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竹惊恐地退后几步,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情。”对方摊开手,自然而然地回答。
“你有个亲人叫做舒睿吗?”杨竹试探地问。
“没有,我叫陶晨轶,生在上海,十年前来到静海市。如果跟你的故人长得很像,看起来似乎勾起了你不太好的回忆,你可以考虑把那个故人折磨一顿,当做出气好了。”这位陶医生说起话来很特别,特别到不像个心理医生。
这张脸虽然像舒睿,但是言行举止和他有天渊之别,依照舒睿的性格,打死不愿意穿西装,更别说还有用钢笔的习惯。确定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杨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这才想起了要带陶医生去见霍小兰,便恢复了平常客气的状态,礼貌地说:“昨天公安局出现意外,小兰中了裸盖菇素毒,出现幻觉,加上最近她得知了自己亲生父母22年前的惨案,心理受到比较大刺激。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员,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所以有劳陶医生了。”
“你不必这么拘谨客气,自由随性一点不是更好?”陶医生走在她的身侧,漫不经心地说。
“谢谢陶医生的建议。”杨竹保持一贯待人的生分语调。
“比起霍小兰,我觉得你更需要看心理医生。”陶医生这回倒是收起了开玩笑的语气,颇有些认真建议的意味。
杨竹刻意加快了步伐,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她只是感觉被人看透太难受了,就好像一丝不挂站在陌生人跟前,心理医生毕竟不是神棍,可是都号准了她的脉,杨竹在忍住情绪不愿意发飙。
“我的名片,我以后每周三会在法医中心坐班,也可能多来几次,帮你们做犯罪心理侧写,准备好了再来找我。”陶晨轶说完,把名片塞到杨竹西装的腰部口袋里,这个举动倒是让杨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只好收下。
“好的,我会考虑。”杨竹一只手伸进口袋里,轻轻握了握名片,尴尬地说。
陶医生拎着公文包,一甩头走到她前面去,仿佛不是杨竹在带路,杨竹瞪着他脑后的小辫子,心里怨念丛生,一个岳博士和他的猫就够难对付了,又来一个不知道哪个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放出来的心理医生,这公安局真是不好好招正常人。到了霍小兰的病房,杨竹被陶晨轶拦在病房门外,以心理疏导最好无人打扰为由将她关门口。
杨竹离开也不是,留在这里等着又有点耗时间,索性掏出手机打开邮箱一张张看MRI片子,摸约了半个多小时,陶晨轶走了出来站在杨竹跟前,杨竹太专注地看着片子根本没关注到他。
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梁予安惊喜的声音:“小陶,你来了啊!好久不见你了!”
杨竹这时候抬起头看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尴尬得鸡皮疙瘩暴起。
“是啊,省厅的事情太多,天天出差,累死了。胖爷调我回来帮忙,可给我解围了。你怎么样?新女朋友上手了没有?”陶晨轶笑容满面地说。
杨竹在心里默默翻白眼,这娘炮气质如果穿个花衬衫就是妥妥的猥琐气质,这身西装完美掩盖了这些缺点,反而让他显得气质卓然。
梁予安的眼神像杨竹一偏移,陶晨轶立刻捕捉到这一点,扭头看着杨竹说:“她很好解决啊,外刚内柔的女人,多哄哄就好了。这是最近闹别扭了?”
“你给我闭嘴!”杨竹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愤怒,狠狠甩下这句话站起来就要走。
“哇,这么嚣张,可是庞法医调我回来帮助你破杨海诺失踪的案子,你这么对我太不客气了吧,知道你过得不容易,刺激你一下是希望你别把自己绷那么紧,天塌不下来的。”陶晨轶一把拉住她,好声好气地说。
杨竹又被他说中,现在要是手里有手术刀真想插死他,但是看到那张长得像舒睿的脸,估计也下不去手。她的表情又愤怒又无奈,拿这个家伙毫无办法。
“好了好了,女人不要这么大脾气容易老得快,心平气和解决问题。”陶晨轶松开杨竹的手,指着梁予安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小子什么眼光。”
“别闹了,霍小兰现在情况怎么样?”梁予安把话题拉回到正常的关注点。
陶晨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串人话:“她有梦境映射的问题,在她一岁左右目睹惨案发生,她看到的事实给当时的她产生巨大冲击,但是她无法理解,大脑记忆下画面,时常在梦境里出现。伴随这个问题的还有梦游、梦呓,一些特殊的反射反应,比如对红色的过度兴奋。”
“这我懂。”杨竹说,这个方面她也猜到了。
“等她出院后,我再给她做三次心理治疗就可以恢复。如果你们需要破案的话,再加一次记忆重建,我可以帮你挖掘她记忆里的真相。听说你们最近的案子,棘手得不得了啊!”陶晨轶用了个很夸张的语气。
“记忆重建是什么?”杨竹好奇问了一句。
“最近十年发展出来的一种心理治疗方式,通过关联的人和事不断刺激相似的情景再现,然后多个情景比对重合部分,把记忆还原出来。很多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因为收到比较大刺激,往往记忆有偏差,这个在美国很流行啊!”陶晨轶解释道,他这点很好,总是用普通人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专有名词。
一行人走回法医中心,梁予安把陶晨轶的办公室安排在了杨竹对面,也就是一楼最里面的地方。安顿好他只好,梁予安便回自己那边忙活去了,陶晨轶正在收拾办公室的时候,杨竹站在他门口,问:“真的是庞法医让你来协助调查我爸的案子吗?”
“你以为我放着省厅升迁的机会不要干嘛跑回来,赚钱啊!人家一辈子就爱赚钱好伐,他叫我回来,我可以继续开我的心理诊所,每个星期至少来一天干干活,清闲又能赚大笔钞票,这么好的事情多难得。别说你爸的事情,你祖宗的事我都帮忙!”陶晨轶说道。
杨竹扶着额头,被陶医生的坦诚给震撼到了,如今这社会个个人都恨不得往脸上贴金,这么大喇喇地为钱奋斗。她实在没办法评价,就问:“我爸的事情,你现在知道多少?”
“庞爷把案卷发我看过,我也跟梁哥聊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说了。你想问你爸是不是还活着,我的判断是,活着。所以,下一步寻找你父亲活着的线索或者证据。完毕,还有问题吗?”陶晨轶这说话的风格,犀利得不要不要的。
“你怎么知道的?”杨竹急迫地问。
陶晨轶一摊手,故作神秘道:“这是我吃饭的专业技能,跟你说了怎么赚钱?下一个问题。”
“没有了,谢谢!”杨竹点头致谢,转身离开陶晨轶的办公室。
陶晨轶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从你对黑色偏执的热爱来看,喜欢过度掩盖自己。建议你适当切换风格,大方开朗的风格利于你重新认识世界,包括看待你父亲的案子。钻入牛角尖,不是个好的法医。你需要的是理性,而不是偏执。”
这话恰恰一针见血,让杨竹如芒刺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