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烧退后,已是第五天的上午。梦如白苍白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端着药碗吹气的夏紫茉,脸上一阵的不自在,他伸出手,淡淡的说道:“我不是娇气的姑娘。给我吧。”
“我知道你不是娇气的姑娘。可是,我想为你做这些。”夏紫茉轻笑着,继续吹气。药是刚刚煎好的,还很烫。她恍如白雪般的手指尖上是深深浅浅的一片红。
梦如白侧头,看向窗外。街上身着布衣的百姓脸带笑意的走过一个个小贩的摊位,和他们笑着打招呼。“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他指了指人们手中拿着的土瓦盆,问道。
夏紫茉放下药碗看了一眼,说道:“今天是崇州的拜月节。”
“拜月节?”他回过头,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嗯,我都是今天出去给你买药的时候,听到药材铺的掌柜说的。崇州是苗人的聚集地,苗人自古便崇拜月亮的神秘和美丽。所以,每当十二月二十四的时候,他们便会奔乡走告一起上山去向月亮祈福。祈祷他们这一家在明年里健康和睦,消灾免害。”
水眸一闪,琉璃波光点缀其中,他放下药碗,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街上的人,半响才冒出一句话,“我们今晚也去。”
“呵,你对这个感兴趣?”收起桌上的药碗,夏紫茉含笑着看着他侧头看向窗外的身影,心中不禁再次感叹道:真是好看!
“不感兴趣。不过,我想也许瑾湮会去。”窗外黑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投射下一束金灿灿的阳光,阳光直射进他的房间,金光环绕,他清瘦的面庞逐渐柔和了起来。是想到她了吗?夏紫茉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看来,不论你在不在他身边,瑾湮。他都是把你的事永远记得最清楚,永远只会关注你一个人。
夜晚来临。孤月繁星,天高云远。
一群面带喜色的布衣百姓高兴的端着土瓦盆向着崇州的灵山--昭云山前进。昭云山位于崇州的西南方向,靠近蜀州。传闻,昭云山内住着不问人间烟火的仙人,他们会每隔一百年下山一次装作平常百姓来住几个月,倾听人们的苦难疾病。当然,如果要是有人存着黑心,欺压百姓,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这之后,他们会回到山上,再隔一百年再下山来,看看人们是否摒弃了恶念,诚存善念。传言归传言,人们还是冒着惹恼神灵的后果,前仆后继的来山上祈月。毕竟,月亮的魔力实在大于任何东西。就算仙人会生气,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身的安危。所以,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那样做的人只有傻子,傻子什么都不懂,你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就算你要他拿刀抹脖子,他也会干。因为,他是傻子。这就是真实的人类,快乐自己,牺牲他人。
才刚爬到半山腰,前面的人突然传话来说,要从这里开始匍匐前进了,以表对月的虔诚和尊敬。人们立马跪下,趴在地上,头抵大地,嘴里念叨着:“愿月神保佑,愿月神永存!”
夏紫茉好笑地看着这些信徒,转眸看向身侧那人。一身白衣,衣袂飘扬,黑发流云,绝美的脸上,一双亮如繁星的水眸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是在找她吗?她别开眼,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苦笑着说道:“她不在。”
“我知道。”他踏步往前走去,眼神是异于常人的明亮。也罢,他本就是个出色的人,寻常人和他一比,简直是白鹤和蛤蟆的对比。
身侧的人都虔诚的祈祷着,匍匐着前进。月夜就这么清冷的托着余晖洒了下来,雪地寒冷,可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因为他们虔诚的心是如此的火热。也对,为了自己以后的平安幸福,哪怕受一点寒冷又怎样呢。四周都是哝哝低语,夏紫茉就这么看着他挺拔的白影,暗自出神。
月辉缠身,如幽兰般清幽淡雅的气质,一张极美的容颜迎着月夜,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他徐徐走到山顶,转身,俨然一副傲视天下的霸主。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身上时不时的就流露出一股震慑群雄,冷傲天下的气质,那是帝王的气魄!
人群不知谁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大叫了一声,“月神显灵了!”紧随着,一干众人都直起了上半身,一脸的惊愕地望着山顶处,那一抹朦胧的白衣。惊愕之余是更加虔诚的祈祷。
梦如白淡淡的瞟了一眼众人,冷然的转身离去。
那一身闪耀着月辉的白衣,成为了崇州人们心中永不可磨灭的虔诚之白。时隔今日,老一辈的人都时常望着昭云山的方向发呆。
如白,如梦般朦胧的白!说到底就是不真实的,是虚幻的!这句话的是当时身着一席红衣,半分妖娆的梵瑾湮。
树林深处,两道黑影直直看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声音是那么的波涛滚滚,夹着寒冷的寒风飘了过来。
“西宇,今天是什么日子?”寒冷彻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响起,一双如鹰般锋利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山顶一抹消散的白影,眸心中的寒冷遽然升起。
“回门主,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苗民们的拜月节!”身后,西宇弓着身,哑嗓音回答到。
“原来又到拜月节了啊。”前面的身影刚健的背影稍稍柔和了一下,语气也放缓了。他扯下斗篷,对着月亮的方向虔诚的跪下了。“母亲......”一声低呼,竟有丝丝痛苦从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口中冒出,西宇一阵错愕。呆在了原地。
夜晚彻骨冰凉的寒风席卷了过来,他一头黑发利落的束在脑后,被风这么一扰,飞扬在夜下的黑发竟然柔和了起来。是因为这副身体的主人感情起了变化的原因吗?
“啊......”一声惊慌的叫喊。一个黑影从山上滚了下来,直扑进面前黑衣人的怀里。
咚!
夏紫茉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抬头撞进了一双含泪的悲伤的眼眸里。那眼眸深处的悲哀,看的她的心竟跟着一同哀伤了起来。忍不住,她抬起了手抚上那人的眼睛,低喃道:“不要哭,不要哭......”瞬间,一股力道将她弹了出去,身子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一颗大树上。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门主?”身后,西宇小声叫道。
他慢慢直起身子,转身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倒在数下的紫衣女子,紧拧的眉宇一下散开了,仿佛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折身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门主,让属下来吧。”西宇见状,连忙压下惊讶,上前说道。
“不用了。给我说说这一个多月来,安南王的动静。”他冷声说道,身上消散的冷漠又重新回来了。
“是。”西宇恭敬的跟在身后,向他汇报着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就是说,趁我不在,那个老匹夫又向我们要走了十个人?”
“是。”
“给了吗?”
“回门主,没给。”
“做的很好。之后呢?”
“最近安南王好像准备联手平南王趁着边疆进犯之际,发动兵变。”
“老奸巨猾。他们人手够对付禁卫军吗?”
“不够。不过,属下最近听闻,好像五皇子还在世的传闻。”
“梵瑾白?他还活着?”
“是。安南王好像准备利用这个拥立五皇子登皇位。”
“傀儡皇帝吗?哼~想当年,帝都那血流成河的宫变还是不足以泯灭他想做皇帝的梦啊。”
闭上瞳眸,眼前一片血红,到处都是血,浓烈的腥味,刺的他想要呕吐。那一场震惊世间的宫变,直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让人忍不住寒栗。屠杀了数万无辜的百姓,只为挣那一个摇摇欲坠的龙椅。
“玉琼,躲在这里,不要说话!”残破的房屋内,一名满身沾血的青衣女子,慌忙的将一名还在哇哇哭泣的幼童藏在厨台后的柴堆里。身后,一群满脸淫笑的士兵一把抓住青衣女子的头发,将她按倒在地。
“哗啦”
青色的锦衣被撕碎,片片花絮飞扬的空中。他捂住嘴,无助的看着面前女子被一群淫笑的士兵侮辱。他想冲出去,想要救他的母亲。
青衣女子含笑着张口对着他的方向,无声说道:好好活下去!
“说,世子藏在哪里?”完事后,几名士兵边系裤腰带,边愤愤的问道。“操!居然是个苗疆女子!”
青衣女子抬起头,清丽的脸庞绽放出一抹白茶花一样美丽的笑容,一丝血迹从她的唇角流出,她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不知道!”
“啪!”一个整装好了的士兵,一巴掌打在了青衣女子的脸上,恼怒的又踹了她一脚,“找死的女人。”
“噗!”一口鲜血喷在了那个士兵的裤腿上,女子绝美的笑着。
“该死的臭****!”那个士兵拿起长戟重重的刺进女子的腹部。
青影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扬起了一头如墨般的长发。那抹笑,就这么直愣愣的对着躲在柴堆里的他。
他躲在里面,小小的眼睛里升起的是悲痛亲人的怒火,他握紧拳头,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士兵,将他们的样貌印进了心里,在心里不停地说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那一场宫变,支持五皇子登位的一干大臣全被皇后以“乱臣贼子”诛九族罪论处。很不幸的是他的父亲也是“乱臣贼子”所以才给小小的他遭来了那一场灭门惨状。
耳旁响起了恭敬的询问,他收回了思绪,冷冷的看了一眼怀中女子,对着身后的西宇吩咐道:“红姑是不是去蜀州了?”
“回门主,红姑去了帝都。”
“她去帝都干什么?”
“门主,您忘了。是您叫她去帝都看着公主的。”
公主二字,仿佛一颗石子,将他波澜不惊的心海激起了阵阵涟漪。压下心中的心悸,他哑声问道:“红姑可有消息传来?”
“公主已瞎。”
四个言简意赅的字,令他脚步一虚,差点跪坐在地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孟玉琼啊,你果然还是心狠手辣,对待自己爱的人,居然还是下得了手啊。他兀自惨淡一笑,将怀中的女子递给了身后的西宇,一个人踉跄着走进了一件漆黑的房屋。
“安排她住到红姑的房间里吧。”
“是。”西宇抱着昏迷的紫衣女子,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息。门主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心软了,竟会救一个毫不相识的女子。他摇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一双锋利的黑眸水光粼粼。
“瑾湮。”
一句呓语,叫出来竟是这般令人心痛。他捂住胸口,失笑,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