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姐全知道了,小姐打算怎么办?”
“我也请你们不要把我知道的事告诉吴王。”我沉吟了一会,说道。
“我明白,小姐,你放心吧。”她微微一笑,心领神会,蒋平的这位妹妹虽然出身寒微,但谈吐不凡,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更难得是年纪不大却懂得察言观色。
我真不知道如果让李恪发现了我已知道这件事,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自己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会不会也和那个典签一样。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太多秘密,看来吴王府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了。
贞观十六年马上又要过去了,爹爹的气差不多消了,前几天还派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原本打算再让自己静几天的,可是经过前几天的事,我在吴王府里总觉得心神不安的,幸好今天爹爹就要让三哥来接我了。
“墨姐姐……”我正在收拾东西,忽然听到高阳清脆的声音。
“高阳,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宫里吗?”我回过头,惊讶的问。
“墨姐姐,父皇本来要我留在宫里过年的,可是我觉得还是回去的好。”高阳气色还是不好,甚至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又清减了一些,可见她心里依然很痛苦。
“谢谢你,步摇。”高阳如果婚后第一年就不回房家,一定有损房家的声誉,尽管我知道她有十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这么做了,我没想到一个从小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竟然这么懂事,贵而不娇,而我却如此任性惹爹爹生气。
“对了,墨姐姐,你在三哥这里过的怎么样?”
“很好,吴王殿下很‘照顾’我。”说照顾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还咬牙切齿的加重了语气,惹得高阳一直奇怪的看我。
“看来三哥欺负你了,那我可要让父皇做主了。”高阳说罢作势就要走。
“别,别去。”我连忙拉住了她。
“怎么?舍不得了?”高阳朝我狡黠的一笑。
“高阳,拜托你拿刀杀了我吧。”我两眼望天,长叹一口气。
高阳看了看我,扑哧的笑出声来,我扑过去就要打她:“墨……,墨姐姐,饶了我吧,你看,你看三哥来了。”高阳一边笑边求饶,目光已经越过我的肩头。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
“那也不一定啊……”高阳的话还没说完,我猛然惊醒,马上回过头去,李恪真的站在我的面前。
“你,你来了多久了?”我不敢抬头看他,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一会儿。”
“那……,那我们刚才的话?”
“全听见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啊……,你……”我气塞,拉起高阳就走,心想我要是再多呆几天,恐怕会小命不保哇。
“怎么,嫌我招待不周吗?这么急着要走呀。”他眉毛一挑,我没有理他,还加快了脚步。
“你好像还忘了什么。”淡淡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什么?”我脚步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转身敛襟一礼,嫣然一笑:“多谢殿下相救,墨儿铭记于心,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好笑的看着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要不要我派人把你的话记下来,免得到时候有人会不认账。”
“哼,不就一次吗,再说那次我受伤了,不算。”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什么事呀?”高阳看了看我们,不解的问。
“不许说!”我怕高阳知道我的糗事,抢先一步阻止。
“我也没想说。”他轻描淡写的说,转身便走。
我想拉起高阳,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高阳,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三哥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任何一个女子,包括以前的吴王妃,你是第一个。”
“被他提起难道是好事吗?”我笑着反问,心里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上也微微觉得发起烧来。
“对了,吴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突然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三哥没有王妃。”
“没有王妃?”我很惊讶,怪不得我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见过吴王妃。
“三哥原来是有王妃的,出身名门,只是她在贞观十一年便香消玉损了。三哥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还骑马踏坏了秧苗,被父皇削了爵位。”
“为什么?是不是他和吴王妃感情很深呀,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娶妻。”我隐隐有些失落。
“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哥说是他对不起吴王妃。”
“啊。”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本该妻妾成群的吴王现在却连正妃也没有,这下我更加疑惑了。
“好了,墨姐姐,别说这些了,我们快回去吧。”
寒风怒号,贞观十七年的冬天迟迟不肯过去,这已经是阳春三月,可是外面依旧是凄凄暮风,翳翳日雪,就如同目前的朝中形势,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贞观十七年正月,魏征病死。二月,齐王祐反于齐州,三月,丙辰,诏兵部尚书李世勣等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兵讨之,齐王既败,赐死于内侍省,同党诛者四十四人,余皆不问。
承乾尝召壮士左卫副率封师进及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深礼赐之,令杀魏王泰,不克而止,寻与汉王元昌、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谋反,将纵兵入西宫,会承基亦外连齐王,系狱当死,遂告其事。太宗召承乾,幽之别室,寻废承乾为庶人,徙黔州;
承乾阴遣人诈称泰府典签,诣玄武门为泰进封事。太宗省之,其书皆言泰之罪状,太宗知其诈而捕之,不获。十七年,承乾败,太宗面加谴让。承乾曰:“臣贵为太子,更何所求?但为所图,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之事。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乃幽泰于将作监,寻改封泰为顺阳王,徙居均州之郧乡县。
在不到这一百天的时间里,齐王李佑,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相继倒下,依附于齐王,太子和魏王的党羽也被牵连,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恐遭池鱼之殃,爹爹最近也是频繁进宫,回到家脸色很阴沉,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很少出门,二哥是魏王党,自从李泰倒了之后,就每天喝的酩酊大醉,我见了他也是能躲就躲。
“小姐,从吴王府回来你就好像有心事似得,没有一天高兴。”
“雪凝,这些天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能高兴的起来吗?”我有气无力的说。
“可是小姐,太子,魏王,齐王他们也不关我们什么事呀,小姐你也不要伤神了,早点睡是正经。”雪凝边为我解下发髻,边笑着安慰我,说着说着,她不知想起来什么,竟然格格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小姐,我想起来一件趣事,刚才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长安城最大的酒肆和风楼上挂满了灯笼,红亮亮的,可耀眼了。”
“哦。”我喃喃的应了一声,忽然,我猛地反应过来,挂满灯笼!挂满灯笼!这不是那个黑衣人和对方约定的暗号吗?
“事成之后,我会在和风楼上挂满灯笼为号……”什么叫事成之后?那个黑衣人和吴王,魏王,太子都有联系,现在太子和魏王已经兵败如山倒,难道说……,想到这里,我霍得站起来,难道说黑衣人竟然是吴王的人?!
“小姐,你怎么了?”我只觉得眼前有无数金星在晃,忙扶住身旁的桌子,我定了定神,顾不得许多,从床上拿起披风,飞奔出去。
“小姐,你去哪?”
“你别管……”
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我骑马在吴王府门前停下,来不及驻足,就朝李恪书房跑去,因为我要亲自验证一件事。
“吴王去哪儿了?”李恪书房没有亮灯,看来他不在,正好小兴来了,我忙拉住他问。
“小姐,这……”小兴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说。
“快说!”我大吼。
“小姐……,殿下他,他去了和风楼。”小兴大概被我吓坏了,又惊又怕的说。
黑洞洞的天空中点缀着的繁星,迷乱的星光,沉寂的夜色,我对着天空望着,这样的景色不和那天我们在山上见到的美景一般吗,可是为什么我今天会觉得如此骇人?
和风楼里依旧人来人往,所谓大隐隐于市,虽然以李恪的财力足以把整个和风楼买下来,可是他还是选择这嘈杂之地密谈,因为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和风楼里,有人曾在此密谋过足以撼动朝局的大事。我记得上次见那个黑衣人是在和风楼的苦雪亭,我步履沉重的登上漫长的台阶,越靠近苦雪亭,我的心就越跳的厉害,我在害怕什么?难道是怕让自己知道真相么?
我忐忑不安的来到苦雪亭门前,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过了好久,我终于鼓起勇气,竟然发现是铁将军把门,我深呼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心想也许小兴弄错了,正想下楼去,忽然,那个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旁炸响:
“恭喜殿下,这下两块绊脚石终于被我们踢走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就在和苦雪亭只有一墙之隔的怡心轩里。
“不要高兴的太早,还要过父皇这一关。”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真的是他!
“殿下,太子已倒,你就是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我们学皇上!”黑衣人恨恨的说,武夫的脑子通常都这么简单。
“纥干承基,你若再提此事,我定斩不饶!”李恪忽然大喝一声,凌厉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我整个人都好像被震动了,原来那个黑衣人竟然就是纥干承基!
“末将不敢。”
“好了,你起来吧,前些日子你受苦了,你的功劳我定然不会忘。”
“殿下言重了,殿下的知遇之恩,末将无以为报,为殿下办事,就算死我也绝无二话。况且这次的事全仰仗殿下运筹帷幄,英明决断。”
“我知道以你的才华,在李承乾那里仅仅做个死士,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从我第一次在李思摩那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共谋大事的人,这些年你又在李泰面前忍辱负重,一步步赢得他的信任,让他对你言听计从,这次的一石二鸟之计能成功,你功不可没,你放心,以后我决不会亏待你。
“殿下过奖了,末将只不过尽了绵薄之力,李泰对末将深信不疑,派末将去李承乾那里做卧底,又让末将假意怂恿太子刺杀自己,然后借齐王之事,让末将去指正李承乾,好把太子拉下台,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全在殿下的掌控之中,我不仅全身而退,还被封了折冲都尉,要是他知道是末将去皇上那里把他诬陷太子之事全盘托出的话,一定死不瞑目,哈哈!”他狂笑几声,我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太可怕了,原来这就是李恪的底牌!那个卖主求荣的刺客,竟然是李恪派去的双面间谍!
“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他漠然的说。
“对了,殿下,你怎么知道李承乾一定听末将的,会谋反?在李承乾眼里,我只是个死士而已。”
“太子和魏王一向不和,称心那件事李承乾已经深信是李泰所为,我让你找人冒充泰府典签,让父皇误以为是太子所为,他也必然会记在李泰头上,等到刺客的事败露,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更何况我这个大哥向来是一点就着的脾气,你只要稍微激他,他必然上钩。”
“殿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我已照殿下的吩咐暗中联络一些朝臣,这次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属!”
我愕然,果然是他们设计太子和李泰,想必那东宫封印也一定是纥干承基的杰作了,我只觉呼吸急促,手心里全是冷汗,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我赶紧把嘴捂住,可是已经太晚了,只听纥干承基大喊一声:
“殿下,有人!”接着从屋里飞出一个飞镖来,簌的一声射在离我不到二指的窗子上,我屏住呼吸,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就把我从窗外迅速的拉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