如幽灵般迅猛,我眼一花,他们已然向莫漓攻来。
如此直面死亡的恐惧让我抖得如筛糠一般,想喊又没喊出来,仿佛被禁了声一样。我惊恐地看着莫漓以短剑与他们拼斗,没想到他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一把短剑竟使得凌厉非常,那几个人齐攻下,一时半刻也未能近得了身。
他以身挡着我,带着我步步后退,直退向身后的树丛,他反手推了我一把,“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