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南行心中微微悸动了一下,虽然不曾见面,但这,还是从前那个与他极要好的尘儿。
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中的那一丝柔软,除了已经故去的安宁公主,他的母亲,也便唯有这一个从前只跟在他身后头的小五了。
不知几时,那个处处需要他保护的弟弟已经不需要他再来保护了,如今更能够救下他的命,报了他的仇,说是欣慰,那便是欣慰,说是唏嘘,那也是唏嘘。
“好,只听你的。”少南行宠溺道,一如从前数年那朝夕相对的疼惜。
少忘尘闻听这口气,一愣,虽隔了这千山万水,却好似那久别的兄长就在面前一样。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金灿灿的一片,地上的青石反射出了如宝石粉末一般晶晶亮的色泽来,不耀眼,但十分亮堂。
他缓缓勾起嘴角,说:“好。”
两人好是一阵沉默,仿佛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之中。曾经的喜悦,就那么在眼前一帧一帧地放过,叫人流连忘返。
谁说之前陌生了?不还是原来的他们吗?谁说之前寡淡了?这浓厚的情谊,又岂是一次并不完整的说话能抹去的?
少忘尘忽然心头松了许多,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如今一想,也是,若是好些年不见,突然要说说话,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
“哈哈!”他忍不住笑起来。
少南行也笑了:“你笑什么?”
“无!”少忘尘摇摇头:“只是觉得很高兴。”
“我也是。”少南行也点了点头。
“兄长,那接下来,又要有劳你想办法见一见岁无端、岁月儿以及岁无端的那位虞城夫人了。不过若是可以,就请兄长先去寻岁无端的那位夫人,我想探一探她的口风。”少忘尘说。
“好,我知道了!”少南行掐灭令牌的联系,对贞复道:“你与我再说说你们昨夜说的事情的具体细节,来,边走边说。”
“是!”
当下贞复再度化作了少忘尘的模样,与少南行故意在街道上走了一大圈,那将士几乎是逢人便说东来先生要来,一时间留存下来的百姓和将士奔走相告,原本遭战火所致的死气沉沉的聊城一下子好似活了一般,人们的脸上也终于舒展开来,有了一丝笑容来。
贞复将昨夜少忘尘说的几件事情都细致地与少南行说了一遍,连带着这段时间来所得到的消息和情报一禀也说了,尤其是那三位宗亲说得格外仔细。
“尘儿这般做虽然能鼓舞士气,可是东来先生那里当真能如此好说话吗?我曾听闻东来先生可并不是那么好与的人。”少南行看着百姓们欢呼雀跃,渐渐皱起了眉头。
贞复知道少南行在担心什么,便道:“司主年纪虽小,心中却有见识和沉稳,他如此做,想必是与先生说过了的。何况,如今他是东来阁的少主,即便是打着先生的名头,也并没有错。”
“嗯,但愿如此。”少南行两人再度回到了祭台之下。
“大公子,贞复这便要回去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不便久留。大公子在前线也万望诸事小心,司主不在,罪天司总要有个人做主。”贞复突然躬身行了一大礼,正色道。
少南行看着贞复,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回去吧,便按照尘儿说的做。若是此事做成,罪天司将一步登天,成为不输于周边门派势力的一股力量。”
贞复眼神之中偶有火热,当下应声离去。
“尘儿自行安排得好便是一本万利,不仅救下聊城百姓,救下聊城,也为罪天司打下天大的名头。可是其中还有诸多隐患,虞城夫人当真就心甘情愿促成这件事情吗?这几位宗亲又要讨要什么代价?尤其是,此事事成之后,聊城城主岁无痕将如何对待罪天司,这才是最要紧的。任谁也不可能亲眼看着自己辛苦种下的菜被别人一棵一棵的收割走,还要将地都双手奉上的!”少南行心中忧思着想着:“此事我还是要为尘儿在从中谋划才好,尘儿这法子固然不错,可别人也不会是傻子,那么我就来做这个中间人吧!”
如是一想,少南行便上了祭台去。
“南行公子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尘公子呢?”岁灵犀抬眼看了一眼少南行,起了身微微福了一礼,问道。
少南行便道:“已经离开了,他来此的时间并不宽裕,所以也不好叨扰两位。只是与我商量了一些事便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虽说尘公子在聊城呆了有小半年,我却还不曾见过他。”岁无痕则惋叹一声,道。
“岁城主倒也不必如此惋惜,方才尘儿与我说话之时带来了一个消息,我左思右想,便想了一个法子,正好与二位一说。”少南行道。
“哦?是什么消息?又是什么法子?”岁无痕眼神一闪,立即问道。
少南行便也重新盘膝坐下来,与岁无痕和岁灵犀呈现三角之状,说道“尘儿说起之前害我之人的消息。前几日,贵城有两位宗亲来与我说,尘儿被魔军掠去了魔戮山,诓我孤身一闯魔山,险些丧命,还是尘儿救下的我,不知道灵犀少主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此事不仅害了南行公子,更叫灵犀声明受损,险些要遭公子猜忌。好在公子明察秋毫,这才让灵犀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岁灵犀立即道,眼神之中依然不减怒火,可见当初之事,她也心中怒火已久。
“不错!如今尘儿说那两个诓骗我的宗亲就在魔戮山,我在想,我虽然不是什么恶人,可是父亲太尉声名在外,师尊太玄真人更是名镇山河,如何也不能叫别人认为我身为太尉之子、太玄真人首徒遇事会如此不济,两位觉得可对?”少南行又道。
“不错,修真界修为越高,就越不是修为的事情,更是一家、一城、一隅的事情。所谓国无小事,南行公子身负如此重担,这背上的名声自然也容不得有半点差池,面叫将来外人以为南行公子年弱好欺。”岁无痕则道。
少南行笑了起来,对着岁无痕拱手一礼,笑道:“岁城主明辨是非,在下佩服!所以这一次,我想叫这两位宗亲付出一些代价,连带着这两位宗亲的母亲。不知道岁城主可否愿意做此个大义灭亲的事情?”
“哦?”岁无痕眉头一挑。
岁灵犀则道:“这是自然!此二人如此败坏我聊城声名,更害南行公子身受重伤,要为我聊城带来灾祸,灵犀早已经将其二人逐出家族,南行公子要杀要刮都请便,聊城不会为其说话,我与父亲也不会为其说话!”
“那虞思悦呢?”少南行又问。
“非我族类,徒尊其人。如今她不曾管教好两个儿子,南行公子找上门去也叫人无话可说的!”岁灵犀半眯着眼睛,冷着脸,冷着声说。
“哈哈!”少南行笑了两声,对岁灵犀道:“灵犀少主倒也不必义愤填膺。既然此二人做下了有损聊城之事,那就让此二人的性命再为聊城百姓换来一个死里求生的契机!”
“嗯?如何说?”岁无痕皱了眉,奇道。
少南行便道:“岁城主容禀,现在魔军虽然一时半会儿退了,可是谁都知道这场魔灾没有那么容易消灭,甚至最强大的魔头也还未曾露面,这仗,还有得打!但城主能打得,我也能打得,但聊城的百姓却打不得,岁城主为一城之主自然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若是一城没有了百姓,后继无力,这城迟早都是要破王的。所以,救下聊城的百姓,就等于是给聊城留了一条后路,哪怕日后这聊城城破,百姓也能有卷土重来之日,可是这个道理?”
“此话虽然不错,可是和虞思悦有什么关系?”岁无痕不解问道。
“我想在聊城和虞城之间建立一个可以传送大量人口的传送阵,这聊城却差一人来打造这阵法,依照这位夫人的修为,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少南行依照之前与少忘尘说好的事情,说道。
“什么?!”岁无痕和岁灵犀闻言顿时大惊,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虞城会答应?”
少南行自然料到岁无痕和岁灵犀有此反应,因为就在方才,他的反应也是一般无二。“不错,我之前让尘儿已经去虞城打下了关系,恐怕不出半日便有消息。”
少南行没有将虞城已经完功的消息说给二人,只是稍稍挂了一挂。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极好,可此时也要等虞城那边有回应才行。”岁无痕眼神一闪,又道:“不过若是以如今尘公子的身份,只以东来阁镇压,虞城不得不应下,否则就是要面对东来先生的怒火。南行公子可当真有把握说服虞思悦吗?”
“自然,届时我同样会让尘儿搬出东来阁的名头来,正如镇压虞城一样。”少南行道。
“好!那虞思悦的洞府就让灵犀带你去!”岁无痕略微思忖,当即就应了下来。
“不好,此时魔军刚刚撤走,周边小城很有可能来犯,城主你又有伤在身,还是让灵犀少主在此地一道陪你。至于那洞府,就请灵犀少主为我画一张路观图。”
“嗯……”岁灵犀抿了抿唇,见岁无痕点了头,便随手一翻,手中现出一羊皮卷来,才道:“好!路观图在此,想必以南行公子的身份和修为,虞思悦也不可闭门不出。那聊城百姓的安危,就全系在南行公子身上了,灵犀代聊城百姓谢过南行公子仗义出手!”
“算不得仗义,我只不过不大乐意被人欺负而已。”少南行故意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召唤了狼兽,直接遁入虚空。
岁无痕则在此时起了身来,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叹道:“好一个少府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