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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文人的骄傲

文人有何值得骄傲之处?一是作品;二是独立的性格和思考能力。如果还有第三,就是能够自食其力、自行其是、自得其乐。也就是说,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不用依靠别人或某一政体,完全靠版税、靠稿费生活。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文人理想化状态和追求,或者是自我安慰和期待,甚或是做梦般的呓语。在一些人的眼中,文人是一帮自命清高的怪物,清道士一样的社会人士,宁愿过清苦日子也不入俗流,其实这是有偏见的。

先不说别的,且以“五四”时期的那一帮崭露头角的文人为例,他们大都拥有较为殷实的版税、稿费收入,即使不为“官场做事”也不为“商场帮闲”,他们的生活同样可以过得很好,因此,他们能坚持自己独立人格和自由思考。

以下有这样一份资料,足以说明他们的生活和生存状况:

据报道,从1912年鲁迅到北京教育部任职,一直到1936年去世,24年中,鲁迅总共收版税、稿费12万多银元,约今天人民币480万元。这些收入足以充分保障了他在北京四合院和上海石库门楼房的写作环境。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9年,完全靠版税和稿费生活,每月收入700多元,相当于现在的2万多元。而当时上海一个四口之家工人的每月生活费不到40元。这样的收入令人意外。

有一次,中国社科院王兆胜博士应邀来平和做了一场林语堂方面的演讲。王博士是林语堂研究方面的专家,他不仅说了许多有关林研究方面的见解,令在场的人都耳目一新,还说林语堂先生以前主要就是靠写稿赚钱,而且赚到的稿费是鲁迅先生的数倍,令人大感意外。作为林语堂先生的家乡人,又是同样以写稿赚钱维持生活的我,多少对林语堂先生也有所了解。

我知道,林语堂先生原来的家境很穷,穷得连他“乐观得无可救药”的父亲也只好以牺牲二女儿的前途供林语堂先生上学。据林语堂先生自己认为,他二姐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小时候的林语堂经常和二姐玩写故事接龙,二姐的文采比林语堂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乐天派”的父亲重男轻女,由于经济上负担不起,只好把林语堂的二姐早早嫁出去,可见当时的家境确实是十分困难的。

据说,林语堂出国的时候,到了大洋彼岸——美国,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只好寄宿在赛珍珠的家,后来,林语堂靠写稿赚到了不少的钱。至于赚到多少估计除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笔账简单明了。据悉,林语堂当时为了研究汉字打印机,共花去了40万美金。这样的数字对于一个原本穷得丁当响快要脱裤子的文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即使其他人有这等收入也应该算很乐观了,可见,当时林语堂靠写稿赚到的钱确实是不少。

这就是文人的骄傲。历史证明,林语堂是值得骄傲的,鲁迅也是值得骄傲的。林语堂值得骄傲是因为他写出了《吾国吾民》《京华烟云》等一系列作品,还研究出了汉字打印机,并且差点儿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据说,他最后没得奖的原因是自己在国难当头之际对之“并不感兴趣”所致。当时的林语堂是国际笔会会长还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副秘书长,可见,要得这个奖并不是很难的。

鲁迅的骄傲在于他写出了大量的杂文,大胆针砭时弊,如一把钢刀一样刺进敌人的胸膛,还写下《狂人日记》并成功塑造了如“阿Q”“孔乙己”“祥林嫂”这样具有中国文化代表性的人物和作品,至今这些人物身上的特点还附在许多中国人身上,可见,鲁迅是不朽的,他的作品也是不朽的。

鲁迅和林语堂值得骄傲之处在于,两人均有不薄的稿酬收入,完全可以以文养身。其实,文人的骄傲还体现在民族气节上,譬如,林语堂当时的“政见”虽有别于鲁迅的立场,但是,他的民族气节并没有因此受到污染,甚至于远走于国外时仍念念不忘国家的大义和对民族的感恩,这一点可以从他众多乃至所有的文章中看出来,尤其是其对家乡的那种情感和依恋。林语堂对家乡那块土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上升为另一种方式解读,就是有一种类似的恋母情结。

林语堂是个理想化十分严重的人,这一点他秉承了父亲的“乐天派”,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林语堂也是个“乐观得无可救药”的人,要不然,他也不必远走他乡。当然,这其中也有某种宿命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和体会的。林语堂不想做为任何一个政治体系的附庸,只想做回一个自己,这就是他的理想,也就是他的气节。这一点他显然是受到庄子的影响,庄子更是一个“乐观得无可救药”的人。世上像他这样超脱的文人恐怕真是绝无仅有。

史书上记载,楚威王有意拜庄子为相,派使者带着厚礼去拜访他。且听下庄子怎么说,他说,你带来千金,够多啦,让我去当宰相,这官也够大了,够尊贵啦!……可是,一条在祭礼上用来做祭品的牛,就算披着锦绣进入大庙,最后还是把它给宰了,哪怕它想要像一只肮脏而快乐的小猪那样活着,你能办到吗?众所周知,当时楚国为雄峙天下的春秋五霸之一,能在这样的国家里当宰相,要几千年的修为才有可能,可是庄子却视之如粪土,足见文人的骄傲。

当然,我无意拿庄子来跟林语堂和鲁迅相提并论,之所以提起,完全是出于对文人的骄傲而想起的,但其中确有牵连和传承,因此也视为文人的骄傲。事实上,要想看出文人的骄傲,还是要走入文人的内心才能看到,这也是我提起庄子的一个原因。庄子骨子里就是个文人,林语堂和鲁迅也是,所以他们必将都是不朽的。一个能够不朽的人其骨子里的傲气也是常人难以理喻的。

在时下的文人中也有这种傲气。换句话说,时下的文人也有一些是可以靠版税和稿费生存的,甚至所收到的版税和稿费比林语堂鲁迅他们还要多好几倍。

不过,我认为,这些年轻一代文人本来是不可以和上面的大师相提并论或同日而语的,因为他们目前仍只是赚到版税和稿费,并没有写出让人能够记住的作品或刻画出任何一个有代表性的人物,所以,从本质上讲,他们还是没有骄傲的本钱。接着,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文人,他就是已故不久的当代文坛巨匠——巴金,巴老的文章与品行也是众所周知,不必多说的,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个不领国家工资的作家,因此,他也是值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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