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奇冷无比。辰国的冬季晚上总是薄霜带雪,晶莹的霜雪点缀了庄严雄奇的宫角殿瓦,也铺满了幽长的青石板路。整个皇宫庄严肃穆,寂冷的让人窒息。
太子东宫,微弱的桔红灯光从薄绢纱窗里透出来,显得暖意融融。厚重华贵的帏幕层层叠叠地落下,半遮半掩中难拦富丽堂皇。内殿最深处,人影颤动,寂静无声,浓浓的汤药味伴随着袅袅馨香透出来让人也不觉心重。
此时,一个身穿桔红色夹袄下身同色裤子的五六岁小女孩正安静地坐在一架瑶琴旁认真地吃着面前精美的糕点。旁若无人坦然大方的样子让人讶异,头上梳着小髻子可爱又娇俏,灵动幽黑的眼眸不时地瞟着帏幕后的内室,尽管外面霜寒雪冷,但这里却暖意浓浓。
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飘着浓浓苦性味的汤药从外面走进来,小女孩顿时丢下了手里的糕点,水灵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那碗汤药缓缓进了内室。不一会,内室的帏幕掀开一角,一个温柔甜美身穿豆绿夹袄的大侍女走出来,眉眼中含笑竟是揶揄,“雪漱,又要麻烦你喽!”说着,玉手纤纤往后一指,“又在撒娇不肯喝药了……”
“咯咯,绿绮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小雪漱咯咯笑出一串银铃声。接着小手一伸,绿绮的掌心便多了两颗圆滚滚的密枣。这种蜜制红枣在皇宫太过寻常,但在这里却似乎又那么不一般。
绿绮接过笑着又转身进了帏幕。
于是小雪漱垂下眼睑,屏气凝神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上。只是随意地一拔,一串清悦灵动优雅琴声便缓缓地扬起,所有人都渐渐放慢手中的活计静静聆听。
此时,帏幕后,袅袅檀香一直冲不散那浓浓的苦药味。檀木香彰雕花龙床上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小男孩正斜倚在床栏上认真地聆听。那雪色一般透明的肌肤上透着一缕病态的柔美,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神情娇贵淡然,仿若已经完全融入了那天赖般沁心的琴音中浑然忘我。小侍女端着汤药已经站了许久了,她不敢催,但心有焦急。汤药若凉了,药效就散了。她不由求救般地看向了刚刚走来的绿绮,绿绮笑着端过药碗就举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殿下,琴声响了,你也该喝药了吧?”
被称为殿下的小男孩眼睫都没抬一下就接过汤碗一口一口优雅地饮尽了,绿绮和小侍女顿时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觉抿嘴偷笑。接着绿绮的手一伸,两颗圆滚滚的蜜枣就被小男孩抓过塞进了嘴里。小侍女如释重负地端着汤碗走了,小男孩却慢慢抬起头眼睛似有恳求地盯着绿绮。
绿绮一叹点点头,“先说好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殿下的身子要紧,只能偷偷看一眼……”
小男孩羞涩地点点头。
于是一层一层的帏幕便被依次打开了,倚在床栏的小男孩翘首刚好能看见雪漱那认真弹琴的俏模样。小男孩的眼眸中立时放出一股湛亮的霞彩。孱弱的身子似乎也挺直了不少。
绿绮看着摇了摇头,又把火盆往小男孩的床边挪了挪。如此暖意融融,沁人心脾的琴声带着荡涤心灵的音律,时而天高地阔大气磅礴;时而婉转轻啼犹如情人私语;时而旭日朝霞带着生命的顽强气息;时而冷风晓月带着夜一般神秘的诱惑。人间悲欢离合的痛,幸福相守的甜,都在袅袅琴音中演绎着别样的滋味。让人听之,泫然欲泣有之,心胸澎湃有之,淡笑坦然有之,郁郁寡欢有之。人生百味,尽在纤纤十指间。
一曲终结,屋子里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殿堂的一角书案,一个儒雅俊朗的青衣中年人正嘴角勾笑地在书案后飞快地写着什么,旁边一个贵气雍容的绝美妇人坐在一旁饮茶陪伴。半晌,妇人轻笑一声,“没想到雪漱的琴音越来越精湛了,泷儿这次肯定又要痴了……”
中年人听后呵呵笑着抬起头,“太子妃莫要夸她,这丫头说聪明也聪明说笨也笨,她娘教了她那么多曲子,她就单单只学会了这一曲……小皇子冰雪聪明,雪儿的琴音能入他的耳,是雪儿的福气。”中年人笑着摇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雪先生何必自歉,这曲《霓裳化碟》可是尊夫人呕心沥血之作,天下之大,能弹成此曲的却已廖廖无几……”
太子妃话落,中年人眼中立时聚起了厚厚的伤痛,嘴角的笑也渐渐敛去,声音瞬间低柔,“玉晴走得太早……”
太子妃闻言也有感叹,“那样玲珑多才多艺的女子今生能够得遇先生已经死而无憾了……先生胸怀坦荡悬壶济世厚德载物,对她的爱足以感天动地,她含笑九泉定已知足……”
中年人握笔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那修长俊逸的眼眸里一缕深情的迷茫,追亿的美好溢在眉梢,让太子妃看了也不胜欷嘘,“对不起,我让先生伤怀了……”
中年人神情一震回来神来,嘴角一抹苦笑,似乎已觉自己失态,便放下手中笔站了起来,“太子妃不必担心小皇子的身子,他幼时冰寒入体伤身过重,又一直药不得当大补过胜才会适得其反导致病体越来越虚重……这是一处温泄调补的方子,待前一剂药吃完便再起用这一副吧!外面虽然天寒,但午时阳光充足,也可让小皇子到窗外透透气,这样对他的病有益无害。身心愉悦,才能慢慢祛除沉苛强壮起来。”
太子妃大喜过望地接过,“如此多谢先生了!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真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太后褒奖,一心要召先生入宫为首席医正,先生为何一味推辞?如今的太医院没有一个人能抵得上先生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