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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纳兰永的牵牛花

波波尔与海伦娜一路前行。走了一阵子,只见眼前渐渐现出一座城来。波波尔远远望去,只见城高池深,城楼上戒备森严,心中暗暗赞叹:好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难怪马德拉蒂如此看重,也不知这座城的主人是何等人物。

波波尔正想着,一行人便已经到了城门口,只见一个身着一身红袍的少年男子领了一队人马站在门口。他身后的士兵各个都是一身整齐干净的蓝衣,精神饱满,挺胸抬头,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那红衣少年站在这么一群人中,更显得红衣似火,俊逸非凡。

他远远望见海伦娜一行人走近,便走上两步,笑着说道:“表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把我担心坏了呢。”

海伦娜听了他的问话,却不正面回答,反是向波波尔一指,道:“那该谢这位波波尔公子。这回遇险,多亏了他及时相救,我们该好好谢谢他呢。”波波尔想不到她竟会这样隆重地介绍自己,一时有些无措,只是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红衣少年却完全无视波波尔的存在,只是鼻中轻哼一声,对海伦娜道:“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我送你回王府吧。”

海伦娜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表哥了。”红衣少年答应一声,便带着兵士,当先行走,海伦娜与波波尔正好跟在身后。

波波尔见那少年刚才连招呼都不和他打,直接与海伦娜叙话,他虽然随和,但是心中却也难免有几分恼火,只是他向来也不是喜欢与人争吵的人,便隐忍下来,不再多说。

海伦娜却注意到了波波尔眼神中的异样,便对波波尔小声道:“我表哥从小娇生惯养,若是对你有什么冒犯,还请勿怪。”波波尔本就宽容,便只淡然一笑,便忘了这不快。

那红衣少年远远望见波波尔与海伦娜交头接耳,言谈甚欢,心中暗想:原来她在外面认识了这么一个人物,怪不得对我变得如此冷淡而客气!想到这里,忍不住狠狠瞪了波波尔一眼,心中又想:我乌兰蒂乃是堂堂男儿,纳兰永的小侯爷,岂能和他这等山野村夫一般见识?想到这里,心中优越感大起,便不再看这两人。

波波尔随着乌兰蒂和海伦娜走在街头,只见街头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边建筑整整齐齐,他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的大都市,一时不由看得痴迷。正看得入迷,忽然听海伦娜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不由吃了一惊,只听海伦娜低声道:“我们已经到了。”这才回过神来。

波波尔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两扇涂成靛蓝色的大门,门上有小兽雕刻作为装饰,两旁则是有两人多高的围墙,高高耸立,显现出王府特有的威严与雄伟来。

乌兰蒂站在门口,看见波波尔呆呆地望着大门的样子,心想: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野人!想到这里,便对海伦娜道:“表妹,你且回府休息吧。这位波波尔兄弟我来给他安排住处吧。”

海伦娜却摇摇头道:“我让他住在王府里好了。”

乌兰蒂听了这话,心中大急,当即道:“表妹,这王府里女眷甚多,他又是一个不知底细的青年男子。若是说了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的。”他一面说着,一面装作忽然想出了什么好办法一般,一拍脑门道:“有了,不如先安排他和府里的管家,下人住在一起,不能进内宅,也就是了。”

波波尔听了,心中有气:你乌兰蒂把我当做了什么人,竟如此侮辱于我,当真不可容忍!想到这里,便要转身离去,再也不要回纳兰永。但忽然又想起格查尔,想起复国的大计来,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年格查尔姐姐在蒂卡尔时受过多少屈辱,始终忍辱负重,才有了今天复国的一线希望。自己今日若是冲动之下,愤而离去,岂不是对不起格查尔姐姐?想到这里,便强忍下愤怒,什么也没有说。

海伦娜此时却道:“以前舅舅来王府小住之时,曾在西房北边的小楼住过,如今这间小楼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他住那里吧。”海伦娜这句话提到了乌兰蒂的父亲,让乌兰蒂也不能不给自己父亲面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道:“如此也好,便依了表妹。”

海伦娜见他答应,便道:“我这边没有什么事了,那表哥你也先回去吧。”她说罢转过头,正好看到波波尔投向自己的感激目光,心中一喜,向乌兰蒂挥了挥手,便与波波尔进门。

波波尔跟着她进了门,只见府中小路修得极为齐整,并无不平坦之处,两旁花花草草栽了许多,枝叶均是十分繁茂,显然时常有人修剪,想来这院子的主人也必定是很会享受生活之人。

转过好几个弯,便到了西房,波波尔一路上心中暗暗留心路途,对海伦娜对这些花草的介绍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只听海伦娜道:“就是那里了。”波波尔顺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屋边的一棵大槐树的旁边,有一座小楼。

小楼的前面是一个藤架,架子上爬满了牵牛花,颜色艳丽,长大了喇叭,似乎在向着波波尔打着招呼,波波尔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目光随即转了过去,顺着海伦娜的手指看向小楼。

只见小楼约莫有两层高,样式颇为古朴,但却粉刷一新,看上去倒似乎是新建的一般。最妙的是小楼的檐角各悬了一个铃铛,若是有风吹过,就能听见动听的铃铛响声。此时,在吹拂在脸上极为惬意的微风中,叮咛叮咛的声音不断地奏响,像是在唱着一首永远也不会停止的歌。

波波尔心中喜欢,便对海伦娜道:“就在这里好啦,我很喜欢这里的声音。”海伦娜淡淡一笑道:“我早就料到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说罢对身旁的人道:“你们带着波波尔公子去看看房间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答应一声,便有人领着波波尔上楼去。波波尔上了楼,见窗明几净,虽然许久没有人住了,但是随手在桌子上拭了拭,并不觉得有什么灰尘覆着,心知肯定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

有一个老仆对波波尔道:“这里面就是公子的卧房了,公子进去看看吧。”波波尔点了点头,正欲迈步进去,想不到忽然有一个人走过自己身边,在自己身上一撞,然后转身去了。

波波尔被他这么一撞,感觉有些疼,心想:这人怎么撞了人,连对不起都不说?正生气时,忽觉手中似乎被他塞进了什么东西。

波波尔伸手仔细感觉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只觉得这个东西摸上去软绵绵的,似乎是一个纸团。波波尔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格查尔秘密安排在纳兰永的卡拉克穆尔卧底,此时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来和自己联络。

波波尔当即便假装愤怒地瞪了那人一眼,然后转身走了。这时老仆对波波尔道:“待我等收拾一下屋子,收拾好了便请公子过去。”波波尔虽也不是挑剔的人,但总觉不好意思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便只好点了点头,在厅中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便有侍从奉上茶来,波波尔正好有些渴了,便随意喝了两口,只觉得味道颇为清爽甘甜,神情也是一爽。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老仆转了回来,躬身道:公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跟我过去吧。波波尔答应一声,跟着老仆转过两个拐角,便到了海伦娜给波波尔准备的卧室。

波波尔一进门,感觉屋子收拾得极为干净,陈设却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唯一显眼一些的就是窗边的一个藤架,架子上爬着的,却是一株牵牛。那牵牛顺着窗边有一人多高的藤架,已经爬到了顶端,在藤蔓的顶端,盛开着几朵小花,向着天昂着头傲然怒放,花朵颜色鲜艳,形状作喇叭状,正是牵牛花。

波波尔心中寻思:这花开得如此之盛,显然不是刚刚种上的。而在热带雨林中,这种牵牛花几乎是随处都是,为何要在这里种植?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他也不便多问。

他把老仆支开之后,立即点亮了灯,就着灯光看纸条上的字,只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公子还请稍安勿燥,暂在王府中居住几天,公主已到纳兰永,很快便可以和公子见面。

公主,公主!

波波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似乎眼前有格查尔清丽无双的容颜闪现,那个一直在他的心底埋藏的,无时无刻不刻骨铭心地思念的女子啊。他之前从未有这般感觉,唯有离开之后,才明白,自己已经把这个女子当做了心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一时一刻也不能和她分离!

波波尔望着那一行字迹,似乎每个字都如同活过来了、有了血肉一般,缓缓幻化作格查尔的脸庞,身体,向自己淡然微笑,那轻轻的浅笑,漆黑的眼眸,无不印在了他魂魄的深处。

他看了许久,直到把这张不大的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才一狠心,把纸条扔进了火焰之中。随着火焰的燃烧,似乎格查尔的脸也在渐渐消失,波波尔望着格查尔渐渐消失的脸,心中惆怅得说不出滋味来。他从未这样思念过一个女子,时至今日,方知相思之苦。

他还想躺下继续睡觉,但躺在床上却是难以入睡。就在他辗转反侧之时,忽然听到窗外有什么声音传来,似乎是一个女子在默默叹息。

波波尔心中奇怪,心想:难道自己的特殊举动被人发现了不成?想到这里,心中疑心大起,便轻轻推开门,走到楼下。

就着月光,看到一个少女站在花架之下,仰起头,看着楼下的牵牛花。波波尔走得近了,才认出这少女正是海伦娜。她静静地站在花架下,抬头默默仰望着牵牛花,她此时身上着了一件披风,长发也不梳起,而是随风飘散。远远望去,竟是有几分脱俗之意。

波波尔缓缓走上几步,离她近了。似乎她看得太过认真,连自己走近也没有发现。波波尔觉得打扰她也不是很好,便站住不动,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郡主,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波波尔终是忍不住疑惑,问海伦娜道。

海伦娜的眼圈缓缓地红了,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我母亲的生日。”

波波尔从未听说过海伦娜说过她母亲,又看见她眼眶微微变红,心想:想必她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便也不多问。

只见海伦娜默默站立片刻,忽然开口道:“听爹爹说,我娘亲在的时候,最喜欢这牵牛花的。”

夜空下,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映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当真有几分月下仙子的模样,波波尔定了定神,这才道:“是吗?怪不得这里到处都是牵牛花呢。”

海伦娜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在高高的架子上开着的花儿,出神片刻,然后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不在身边了,我记忆中竟然连一点她的影像也没有留下。我真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儿。”她说到这里,眼泪已在眼眶中打着转,但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

波波尔的身子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站着道:“你那时候还小,不怪你的。”

海伦娜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情绪却是镇定了许多,仍然怔怔地望着那一株牵牛花,似乎是雕塑一般。

又站了一会儿,海伦娜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回去睡觉吧。”波波尔见她眼睛中的红润虽然没有褪干净,但是嘴角已是微微有一些向上轻轻翘起了,心知她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你早些睡,晚上霜寒水露重,别在外面呆得长了。”波波尔说罢,转身回小楼去了,只是回去的时候,不免向路旁的牵牛花多看了两眼。

波波尔上了楼,不知怎么,却是睡意大起,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波波尔正睡着,忽然听见门口似乎有什么声响,他虽然对海伦娜十分信任,但是对别人就没有那么信任了。尤其是那个乌兰蒂,波波尔几乎一直是在提防着他,此时听到声音,急忙坐了起来,只见从门缝中递进一张纸条来。

波波尔知道是自己人,这才放了一半心,伸手拿住纸条,缓缓拿了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笔迹与之前看到的纸条无异,便读了出来:“玛尔斯已至纳兰永,请公子速做准备。”

波波尔看罢,大惊失色,似乎看到了那个飞扬拔扈的玛尔斯来,心想:我射瞎了他一只眼睛,莫非他前来报仇来了?尽管如此,他仍是强自镇定心神,站起身来,穿好衣服。

刚刚要推门而出,忽听见门外有人叫道:“公子,公子,快醒醒,郡主有事来找公子了。”波波尔心想:我若是马上出去,恐怕引起她的怀疑,不如拖延一会儿。想到这里,便叫道:“等我穿上衣服,便过来。”外面的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催促。波波尔磨蹭了许久,这才下楼。

海伦娜早已经在楼下等待,她换过了女装,上身着了一件白色外衫,下身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纱裙,在阳光下容光焕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波波尔的脸庞,嘴角带着一抹轻笑,绝代风华,恰似一支玫瑰绽放,丽而不媚,艳而不俗。波波尔看了,不由脸上微红,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两人打过招呼,海伦娜问道:“波波尔,你的伤现在差不多都好了吧?”波波尔想不到她忽然问起自己的伤势来,刚才对于她的一点点恐惧一时间又消散了,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现在已经不疼了,再过几天也应该就好了。”

海伦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天玛尔斯忽然到来,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了。父王不在城里,我必须出城迎接,只是担心玛尔斯有什么手段,所以想请你在我身边保护。”

波波尔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似乎乌兰蒂冰冷的可以把人冻僵的目光又一次射在了自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道:“你……你还是找你表哥吧,他武艺高强,又和你有亲戚关系,我想他肯定可以保护你周全的。”

海伦娜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眉头又是一皱,道:“你是怕我表哥吗?我今天早晨就已经把他支开了。”

波波尔还要犹豫,海伦娜忽然拽住他手臂,大声道:“我要你去你就去嘛。”

波波尔不知怎地,被她这样拉住了手臂,幽香在鼻边飘荡,竟是一时不知所措,被她拉着便走了过去。

海伦娜拉着他走出去了十余步,这才放下了他的手臂,一挥手对身后的众侍卫道:“我们这就出城去,迎接大公子。”

波波尔听见“大公子”三个字,忽然想起玛尔斯被自己射的血肉模糊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寒。不过他虽然有些害怕,却不愿意在海伦娜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强作镇定。

海伦娜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穿过一条条街巷,波波尔虽然没有享受这种待遇,但是跟在海伦娜身后,也感觉发自心底的舒畅,似乎这样走过一遭,这才不负平生,心中却忽然想:要是哪一天格查尔姐姐复国成功,我和她这样一起在街上行走,这才是真正的潇洒惬意!

转眼间,便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只见城门口纳兰永士兵荷枪实弹,戒备森严,不过看见海伦娜一行走过来,便都让开一条道路来。

只听领头的军士朗声叫道:“海伦娜郡主到。”众人立时都弯腰施礼,齐声道:“参见郡主。”

海伦娜站在城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只见她把手一挥,极有气度地道:“大家辛苦了,平身吧。”

众人这才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海伦娜走上两步,一直走到持着长枪的一位武官的身前,道:“大公子已经到了吗?”

那武官躬身道:“禀告郡主,大公子的人马刚刚在卡拉阔尔剿灭了反贼阿斯克等人。现在已经到了城下,正在安营扎寨,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城了。”

海伦娜点了点头,问身后的人道:“给大公子和几位将军的房间已经都准备好了吗?”身后的一个文官答道:“禀告郡主,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只等大公子驾到了。”海伦娜又道:“对了,别忘了给大公子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听说大公子最爱吃熊掌,你赶快吩咐厨房,做好两只熊掌,我今天中午要好好给大公子接风洗尘。”

那文官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准备去了。波波尔见她小小年纪,竟是指挥若度,丝毫不逊于那些王侯将相,心中暗暗称赞。

此时忽然听见城外有人高声喊道:“大公子驾到!”声音洪亮而高昂,声震四野,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原本在阳光下站得久了,多少有几分懈怠,但是听了这么一声高喊,所有的懈怠一扫而空,所有人立刻都精神了起来。

只见众黑衣士兵簇拥着一个白袍青年男子缓步走来,那青年男子身材高大,头戴金冠,头发梳得极为整齐,显得精气神十足,只是左眼却戴着一个眼罩,看来是瞎了。

众人见他走了过来,都纷纷躬身行礼。因为契伦巴伦曾经规定,除去他本人,其他人均不得让下属跪拜,所以即使是大公子玛尔斯这等尊贵人物,也无权让人下跪,即使是平民小卒,见了他也只需要躬身行礼。

海伦娜走上两步,露出一脸微笑,道:“海伦娜见过大公子,家父有事外出,小女子代为接待。小女子年少才疏,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大公子宽恕。”

玛尔斯知道她是纳兰永王卡特的独生爱女,父王亲自封为郡主,而自己虽然是王子,但是并没有封王封侯,众人也只能称之为“大公子”,身份未必比她尊贵多少,便也还礼道:“郡主妹妹不必客气,昔日你我祖辈一起打下我蒂卡尔的江山,亲如兄弟,今日我二人也应该以兄妹见礼才是。”

波波尔想不到这杀人恶魔此时竟然如此客气,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殊不知玛尔斯虽然脾气暴躁,但也绝非草包,受契伦巴伦熏陶多年,礼数自然十分周到。

海伦娜道:“今日听说大公子领兵出征,仅仅一战,便打得卡拉克穆尔反贼落花流水,实在可喜可贺。看来将来这蒂卡尔王的位置恐怕非大公子莫属了,小妹该当好好贺喜大公子才是。”

这句话正说到了玛尔斯的心坎上,他作为契伦巴伦的长子,从小便极为优秀,长大后带兵东征西战,无不取胜,为蒂卡尔开辟了不少疆土。尽管这样,父亲也并不曾明确表态要立他为储君,若不是契伦巴伦的威信实在太高,恐怕他早就坐不住了,如今海伦娜这么一说,他自然立时眉开眼笑,道:“待得他日之时,我绝对不会忘了郡主妹妹的。”

海伦娜道:“大公子远道而来,小妹身为地主,自然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大公子才是,请大公子跟我入城。”

玛尔斯点了点头,正欲进城,忽然有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身旁耳语几句,玛尔斯听罢,忽然脸上变色,怒道:“我玛尔斯与纳兰永向来亲如一家,只有你这等小人才会挑拨离间!”说着狠狠一挥衣袖,将那人摔倒在地,摔得满脸是血。玛尔斯转过头去,对众军士大声道:“大家都在城外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城。”说罢把手一招,领了十余个亲信将领,大摇大摆地进城去了。

波波尔望见玛尔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戾气,心想:这人好不威风,想不到他瞎了眼睛之后,性子居然还是如此的暴躁。

海伦娜与玛尔斯并肩而行,一路对周围风景指指点点,言谈甚欢,波波尔跟在后面,双手紧紧地握拳,直握得指节都有些酸了,心想:如果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倒还真像是一对兄妹,一起出来观赏风景。

转眼间,两人便走到了大厅门口,只见大厅建造得颇有气势,两扇刷着红漆的大门紧紧关闭,再配上两个沉沉的纯金门环,一幅肃穆森严的气派。

玛尔斯眉毛一挑,笑道:“郡主妹妹,你们的议事大厅建得好气派啊。”

海伦娜淡淡微笑道:“那可多些大公子夸奖了,我们这里边陲小邦,可是绝不敢和蒂卡尔的万人大厅相比的。”

玛尔斯听她这么说,心中有些得意,哼了一声,当先走了进去。随着他的脚步渐渐走近,大门嘎吱嘎吱地响起,缓缓地打了开来。

海伦娜跟在玛尔斯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既不尾随在后,也不并肩而行,波波尔则是始终跟在海伦娜身后一步,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心中虽是保持警惕,眼角始终瞄着玛尔斯的手。

玛尔斯却是谈笑自若,一进大厅,便当先坐在了中间偏右的位置上,海伦娜看了看玛尔斯坐的位置,坐在了中间偏左的位置上,两人心照不宣,都把正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波波尔则是站在海伦娜身后,手握长剑,气宇轩昂地站立。玛尔斯带来的几位将领却都一一大喇喇地坐在席间,而对面坐的则都是纳兰永的将领和文官们。

众人落座之后,很快便有人端上饭菜来,虽然大多都是家常的菜式,但是做法都是极为工美,看上去很能吊起人的胃口。

玛尔斯身后跟着一位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和波波尔长得倒是颇为相似,此时站在玛尔斯身后,双眼直直地看着桌上。玛尔斯便挥手道:“小四,你也去吃吧。”那侍卫小四答应一声,这才敢去吃饭。

吃过一番之后,下一轮菜还没有端上来,众人都觉无聊,玛尔斯忽然道:“郡主,有一件要事,不知你可曾听闻?”

海伦娜微微一笑,说道:“大公子请讲。”

玛尔斯独眼微微一转,忽然叹息一声道:“卡斯蒂略先生昨夜过世了。”

“啊。”波波尔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惊呼出声。玛尔斯眼光扫过波波尔,波波尔不敢直视玛尔斯,连忙将目光移开。

海伦娜却是强作镇定,说道:“愿闻其详。”

波波尔心想:玛尔斯忽然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玛尔斯和卡斯蒂略之前虽然一个是契伦巴伦的爱子,一个是契伦巴伦的重臣,但是却相处得并不和睦。玛尔斯平素常常嚣张跋扈,有一次纵容士兵踏坏了百姓的庄稼地。百姓投诉到卡斯蒂略处,卡斯蒂略立刻亲自去斥责玛尔斯。玛尔斯不但不听,反而对卡斯蒂略反唇相讥。卡斯蒂略立即上奏契伦巴伦,结果契伦巴伦将玛尔斯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

契伦巴伦对卡斯蒂略的信任,可见一斑。

海伦娜此时却冷静地说道:“愿闻其详。”

玛尔斯说道:“卡斯蒂略先生带病出征,没想到在乌夏克吞驻扎不久便病势加重,第二天晚上便过世了。”

“那可真是国家的不幸了。”海伦娜叹一声,说道。众人尽管各怀心事,但此时也都默然低头不语。

“嘿嘿。”玛尔斯忽然冷笑两声,抬眼看向波波尔。当他看到波波尔腰间佩剑时,他伸出两根手指来,颇具挑衅意味地说便道:“郡主妹妹,这位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好汉?”

海伦娜一笑道:“这位是我新招的侍卫,所以大公子没有见过。”

玛尔斯听了这话,心中好奇心大起,道:“既然是侍卫,想必身手不错。那该和我手下的勇士好好较量较量呢。”

海伦娜却道:“比试力气,难保伤了和气,还是……”

玛尔斯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依?这时站在玛尔斯身后的一个用绷带吊着手臂的将领说道:“大公子,不如让杜克顿将军与这位壮士试一试谁的宝剑更加锋利。”

玛尔斯向来喜欢宝剑,立时浓眉一挑,道:“呼厨泉,你说得不错。”说着转过头对另一个将领道:“杜克顿,拿你的剑出来。”

一个个子不高的将领转了出来,他看上去身材瘦小,有点弱不禁风,但是一双眸子中却是精光四射,裸露着的半截手臂却满是强健的肌肉,腰间别了一柄宝剑,剑鞘完全呈黑色,剑柄也没有流苏垂下,看上去极为普通。

海伦娜看了看玛尔斯,道:“大公子,咱们比试宝剑,只是为了作乐,绝无分出高低上下之意。”

玛尔斯听她话语中隐隐有觉得自己一方赢不了这场比试的意思,心中微微有些恼,道:“杜克顿,亮出你的剑来!”

杜克顿答应一声,抬起头来,挺直胸膛,不高的身躯似乎一下子拔高了数寸,一只手摁住剑柄,高声喝喊一声,随即狠狠发力,拔剑出鞘。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饿狼咆哮一般,同时有剑芒闪烁,众人的眼睛一眨,只感觉寒气四射,不由都退后了一步。

再看杜克顿时,只见他身着重甲,持着一柄黑黝黝的长剑,站在众人面前,与刚才完全是两个模样,众人心中不由都暗暗赞了一声:好一口宝剑!便是海伦娜身后的纳兰永将领,也不由得为波波尔而感到担心。

波波尔见对方的宝剑如此厉害,心中难免有了几分害怕恐惧之意,只是他的手摁在剑柄上之后,一切恐惧之感都烟消云散了。从剑柄上传过来的,是一股寒冷而坚定的力量,波波尔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柄剑在剑鞘中已经难以忍受如此的寂寞,面对着长剑的凌厉杀气,已经跃跃欲试,要和对方分个高下!

波波尔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莎拉维尔。

海伦娜本来对波波尔还有几分不放心,但此时看见了波波尔自信满满的表情,心中疑虑全消,对玛尔斯淡然一笑道:“这场比试,我们赢定了。”

玛尔斯也不动怒,也是一笑道:“郡主妹妹,我们走着瞧吧。”

波波尔走上前去,抱拳施礼道:“请指教。”

杜克敦本身信心满满,此时看到波波尔走上前来,心中忽然有几分慌乱,但他毕竟身经百战,岂能临阵退缩?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请亮剑吧。”

波波尔的脸上现出少见的认真表情来,缓缓伸出手,将长剑缓缓向外拔出,霎时间,就有虎啸龙吟的惊天响声扩散开来,这一次的响声比上一次在山洞之中因为地处开阔的平地,所以声音更显得清脆嘹亮。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向波波尔望去,见这一柄剑虽然仍是藏了一半在剑鞘中,但已有不可遮掩的光芒从剑身上散发而出,让所有人都不由浮想连翩:这柄剑若是出鞘,将是怎样的风华?

只见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波波尔的手臂上的肌肉绷紧,运力于臂弯处,只听虎啸龙吟的声音渐渐消散,隐隐有河流流水冲过沙滩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紧接着,有万丈光芒从剑身划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都觉得眩目。

波波尔自己也想不到这一柄剑仅仅是出鞘,便有如此巨大的威力,殊不知,物亦有灵,往往遇到同类宝物之时,便会显现出更大的威力来,而这一柄莎拉维尔宝剑,则是磨砺千年,渗透着铭心刻意的仇恨的剑,无论遇到何等对手,都决不会退缩,反而敌人愈强,自身亦会愈强,誓死将敌人斩除干净。

波波尔此时握了剑在手里,似乎觉得若不是自己握住了它,这一柄剑恐怕就要脱手而出直接向敌人冲过去了。

杜克敦此时还没有迎战,心中已经先丧失了勇气,但他仍是强自镇定心神,心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今日在气势上已经先输了一筹,若是再让他占了先机,恐怕非要一败涂地不可。想到这里,当即道:“请接招吧。”

说着便伸手开始进招。波波尔仗着剑利,只是把剑刃向上,迎着他的剑锋。杜克敦嘿嘿冷笑一声,手上加力,登时斩下。只听见铮的一声,火花四射,杜克敦的剑结结实实地从正面砍在了莎拉维尔上,但是莎拉维尔却只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又向上缓缓弹了回来。

此剑坚固如斯,锋利如斯!

波波尔缓缓地提起长剑,踏上一步,看着眼前的对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这回,该我砍你了。”

下一秒钟,他抬起了手臂。

就在长剑抬起,在空中凝力不发的一刹那,他似乎透过渺渺茫茫的空气,看到了那个风雨之夜,看到了父亲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情景,那一刻的愤怒与无助,都似乎是从时空中穿梭过来,回到了他的身上。

波波尔的心被深深地刺痛,刺得是那般痛,那般深,让他忍不住大喊了出来。所有人都只听见了那几乎可以把人的耳膜刺穿的一声惨呼,在空中凄厉地回荡,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魄。

包括他的对手。

杜克敦在这样的一声大喊中,心灵被深深地震慑了,就连他手中的剑如同豆腐一般被斩成两段也丝毫感觉不到,直到纳兰永士兵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剑已经断为两截。

杜克敦面如死灰,斜眼望向玛尔斯,只见他脸上却并没有恼羞成怒之色,反倒是欢喜地拍手道:“好剑!好汉子!”说着走了过来,伸手拉住波波尔道:“我本以为杜克敦将军的剑是天下至利之剑,想不到成了井底之蛙。原来真正锋利的宝剑在这里。”说罢伸手从波波尔的手里拿过剑来。

此时,波波尔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冲动来,恨不能抬手一剑,将眼前的那个男子一剑杀死。但是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动手,便在他心中不知何去何从之时,玛尔斯的那一只粗大的习武者的手掌已经把他手中的剑夺了过去。

玛尔斯一只手拿着剑,另外一只手在光滑如镜的剑刃上轻轻抚摸,口中低低地赞叹着什么,波波尔却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玛尔斯伸手一手抚着剑,仰头看向天花板,叹道:“天地之间能生此灵物,一定自有天意。今日我得到此剑,不知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呢?”说罢仰天长啸一声,拿过波波尔手中的剑鞘来。

“这把剑,本公子暂时收下了,改日觅得其他名剑利剑,定会找来送给了你。”玛尔斯一面把剑收好,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着。

波波尔望着他得意的脸,真想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但心中忽然想起格查尔的话语来,那一个字又一个字,像一声又一声清淡典雅的琴音,一声一声渗进了他身心深处。

他心中暗暗想:总有一天,待我们复国成功,坐上这至尊之位,今日受的屈辱,自当十倍奉还!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把愤怒收了回去,挤出一丝笑容道:“大公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玛尔斯征战沙场多年,向来对锋利兵器爱不释手,此时得到了一把宝剑,哪里能不高兴?再加上他身为王子,地位何等尊贵,平日里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武士的喜怒,此时大喜之下,更是完全没有在意波波尔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仍是春风满面地走上前去,拍拍波波尔的肩膀,道:“到时候我一定再给你找一把宝剑的。”

波波尔的脸早已经僵硬到几乎无法维持这违心的笑,但仍然低声答应了一声,这才转回海伦娜身后。

玛尔斯正志得意满,正要再提出什么更新奇的提议时,却被海伦娜抢先道:“给大公子准备的熊掌煮好了没有?还不快端上来?”玛尔斯一听熊掌二字,立时开怀大笑,大起食欲,道:“郡主妹妹果然贴心,这熊掌肯定是为我准备的吧?”

这时便有数个纳兰永士兵,端着一个大烤炉,烤炉上正烤着的是两只熊掌。玛尔斯闻见香味,忍不住站起身来,伸出左手来,一把撕下一块肉来,在口中细细咀嚼,道:“果然味道不错,看来是干透了,莫非纳兰永王也爱吃熊掌,在府库中备了这么多的熊掌?”

海伦娜答道:“听说公子大驾光临,特地命人去民间搜集而来。”玛尔斯笑道:“原来如此,郡主妹妹费心了。”

海伦娜道:“大公子为国为民,终日征战在外。若没有大公子的绝世武功,小妹这里怎得平安太平?来来来,我要敬大公子一杯。”

玛尔斯见她的点点樱唇贴在酒杯边缘,风姿动人,当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郡主妹妹,你这里的酒味道也妙啊,喝起来千杯不醉。”

海伦娜喝了一口酒,脸上似乎是染上了两片红云,更显得娇艳。此时听她继续开口道:“大公子刚刚得胜归来,今天这个战功是不得不表的。来,再敬大公子一杯。”

玛尔斯此时正喝得有几分兴起了,就着熊掌,大口大口地连干了三杯,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口中道:“痛快!痛快!”

海伦娜见酒已喝了大半,熊掌也吃掉了一只外加另一只的一大半,便道:“再给大公子把酒续满,再上十道好菜来。”

玛尔斯毫不在意,依旧笑道:“好啊,快给我再斟满了,我还没喝够呢。”说着伸手一指海伦娜,道:“今天是我郡主妹妹请客,我若是不吃,可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海伦娜也是笑着说:“是啊,快给大公子上酒上菜,大公子已经等不及了呢。”果然,很快就又有军士捧了一大坛酒走了上来,后面跟着若干士兵,端着各式各样的菜上来。

此时听海伦娜道:“大公子如今立得如此功劳,回蒂卡尔之后,大王一定会好好封赏一番吧。”

玛尔斯此时微微有了几分醉意,人一醉,胆子往往也大了起来,此时只听玛尔斯大着舌头道:“我是我父王的儿子,他还能封我什么?”

海伦娜见他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当即道:“大公子,正是因为如此,小妹才要恭喜于你啊。公子立下如此盖世之功,大王只要一高兴,定会定大公子为储君,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玛尔斯听到这里,已是心花怒放,道:“是啊,我是父王长子,这位置本就该是我的别人抢也抢不去,夺也夺不走……”他心中高兴,已是完全没有了任何顾忌,心里想着什么,便全都说了出来。

海伦娜见他高兴,更是顺着他说道:“那小妹更该恭喜大公子了,小妹再敬大公子一杯。”说着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只见玛尔斯口中叫道:“郡主果然是痛快人,这杯酒,我喝定了。”说罢一仰头,喝了个干净。玛尔斯喝过了酒,继续说道:“我今日见到郡主,方知女子亦可慷慨豪迈,我敬郡主一杯。”说罢一口喝了个干。

只听海伦娜道:“大公子有请,安敢不从?”说着端起酒杯来,也是一饮而尽。

此时玛尔斯道:“郡主妹妹,待我身登大宝之后,定会好好封赏于你。你老爹也没儿子,我看便把你和你老爹一起接到蒂卡尔来,给你找一个年轻英俊的好郡马来,你觉得怎么样?”

他此言一出,蒂卡尔众将领一起哈哈大笑,纳兰永的官员们却都各个面色铁青,原来纳兰永家族的祖上因为立有战功,所以被封为王,永远在纳兰永驻守,可以不必入朝,自裁事务,世代相传,如今玛尔斯忽然说出这般话来,也难怪纳兰永众人如此诧异了。

玛尔斯却是完全不在意一般,大着舌头继续大声说道:“郡主妹妹年轻貌美,又如此好客大方,天下谁人不喜,谁人不爱。便是你哥哥我,也喜欢得不得了。不知郡主妹妹可否有意中人啊?若是没有,不如跟了我玛尔斯,将来母仪天下,也是威风啊。”

他似乎报本没有注意到纳兰永将领们已经如同猪肝一样的脸色,仍然大言不惭地继续说着,便在此时,忽然只听有人大声喝道:“住口!”众人听了他如此宏亮的一声大喝,都吓一大跳,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昂首站在门口,手摁在剑柄上,眼睛瞪得溜圆,狠狠地瞪着玛尔斯,似乎要扑上去一口把他吃掉。

波波尔认得这人正是被海伦娜支出去的乌兰蒂,心中不由一惊,他心知乌兰蒂与玛尔斯都是性如烈火之人,而今日这两人针锋相对,看来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玛尔斯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来,指着乌兰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住口?”

乌兰蒂毫不示弱,踏上一步道:“我乌兰蒂乃是大王亲封的小侯爷!你又有什么封号,也敢问我?”

玛尔斯虽贵为王子,但苦于没有封号,此时乌兰蒂这么一说,正好击到了他的痛处,他心中恼怒,禁不住便要大吼一声。

只是他虽然脾气暴躁,但绝非有勇无谋,此时心中忽然想起父亲往日的教训来,强自镇定心神,想了一想,忽然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这枚印信是父王赐予我的信物,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兵卒,只要有不法之事,便可以持剑将其就地斩杀。”

他说到这里,拔剑出鞘,大声道:“我今天就要斩了你这个不法王侯!”乌兰蒂却也毫不示弱,亦拔剑道:“我犯了何罪?你有什么理由杀我?”眼见两人已经是无法调解的局面,大厅之上血溅五步已经不可避免。

众纳兰永将领对玛尔斯早就心存不满,此时显然都已经站在了乌兰蒂一边,只等两人交手,便即一拥而上,将玛尔斯碎尸万段。而玛尔斯的手下虽人数较少,但却无人脸上有畏惧之意,纷纷摁住剑柄,准备动手。

波波尔此时在心中也暗暗戒备,随时准备动手,心中暗下决心:既然海伦娜要自己护卫,自己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周全。

他虽然找了一个理由作为说辞,但是心里面其实早已经把海伦娜当做了最亲近的人,这一个曾经和他同生共死的女孩儿,在他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不轻的分量。

忽然只听海伦娜道:“各位稍等片刻,请听我一言。”声音清亮,如断冰切玉一般,众人听了,一时谁也不敢动手。

海伦娜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众人中间,众人都见她肤若凝脂,黛眉清眸,与这剑拔弩张的形势是那般的格格不入,一时放松了手中的兵器,听她讲话。

海伦娜朱唇轻启,缓缓开口道:“刚才我表哥和大公子发生了一点误会,大公子喝多了几杯,想必是不胜酒力。而我表哥又是刚刚从外面进来,不明实情,所以发生了一点误会。大家如果要怪的话,便请怪我,若不是我一再向大公子敬酒,大公子想必也不会不胜酒力,若不是我让表哥出去帮我买东西,恐怕表哥也不会现在才到。大家要是因此伤了和气,我心何安?”

众人听她这么大包大揽,把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由心中都是暗暗惭愧,心想:人家一个女子,尚能有如此胸襟气度,我等乃是堂堂男子,再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争吵不休,还能算是男子汉吗?如是,一半人就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乌兰蒂此时心想:此事是因我所起,表妹担责本就是替我帮忙了,如今我要是再让她为难,想到这里,乌兰蒂的心已经软了下来,握着剑的手,本身绷紧的手指关节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海伦娜的目光如电,四下看了一遍,忽然对乌兰蒂道:“表哥,去给大公子陪个不是吧。”乌兰蒂万万没有想到海伦娜会如此直接地向自己命令,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表妹如水一般温柔的眼波的注视下,终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乌兰蒂转过头去,看向海伦娜道:“你答应我,不嫁那人,我就道歉。”海伦娜与玛尔斯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他竟然是因为这句话才如此愤怒。玛尔斯心中暗暗笑话乌兰蒂,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低头。海伦娜却没有想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哥居然对自己如此钟情,平时虽见他对自己关心,但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今日竟然有些不敢面对他看向自己的关切的目光,只低下头,深深吸气,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来道:“好,我答应你了。”

乌兰蒂听海伦娜答应了他,心花怒放,心知表妹心中总还是想着自己的,立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怔怔地望着海伦娜道:“表妹……”

海伦娜闪避开他的目光,似乎他的目光灼在脸上,如火烧一般。此时忽然听见玛尔斯道:“你表妹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你还不快向我道歉。”

乌兰蒂这才想起刚才的承诺来,便走上两步,对玛尔斯深深一揖,道:“大公子,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玛尔斯心中得意,伸手扶起乌兰蒂,胡乱敷衍两句,便即挥手召集手下,对海伦娜道:“郡主妹妹,本来想和你多说一会儿,想不到发生了如此误会,看来我还是早些告辞吧。”

海伦娜心中早就巴不得他赶快辞行,正好就坡下驴,道:“既然大公子不愿再待,我也不好强留,大公子先请会客栈休息。”又吩咐手下文官道:“来人,给大公子带路,务必要把大公子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几个文官答应一声,然后便引着玛尔斯回去了。

波波尔见海伦娜仅仅用几句言语便化解了这么一场几乎是剑拔弩张的争斗,佩服地看了海伦娜一眼,正好海伦娜也向自己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会心一笑。

乌兰蒂此时站在一旁,很是尴尬,见海伦娜并不理会自己,许久才咳嗽一声,走上前来,道:“表妹,你要买的衣服我已经帮你买好了。”

海伦娜拉住乌兰蒂的手,温言道:“那多谢你了,表哥,只是今天我累了,就先不过去看了,等明天有时间便去试试。”说着走向波波尔道:“波波尔,我们走吧。”

说罢,海伦娜便和波波尔一起带着一批侍卫转身出了大厅,只剩下乌兰蒂一个人站在大厅之中,静静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怔怔地不知道出神了多久,直到两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这才狠狠地将手中的宝剑掷在地上,长叹一声,转身大踏步地去了。

波波尔跟在海伦娜身后,似乎感觉到乌兰蒂的目光钉在自己的背后,火辣辣地很是疼痛,待走得远了,乌兰蒂听不到两人的声音,这才低声问海伦娜道:“你表哥对你也是痴心一片。你这么对他,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海伦娜淡淡一笑,望着波波尔,道:“我这样是对他好,他陷得越深,将来伤心也就伤得越深。”她忽然放慢了语速,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波波尔的眼睛,说道:“我和你明说好了,我永远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波波尔已经隐隐明白了她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义,忽然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海伦娜见波波尔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了片刻,终究忍受不住,大声道:“波波尔,你这个大笨蛋,你什么都不懂!”说着转身跑开去了。

波波尔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自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想了半天还是站在那里,双脚戳在地上,一步也没有迈出。

海伦娜掩着脸向前飞奔,不知跑了多久,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显然波波尔没有跟过来,环顾四周,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一股凄凉之意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马上就要掉了下来,但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

这个叫做波波尔的男子的心,为何是那般捉摸不透?明明心里喜欢自己,为什么却不肯接受自己的表白,为什么自己把心意说得那么明白,他仍是懵懵懂懂的什么不不知道的样子?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这个男子的心,却偏偏比海底针还难以捉摸!

此时,她眼前正是一只爬满了牵牛花的架子,海伦娜望着盛开的牵牛花,心中暗暗地想:父亲与母亲深深相爱,最终却是天涯海角,永远不得见面,而我和波波尔,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海伦娜望着牵牛花,似乎透过牵牛花的花瓣,牵牛花的枝叶,看到了那一张自己根本记不清楚模样的慈和而温柔的面庞,虔诚地许下了如此一个不知是简单还是艰难的愿望。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愿望,会终究有一天会实现,还是永远只是一个梦想?

波波尔呆呆地站了许久,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开去,循着自己记着的路,一路走回了自己所住的那间小楼。

清风轻抚,清脆的铃声仍然在耳畔,但是那份轻松与惬意,却是一去不复返的了。

他轻轻地问着自己:波波尔啊波波尔,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你能不能早一些做决断?

或许他是爱格查尔多一些的吧,那就该开诚布公地对海伦娜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不要让两个人都活得很累,是不是?

只是,面对着那个女子温柔的眼波,动听的话语,美丽的面庞,他哪里忍心把那句绝情的话说出了口?

他缓缓地拾级而上,回到小楼之中,转过身来,自己缓缓地关上了门,然后坐在了屋里。

他抬起头,正看见那一盏灯,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把那一张纸条,那一张给了他希望的纸条放在灯火之中灼烧的情景。现在,尽管没有灯火,但仍然可以依稀看到格查尔的面容在灯盏之中若隐若现,那两只眸子发出的柔和目光,像两只穿心的箭,直射到他的心底,让他无法躲闪。

正想着,忽然一股困意来袭,原来是昨天晚上起了夜,现在竟是如此地困倦。正好心中也烦闷,便索性连衣服也不脱,直接往床上一躺,倒头便睡着了。

鼾声渐起,看来是睡得熟了,一切的烦恼都在这一声又一声的鼾声之间,缓缓飘散开来,渐渐不见了。

注:

纳兰永

纳兰永这个玛雅城邦在历史上是的确存在的,经考证位置大概在玛雅地区的南部,与小说中的叙述差不多。但是关于纳兰永的记载却并不多,所以小说中将纳兰永想象成蒂卡尔的一个附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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