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到顾府门前还未停稳罗玠就跳下车了,顾呈胤看着他跑进顾府的背影,倒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顾呈胤皱起眉头。
罗玠回到客房时,江雯正巧收拾好屋子,道:“罗公子回来了?”
“嗯,回来了。”
江雯正要出去就被罗玠叫住,看着罗玠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公子有何事?”
“顾公子他,可有婚配?”虽然这样问是失礼了些,但是还是问清楚为好。
“公子不曾有婚配。”江雯不明就里的答道,然后有些难以启齿道,“公子似乎‘命里克妻’。”
“命里克妻?”罗玠有些惊讶,怎么看顾呈胤都不像‘克妻’之人。
“公子刚来扬州城的那一段时间有很多人家上门来提亲,这是公子亲口说的。”江雯想了想随即笑道,“莫不是罗公子也想给公子说门亲?”
“随口问问而已,你先下去吧。”江雯以为他累了要休息,便掩门而出了。
罗玠从凳子上起身,刚好桌上的那面铜镜映出了自己脸的模样,粉琢玉雕的脸庞,倒也是一副俏公子的模样。
恐怕是自己多心了。
命里克妻,莫非这顾呈胤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龙阳之好?
罗玠被自己的想法吓住,然后敲了敲自己这胡思乱想的脑袋。过完这个年节他是要继续朝西北赶路的,有什么没什么有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反之,若这是自己的错觉,这样遐想倒是有些对不住顾呈胤了。
罗玠睡到傍晚时分才起身,打着哈欠熟门熟路的走去膳厅,顾呈胤早已在桌前等候。
虽自己不胡思乱想了,但是看见顾呈胤的脸就莫名的慌张起来。
“吃饭吧。”顾呈胤闭口不提罗玠“落荒而逃”之事。
罗玠慌忙的拿起碗筷,低头吃饭。有罗玠在的饭桌鲜少如此安静。
“今日的灯会,还去吗?”顾呈胤也是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疏离,率先打破沉默。
“你说呢?”罗玠问顾呈胤意见。
“都可以。”
“那、那就不去了吧,我今天有点累了。”罗玠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碗了,现在的他只觉得面对顾呈胤莫名的尴尬。
顾呈胤反而笑道:“若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似你这般就好了。”
罗玠停下准备溜走的动作,先是一愣后是一惊:“你有婚配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你怎么说自己命里克妻呢?”罗玠一本正经问道,然后又细细品味顾呈胤之前那句话,问道,“似我这般又是什么意思?我很像女人?”
“借口不重要,绝了他们的念头就好。至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若是她有出门玩的机会,再累都要玩尽兴。”顾呈胤笑道,说道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罗玠瘪嘴,不知为何,听着顾呈胤有婚约,本该放下来的心变得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顾呈胤回忆完,对正在椅子上做得端正的罗玠道:“方才你不是说累了,还不回房休息?”
“我现在改注意了,我要上街逛灯会。”罗玠起身,看顾呈胤还坐着,便道,“走啊。”
“我还没吃完。”
“逛灯会还愁饿肚子吗?”罗玠走过去抓住顾呈胤的胳膊就往外面带。
罗玠在门前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顾呈胤出来,他说夜晚寒气重自己要回屋添件衣裳。这莫不是不准备去灯会找的借口吧?
正当罗玠想转回去找他时,披着件靛色大氅的顾呈胤走了出来。
“这件大氅的颜色真是鲜艳啊。”罗玠说道。
“其实我是不介意和你换换的。”顾呈胤看了眼罗玠身上那件天青色的大氅。
“走吧。”罗玠拢紧身上的大氅,出门了。
看着又变得不再疏离的罗玠,顾呈胤轻轻一笑。
这虽未到正月十五,但赏灯的人却不在少数。耍狮子。放烟火、鼓吹弹唱样样都有,连未出阁的姑娘们都结伴出来游玩。
罗玠赏了一会儿花灯便拉着顾呈胤去街边的铺子里吃汤圆了。罗玠来扬州城没几天,但是大街小巷的点心已被他吃了个遍。
罗玠轻车熟路的坐下,因为灯会才刚开始,所有人都在赏灯还没来得及光顾着些点心摊位。
刚开始顾呈胤还会苦口婆心的劝他让他少吃点,一来二去,顾呈胤索性不劝了。
罗玠格外能吃,一连吃了两碗汤圆,准备叫第三碗的时候被顾呈胤拦住了:“汤圆是糯性的,适可而止。”
罗玠有些幽怨的看着顾呈胤,顾呈胤从碗里舀起最后一粒汤圆准备送入嘴里,哪知罗玠捉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吃掉最后一粒汤圆。
罗玠这时倒是心满意足了,等顾呈胤结了账就高高兴兴的继续赏灯去了。
处处彩灯高悬,灯火照耀得亮如白昼。
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在漫天的花灯下穿行,罗玠也挑了两个面具,一盒递给顾呈胤,一个自己戴上。
罗玠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盏大红灯笼争论不休便挤进去瞧个究竟,他不光自己进去,看死死拽住顾呈胤一块进去。
这灯上写这副对联——“画时圆,写是方,冬时短,夏时长。”
“若是谁用这个谜底做出另一个灯谜,这只鸟就归谁。”摊位前的中年人说道。
鸟的脸部到胸部呈天蓝色,翅膀和尾巴颜色略深,下腹呈白色,很是好看。罗玠扯了扯顾呈胤的袖子,顾呈胤便知他是想要那只鸟儿。
不等众人猜出谜底,顾呈胤就执笔写下:“东海有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中年人一看,随即笑着去把鸟笼拎过来:“这奖励是这位公子的了。”
还不等罗玠接过鸟笼,就被一声音打断:“只有一个谜,胜负又怎能分呢?”
众人齐齐朝那人看去,顾呈胤戴着面具、那人也戴着面具,光听声音也分辨不出他是何人。
“我也喜欢这只鸟喜欢得紧,鸟只有一只,不如我用一物出个上联,兄台用一谜对出个下联如何?”那人道。
顾呈胤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人继续道:“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顾呈胤不太想与这人争口舌是非,说出下联便要走,哪知又被那人拦住。
“你要如何?”顾呈胤问那人。
那人不温不恼,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悬挂在鸟笼上:“请兄台猜句俗语。”
顾呈胤一顿,目光如炬的望着那人,两人都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顾呈胤取下铜钱,打开鸟笼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放走了小鸟。然后拉过一旁的罗玠走出人群。
众人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哗然,那戴着面具之人却笑吟吟道:“他的鸟儿怎样处理便是他的事情了。”
“方才你们打什么哑谜呢?那是不是来着不善你才这么着急的走?”罗玠急忙问道,若按照平常,顾呈胤放走了鸟儿罗玠定是要生一番气的。
“不是。”顾呈胤摘下面具,那人是谁他在心中已有人选,令他惊慌的,只不过是自己身边的罗玠而已。
“回府吧。”顾呈胤又道。
“好。”罗玠又下意识的拢紧大氅。
“冷?”顾呈胤把大氅后面的帽子拉起来给罗玠戴上。
两人并没有耽搁的回了府,顾呈胤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果不其然,之前在灯会上的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等他。
“薛先生。”顾呈胤唤道。
薛则虞回头,一袭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更加的玉树临风。
“呈胤近来可好?”薛则虞问道。
顾呈胤不搭理他,只是问道:“长姐可安好?”
“呈泺一切安好,只是你有想过罗玠的身世来历?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断不会轻易与人结交,更不说登堂入室。”
“我自有分寸。”
“到时候怕是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薛则虞正色道,“安道王府的人市迟到都会搜来扬州,你还是趁早送走他为好,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薛则虞交代完,足尖一点便越上屋顶离去了。
顾呈胤长叹了口气,送走岂是那么容易。是往苏州送还是往西北送?
那份如此深的执念他要怎么断?如何断?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若是暴露了,连自保都不易,他又怎能保证其他?
当年之事已是当年之事,想不到罗玠记得如此深,还义正言辞的要去西北寻人。当日留下罗玠只不过是想劝他回苏州而已。
他来了,在看见那枚玉佩是,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该高兴亦是不高兴。
陪着罗玠玩闹,陪着罗玠做那些他原本不会做的事情。顾呈胤却不想让他离开了,若是能如此日日朝夕相处多好?
顾呈胤闭上眼睛,留下他吧,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吧。
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