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这样将华嫔的底掀在贺之洲面前,竟不觉得有半点勉强与为难,她想从贺之洲这里知道更多,本着资源共享的道理,自然也愿意提供自己所知道的供贺之洲参考。
她自己尚未发觉,她无形中给予的贺之洲的信任。
贺之洲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多半是当年逃出生天的,并不止你母妃一人。只是……隐族有个十分苛刻又严厉的族规,族里所有人,不得与外族人通婚。若有人违反了这一族规,是要被处以火刑,活活烧死的。如若不止一人逃过那场大祸,那么你母亲又是怎么进了夏国后宫,与周帝生下你的呢?”
“他们还有这样的族规?”明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贺之洲却不认为这族规残忍,“也是为了保护隐族的秘密不被外人所知。不过想来,定是那场大祸中的隐族人所剩无几,又都分散了,为了避祸以及繁衍下一代,这一族规自然也就不能遵守了。”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明月就点了点头,“隐族到底为何会被灭族,又是被谁给灭了的?”
“匹夫无罪,”贺之洲见明月依然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便不动声色的离她更近了些,拉着她手的那只手也悄悄地揽住了明月的腰,明月的腰线十分纤细漂亮,却又并不全是硌人的骨头,骨肉均匀,手感非常的好,他忍不住捏了一把。
明月嘴角抽了抽,她没出声,他就真当她全然不觉他的小动作不成,一把扣住他的手指,纤细修长的指头十分熟练又快速的穿过他的指间,紧紧扣住他的手,不许他胡作非为,“再不老实,就踢你下去!”
她语气软软的威胁,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见他毫无悔色,薄被下的长指在她手指抓握住他时,就反客为主,牢牢的反握住明月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听见她的威胁,他低低一笑,也不再放肆乱来。
有些事,总要等到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刻去做,才显得尤为重要与意义非凡。他不想薄待她,即便他此时想的要死,可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龙凤火烛,也没有道贺的高朋满座,他不愿意这样委屈了她。
于是只得借由说话来转移他此时的注意力,“据乾坤门的那个老仆说,他祖父原也是东陆很有名气的百年世家的后人,只是战火一起,管你是世家还是贵族,几乎都在那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事中家破人亡灰飞烟灭了。他祖父随着族人南下逃命,又遇到一伙强兵,虽然侥幸留下了性命,然而干粮与一应财物全都被抢劫一空。他又累又饿又怕,体力不支昏倒过去。他的族人只当他已经死了,自然不肯再带着他上路,将他就此丢弃在荒山野林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知道身边肯定有人。只是他经历的多了,心里害怕,也不敢就此睁开眼睛,只悄悄的睁开一条缝看过去,就见是一个生的十分好看的年轻人,正坐在火堆旁边烤鸡翅。那年轻人见他没醒,就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怎能有菜无酒?老仆的祖父正不明所以时,就见那年轻人拿手指随意在地上画了几下,令他惊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凭空就出现了两只酒坛子来!”
明月恍然大悟,“想来隐族的灭族大祸跟那老仆的祖先是脱不了干系了!真是可恶,人家救了他,最后反而因为他被灭了族!”
贺之洲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继续说道,“老仆的祖父亲眼看见这样神奇的一幕,只当是仙人下凡,又惊又喜,一骨碌爬起来翻身就跪下了,那人连称自己不是仙人,又因在人前显露了自己的本事,很有些惊慌的模样,就不欲多留,起身要走。老仆的祖父多了个心眼儿,借着感激那人的救命恩情,在那人身上偷偷放了个戳破了口子的装了红豆的荷包,并顺着路上掉落的红豆顺利的跟踪那人到了隐族的秘密居住地。”
“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那个隐族人竟然没有杀他灭口?也活该给隐族带去了那样严重的祸事!”明月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怎的,狠叹了一口气,“想必正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告诉了别人隐族的事情。”
“正是如此。那时候东陆整个大陆都陷在战火中,各地的乱军起义军不计其数,谁人不想在乱世中称雄,建立丰功伟业?但老仆的祖父却深知他自己没有称雄天下的本事,因为他手里没有军队,于是就想做个有从龙之功的流芳百世的伟大臣子。根据他的多方考虑,他最后选择了前大燕,也就是如今燕国的开国皇帝。听闻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人跟事,燕国的太祖皇帝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带了老仆的祖父,率领数千精兵去了隐族藏身的大山里,要求隐族众人为他效命。隐族族长誓死不从,只说祖上有命,隐族族人决不能入世。燕国的太祖皇帝自然十分气恼,他又是杀人不眨眼的,既得不到隐族为助力,就担心别人有可能会得到隐族相助,就想也不想的下达了灭族的命令。”贺之洲将自己知道的也都尽数告诉给明月,“燕国的太祖皇帝下令杀了人不说,还让人放火烧了隐族避世的那座大山,据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因此才有了隐族全灭的传闻。”
明月听的心头怒火蹭蹭直冒,“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就是东郭先生和狼!”
太气人了!若说因为隐族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又因为本事不济被人灭了那也就算了,可现在听来,这算什么?隐族好端端的避居隐世,就因为随手救了个狼心狗肺的人,结果就给全族人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不是飞来横祸吗?明月越想越气,揪着贺之洲的手背气鼓鼓的问道:“后来呢?那出卖救命恩人的坏蛋是怎么个下场?”
顿一顿,又不解气的道:“要是这样他都能有个好下场,我一定要气死了!”
她气恼之下,面上就染了一层红晕,仿佛胭脂般均匀的涂抹在她娇俏的小脸上。贺之洲忍不住倾身靠过去,薄唇难得温柔的落在她嫣红的脸颊上。
明月正气恼呢,不解风情的一把推开贺之洲的脸,“说正事呢!”
本想借此亲吻来安抚她的贺之洲就不满的啧了一声,又下手捏了她脸颊一记,方才继续道:“那老仆的祖父虽然举荐无功,倒也是有点才干的人,燕国的太祖皇帝就将他留在身边任用。他为人机灵,又十分擅于钻营,几十年间,封侯拜相十分风光。”
虽然知道她想听的是这人不得好死的下场,可贺之洲也不想骗她,且他也知道,这些旧事,她其实承受得了。这才与她实话实说。
明月气鼓鼓的长出一口气,“果然祸害遗千年!”
“他虽官运亨通,可底下的子孙却都是没有能耐的,等他闭眼去了之后,他的不肖子孙们就把他赚来的偌大的家产败了个精光。乾坤门的老仆也是在整理他手札笔记时,才发现了隐族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可随意画而可取物’这句话给他留下了很是深刻的印象。他进了乾坤门后极爱喝酒,喝醉了就同人说他家祖先与隐族的事,别人都不信,本王原也是不信的,直到你进了王府。”
无中生有的馒头包子跟鸡蛋,一下子就让贺之洲想到了守门老仆常常感叹的那句“随意画而可取物”,虽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大胆,但还是命人去查了明月的生平。
后来的事明月不用他说也知道了,只是,“你就只听了他说的这么个听起来荒诞不已的故事,又是如何肯定我跟我母妃就是隐族的后人的?”
“本王听了人回禀,说你屋里无缘无故会出现馒头之物,本王就总想起老仆的祖父手札里记的那句话,事关重大,本王自然留心又上心了,就让夏国的人盘查了一番你母妃的底细。”
华嫔的底细?明月想了想,“听人说,是我父皇某一年去行宫避暑,恰巧看见了我母妃在山林间设陷阱捕捉小兽,听说我母妃虽穿着粗糙布衣,然而却生的秀色照人,如明珠美玉纯净无暇。父皇当时就看呆了,疑是仙子下凡来,不顾我母妃的反抗,将她带去行宫,很是宠幸了一阵子。”
她自然看不上周帝强抢民女的做法,言语间以及神态中就流露出了鄙夷之色来,她扁扁嘴,又道:“因我母妃出身乡野,又是那户人家捡来的养女,那户人家得了好处后,也不敢声张出去,是以鲜少有人知道我母妃的身世。怎么,难不成她这身世竟是假的?”
“本王查到当年周帝强抢你母妃那一桩,才发现当年你母妃被周帝带走后,那户人家就凭空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甚至,没有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什么时候搬到了那里去的,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凭空出现的一家三口,又是那么巧的,被周帝发现了的妙龄美少女,紧跟着,又凭空消失的美少女的家人,明月这样一想,也觉得十分蹊跷,“就像是我母妃的养父母,故意将我母妃送到我父皇跟前的一样。难道那两个人也是隐族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报仇?那不是应该将我母妃送到燕国去才对么?我母妃进宫后,分明又十分的低调,除了这一回莫名其妙的逃跑,她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没有丝毫作为。难道是为了蛰伏,等待一个时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她从夏国跑了出来?”
明月头痛的抱着脑袋叫“哎哟”,“这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找到你母妃后,自然一切就都明白了。”贺之洲却没有明月那么烦恼,语气笃定的开口道。“其实本王查到你母妃这边时,也是一团谜团,并不能就此肯定你们母女两个就是隐族人,直到你自己漏了陷,本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想逃离他,他就拿玉玺来试探她,她果真一口就应了要帮他找玉玺,他那时候所有的怀疑就都得到证实了。
明月这时并没留心贺之洲的话,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问道:“你说这件事的背后黑手,是不是我母妃?”
贺之洲拿手指推开明月因疑惑纠结而紧紧皱起的眉头,“这些事你不必多想,有本王在,任是谁在背后搞鬼,本王也会将他揪出来的。”
明月这时候正用得着贺之洲,听他将这件事揽上了他身上,自然满心欢喜,一高兴就忘形的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吻,正正儿盖在他的薄唇上。
她动作又快又没有任何预兆,待到贺之洲回过神来,她早已亲完了,笑眯眯的一边对他挥手说拜拜,一边拿脚将人往床下踢踹,“万事就拜托王爷了。天色不早,明日王爷还要上朝呢,我就不耽误你宝贵的睡眠时间了,快回去睡觉吧,晚安么么哒!”
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贺之洲被她明目张胆的拆桥气的笑了起来,到底还是怕她伤着了自己,顺从的被她“赶”下了床,临走时黑着脸吓唬她,“今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
明月伤的并不重,不过是有些擦伤与挫伤,跟小檀的脚伤比起来简直算不了什么。
若不是被安太夫人紧盯着要她躺在床上休养,明月第二天就要下床活动的。好不容易多躺了一天,安太夫人还有话说,明月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躺下去了,又有贺之洲帮她说话,安太夫人这才放任她下床活动了。
虽然具体的婚期还没有定下来,不过贺之洲说了是在九月,时间就显得非常紧迫了,明月原还想万事不管随便贺之洲与安太夫人安排与折腾,到了这时候,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
首先就是她的嫁衣,在夏国那些年,明月为了不让华嫔失望,也曾好好钻研过女红的,只是后来发现她无论做的多好,华嫔也从来不会夸她赞她,依旧十分冷漠的待她,明月就没了什么兴趣,丢了这些年,但基础功还在。虽然不用她绣一整套的嫁衣,但总归要自己经手才算符合规矩,安太夫人就将盖头这一部分交给了她来做。
至于其他部分,则由府中的绣娘没日没夜的赶工完成。
但她依然还是饱受了折磨,比如为了追求嫁衣的精致精美,她得接受一天三遍的量身。繁复的花纹选择,就连一颗盘扣都得过了她的眼。
嫁衣还只是其中一部分,那一天贺之洲告诉她会让人将王府的图纸送过来给她,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修缮改造王府的格局。隔天王府的高管事就将图纸送到了她的手上,明月哪里懂得这些,就问高管事王府从前有没有修缮改建过,之前的格局又是谁设计的,得知王府以前也动过工,更是贺之洲亲力亲为设计的,明月顿时就松了口气,小手一挥甚是豪迈的道:“那就还是照着以前来。”
又想起这些日子贺之洲待她的温柔小意,明月很是及时的拍了一记马屁,“既是王爷督造的,自然就是最好的。”
这话当然很顺利的传到贺之洲的耳中,不过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心情愉悦了一整天,直到肖大送回一条最新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