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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君臣离心

“母后怎么又哭了?”许融急忙拿了手帕递过来,温和地笑道,“儿臣近日国事繁忙,没有给母后请安,母后这是想念儿臣了?”

萧氏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急忙接了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了笑:“你啊,都学会打趣哀家了。太皇太后那里,你闲下来的时候,才应该多去请安,哀家这里,就是不来,也不打紧的。”

许融听得心里感动:“还是母后体谅儿臣。”

“贺昭仪暴毙之后,哀家看你消瘦了许多,后宫有那么多美人,你也没必要再伤神,早日生下嫡子才是稳固国本的大事,知道吗?”

许融笑笑,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儿臣还年轻呢,不着急……”他说着话,忽然觉得心口烧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才又接着说道,“儿臣听说年亲王世子妃今日入宫请安来了?母后要留世子妃在宫中作伴吗?”

萧氏笑笑:“那孩子和我对脾气,今儿就先留下来,明日再送她出宫。正巧我今日来,是想与你说,快到年底了,我想着去寺里上香还原,明日去寺里,与你说一声。”

许融点点头:“母后要去哪里就去便是,不必要回回与儿臣商量。儿臣做了皇帝,正该孝顺母后,哪能让母后还像以前那样拘束?”

萧氏心中酸苦,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急忙起身:“你好好吃了东西就歇下,哀家先回去了。”

“母后慢走!”许融起身来送,到了门口,忽然对着萧氏的背影唤了一句,“母后!”

萧氏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待过几日,就是儿臣的生辰了,母后……儿臣想吃您亲手做的面了。”

萧氏眼底一片模糊,只胡乱地点头答应了,哽咽答道:“好!到时候给你做!”

“谢母后!”许融笑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咧着嘴露出满口白花花的牙齿,“要荷包蛋!”

萧氏生怕自己再哭出来,急忙摆摆手:“知道了。”

她快步地离开宣德殿,走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转身去看宣德殿,那里灯火通明,许融显然又开始处理政事了。

“其实,这孩子是个很兢兢业业的皇帝,他将赵国治理得不错,不是吗?”

秋容在一边听见了,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氏站在阴影里看着那片灯火,忍不住惨笑一声:“我的孩子们,都在恨我了……秋容,你说,我图的是什么?”

秋容无奈,只得开口:“小主子们以后会体谅您的。”

“融儿是与我最亲近的孩子了,我却这样对他,他还要怎么体谅我?”

秋容无话可说了。

萧氏擦擦眼泪,终于还是将一时间的心软慌乱抛下,事已至此,只有闷头往前走,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叫人准备车马,通知外面动手吧,我们明日一早离宫。”

“是!”

秋容去传信,萧氏带着另一名心腹宫女回了长安殿,刘鎏在偏殿里在大声叫着“来人哪。”

可惜长安殿附近连只飞鸟都过不去,她再怎么叫,别人也不会来救她出去的。

萧氏端了吃食进偏殿,刘鎏见了她,立即不叫了,气呼呼地偏头不看她。

“吃点东西吧?”萧氏将粥递到她嘴边。

刘鎏咬紧牙关,就是不张嘴。

“你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着怎么从我手底下逃走吧?”

刘鎏眼神一闪,这才肯张嘴:“没有下蒙汗药?”

萧氏一愣,苦笑道:“我先吃,你看着可好?”

她舀了一勺,自己先吃下去了。

刘鎏等了好一会儿,见萧氏没有异样,这才肯张嘴,任由萧氏将粥给她喂下去了,还吃了两个鸡蛋,才算是吃饱。

“明日一早我们出宫,一路上都是我们的人,你不要瞎闹腾,免得伤了自己。”萧氏叫人收拾了碗筷之后,留下来陪着刘鎏,母女俩一起在床榻上坐了,萧氏看刘鎏脸上有些脏,头发也散乱了,于是坐过来,抬手将她头上的钗環卸掉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柔声说道,“离开灈阳之后,我就会叫人放开你的。”

刘鎏的一头长发被她捏在手里轻轻地梳理着,心情也和顺了一些。

冷静下来一想,倒是不打算再闹腾了。

她一身神力被制止了,等于是个废人,只能等出宫之后,用脑子办事了。

她柔顺下来,萧氏也察觉到了,伸手拦住刘鎏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咱们自打相见,这倒还是头一回,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刘鎏心下也有些难受,沉默半晌,终还是开口问道:“我知道您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可是……”

萧氏苦笑:“你要相信我,许多事情,我当着不知情,就算我知道,也无力阻拦。”

“娘!”刘鎏忽然开口喊了一句。

萧氏浑身一震,眼底忍不住泛起泪光来,定定地看着刘鎏,等着下文。

刘鎏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我和刘雍的亲生父亲,前朝太子,是不是还活着?黎山别宫里死掉的那位,其实不是他,对不对?”

萧氏大惊失色:“你!你这是……胡说什么?!”

刘鎏冷静下来想了许多,她原本以为整件事都是萧氏在背后操作,可是如今才发现,萧氏只不过也是听命办事的人。

那么,能叫萧氏安心顺从的人,还有谁?

除了那个男人,还能有谁?!

“我猜对了!娘,您的表情已经出卖您了。”刘鎏转过头不再看萧氏,苦笑着说道,“想来,打掉柳桐桐肚子里孩子的人,就是那孩子的亲爷爷了。真是狠心!”

萧氏无话可说,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出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刘鎏心下叹气,等着萧氏帮她洗了脸梳了头,索性歪着脑袋在床榻上躺舒服了,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睡了没多久,殿外忽然又嘈杂声传来,秋容急匆匆地过来,当着刘鎏的面,露出一脸的惊慌失措来,对萧氏说道:“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夜间忽然吐血晕倒,太医正在诊治,您快去瞧瞧吧?”

萧氏一翻身坐起来,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眼底一片了然,看着她心头没来由地慌乱。

秋容上前服侍萧氏穿好衣物,头发草草梳拢起来,就急匆匆地去了宣德殿。

进了殿门,林皇后正在寝阁门外嚎哭着:“陛下,您可不能丢下臣妾啊。”

太皇太后袁氏也到了,一听林皇后这话,顿时板了脸:“闭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融是她的亲孙儿,打小也是看顾着的,此时许融病倒,林皇后不想着稳定后宫人心,自己倒是扑在门口哭得像个没见识的泼妇。

林皇后被训了一顿,不敢顶嘴反抗,只得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声,看见萧氏,才躬身行礼:“母后……”

萧氏看袁氏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袁氏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转身看了寝阁内。

不多时,有太医出来,脸色还是正常,朝一帮女子行了礼之后,着重与袁氏禀报:“回太皇太后的话,陛下是积劳成疾,饮食不规矩,肠胃受伤,这才吐血。吃了药暂时无大碍了,只是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

袁氏大大地舒了口气,推开门要进去看看许融。

一堆女人纷纷往里进,只是谁也不敢越过袁氏和萧氏,萧氏伸手扶着袁氏,一起到了龙榻前,许融脸色惨白地躺着,睁着眼睛,神情还算清醒。

“皇祖母,母后……”

袁氏急忙伸手拦住:“别乱动!躺好了别动!”

许融苦笑着看袁氏:“叫皇祖母大半夜的受惊了,是孙儿不孝。”

“别说这种话,你好好的,皇祖母就放心了,哪里来的受惊?”袁氏拉过许融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心疼得不得了,“哀家知道你登基之后心急于治理国家,可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要慢慢来的!你着急,反倒熬坏了身子,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了,记下了吗?”

许融也吓到了,看见自己吐血,哪有不上心的,于是点头:“皇祖母放心,孙儿明白了。”

说完,他转脸看着萧氏:“母后。”

萧氏上前,微微弯腰,问道:“可还难受?”

许融摇头:“已经没事了,母后别担心。”

萧氏红了眼,看着许融险些当场落泪,许融急忙吩咐林皇后:“皇后,着人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各自回宫安歇吧,别都在这里了。石婕妤留下照顾就好!”

众女纷纷去看那被翻了牌子的石婕妤,只觉得她生得高大,身材略纤细了些,不似大家这样丰满肥妹,一身肌肤也是麦色的,看着莫名有些熟悉。

林皇后更是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把个贺域晴盼“死了”,许融转头又提了个和贺域晴长得相似的女人做了婕妤,气煞她了。

再生气,也只得贤良淑德地应了:“臣妾遵旨。”

叫人各自打灯,送袁氏和萧氏回宫歇息。

萧氏出了宣德殿,回头看了看通明的灯火,心下渐渐冷硬,板着脸一步步走回了长安殿中。

第二日一早,萧氏收拾齐整,随身只带了一个小盒子,说是去上香带的香油钱,乘了一辆马车,将刘鎏顺道带上了车,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许融自打吐血生病,御医一个个诊治不出别的病因来,一味地开补药滋养着,可还是眼看着许融一点点虚弱衰竭下去。

朝中人心不稳,灈阳城的百姓们不知道从哪里都得到了消息,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起来。

许融登基不过半年,后宫一个子嗣也没有生产出来,连个查出有孕的妃子都没有,此时病重,等于国本摇摇欲坠。

谁都担心赵国的天又要塌了。

却说贺域晴在王府里吃了解药之后,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了,身上的外伤只要不撕裂,都没什么大事。她被刘鎏安排在了别院里,等着阿慢出现。

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着呢,别院负责扫撒的嬷嬷就进来找她:“公主,阿慢来了,在前头要见您。”

贺域晴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有阿慢在,她总算是能回家了。

急忙走出去,就看见黑黑壮壮的阿慢,站在别院的小院子里,像个大熊。见了她,他却眼底泛红:“公主瘦了。”

说完,才急忙跪下行礼。

“起来起来!路引弄好了吗?是不是今天就要带我回南疆?”

阿慢闷头点点头:“嗯。”

“走吧。”

阿慢站起来,听话地跟在贺域晴身后往外走。

负责扫撒的嬷嬷都惊呆了,急忙追上去问:“公主,您这就走了?”

“对啊,我回家了!你跟刘鎏说一声,我谢谢她,这恩情,我记下了!”贺域晴爬上阿慢准备的马车,朝着嬷嬷摆摆手,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她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家去,再也不想在异国他乡逗留下去了。

马车一路离开别院,上了喧闹的街道,临近年节,各处街道上都是小摊贩在叫卖,马车走过去,旁边冷不丁地有几个纨绔慢悠悠纵马走过,其中一个纨绔朝另一个笑道:“陛下病重,眼看着就要过继嗣子承继大统了,咱们去看看永安王吧,听说他身边的小宫女最近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贺域晴在马车里只听到“陛下病重”,就忽然浑身一震,急忙掀开了帘子朝外看去。

将正在说话的纨绔吓了一跳:“哎哟!”

贺域晴死死地瞪着纨绔:“你方才说什么?陛下病重?”

她女扮男装,身形太瘦了,看不出来是个女子,纨绔只以为是个小娘炮,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嗤道:“是啊,整个灈阳城谁不知道,咱们陛下吐血病重了。你还来问什么?”

吐血……

病重了?!

阿慢忽然一鞭子抽在骏马的屁股上,马车往前进发。

贺域晴突然大叫一声:“停车!阿慢停车!”

阿慢就算再有自己的打算,可常年形成的条件发射,叫他立即伸手勒马,停住了。

贺域晴看着那几个纨绔,又问道:“到底是什么病,有御医说什么吗?”

“不知道。没查出来!”纨绔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打马走了,扔下一句,“还有人说可能是中了蛊呢……”

贺域晴一怔,随即急得半边身子冲出马车,大叫一声:“你回来!回来!”

纨绔跑得更快,觉得自己遇上了个疯子。

贺域晴心中火烧火燎的,一听说许融病重,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转身吩咐阿慢:“阿慢,带我回去!我要进宫去看看!”

阿慢黑黑的脸上满是不乐意:“不要回去!”

“我命令你,带我回去!”

阿慢板着脸抿着嘴,恶狠狠地瞪着贺域晴,被她恶狠狠地瞪回去,之后闷头调转马头:“哦。”

贺域晴无心去看阿慢的表情,一路心急如焚,想着许融的病情。

许融的身体很好,别问她怎么知道。

可身体素质这么好的人,忽然间病重,如果不是为了逼她出现,就真的是病得很重了,连朝堂和民间的八卦都控制不住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宫去看看。

可是等到阿慢将马车驾到宫门口,她就犯难了。

怎么进去?

贺昭仪已经死了,她如今用什么身份入宫?

忽然想起许融给的令牌了,她下了马车,带着阿慢走到守门的护卫身前,抬手举起许融的令牌,有些紧张地喝道:“你们让开!”

护卫见他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仔细一看那令牌,顿时不敢再拦了,老老实实地让开道,让他们进去了。

贺域晴进了宫门,走了几步有些气喘,呼呼地出气。

阿慢忽然蹲下去,闷声道:“上来,我背公主。”

贺域晴在这一刻,居然想的是:万一被许融知道了,他会不会觉得不合礼法?

转念又唾了自己一口:管他呢。

上前趴在阿慢宽大的后背上,吩咐道:“直接去宣室殿。有人敢拦,就直接踢开!”

“哦。”

阿慢闷头背着她往前走去,半道上,忍不住说道:“公主心在这里,不想回家。”

贺域晴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我只是去看一眼他死了没有,若是要死了,好歹做过夫妻,看一眼再走。万一他真的是中了蛊,我说不定能救他。”

阿慢低着头,半晌,才说了一句:“公主舍不得他。他害公主这么伤心,公主还是舍不得他。”

贺域晴被他板板正正的声音说得恼羞成怒起来,抬手捶了他一下:“你懂什么!不许再说了!”

阿慢只好住嘴,不敢再说了。

他背着她,一步步送到了宣室殿外。

有护卫上前来喝问他们是谁,阿慢谨遵贺域晴的吩咐抬脚就踢飞了,等到其余护卫围了过来,贺域晴在他背上,就举起许融的令牌,板着小脸大喝一声:“都让开!”

那是许融的随身令牌,持令牌者,可以无诏入宫。

护卫们只得退开,不大放心地看着他们进了宣德殿。

进了大殿之后,阿慢将人放下,就站在殿门口不再往里走了,他大着胆子低头看贺域晴:“公主,阿慢走了。”

贺域晴没怎么在意地点点头,转瞬反应过来,瞪着他:“啊?你去哪里?”

“去救人,去救公主最在意的人。”

贺域晴有些疑惑地看他:“阿慢,你怎么了?说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阿慢常年黑得跟碳似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笑容来,朝贺域晴说道:“公主,我真希望……”

身后殿门口,许融身边的大太监忽然跑出来打断了两人,惊讶地问贺域晴:“娘娘?您怎么回来了?”

阿慢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奴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贺域晴抬步进了宣室殿,进门之后,忽然转身看了阿慢一眼,像往常那样吩咐道:“阿慢,你救完了人要回来接我,知道吗?”

阿慢黝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是,公主。”

贺域晴点点头,只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可她对阿慢向来不怎么上心,自然不知道这小子在笑什么,只得也朝阿慢也笑了笑,转身大踏步地进了内殿。

到了龙榻前,许融正醒着,见了她,眸光一亮:“晴儿?”

贺域晴奔上前,靠近许融,忽然敏锐地抽了抽鼻子,随即转身朝大监吩咐道:“大监,给我拿一把小刀来。”

大监不明其意,有些疑惑地看许融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转身去帮她拿刀了。

贺域晴拿了银质小刀,看许融一眼,沉声说道:“融美人,我要割一下你的手腕,有些疼,忍着啊!”

听到她又开口叫“融美人”了,许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虚弱地笑了笑:“好。”

她轻轻拿刀划破他的手腕皮肤,有血迹冒出来,她拿手指沾了一点那血,凑近鼻尖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

她眸光一沉,手里的小刀没捏稳,就掉在了地上。

许融有些惊讶地看她:“晴儿,怎么了?”

“融美人,这……这是我们南疆的……花冢蛊。”

旁边的大监一听是蛊,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这这……这可怎么办?能解吗?娘娘您是南疆的公主,您能解的对不对?”

贺域晴忽然站起身,要往外走去,还不忘与许融解释一句:“我去找解蛊毒的办法,你等我。”

许融神色柔和地看着她点点头。

贺域晴大踏步地离开宣室殿,越走越快,最终往不远处跑去。

阿慢,是阿慢下的蛊毒!!

可这是花冢蛊啊,子蛊在许融身上,母蛊一定在阿慢身上。

要解蛊毒,只能杀了阿慢,他身上的母蛊没了寄居物体,自然也就死了……

难怪他方才说,要去救她最在意的人。

这个傻子!这个该死的蠢货!

贺域晴心里着急,暗暗骂了几句,在宫里跑了没一会儿,就抓住一个护卫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很高大的,黑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的?”

有护卫立即指了指不远处冷宫的方向:“刚才倒是有个那样的人,往那边去了!”

贺域晴撒腿就跑,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也顾不得了。

这该死的阿慢,命都是她从狼窝里抢出来的,居然敢自己做主弄死自己,真是长本事了啊!贺域晴暗暗地想:等我找到他,非要好好骂骂他不可!

她一路奔到冷宫,破败的宫殿只有偶尔两个宫人在漫不经心地打扫着,见了她跑过来,纷纷好奇地看来。

她随手抓了一个小太监又问了两句,得了方向,立即往最破旧的角落找过去。

到了殿门口,只见那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殿门已经大开了。

她疾步奔进去,正看见阿慢抬起手里的刀,要往心口扎去。

贺域晴目呲欲裂:“住手!”

阿慢吓得一跳,手里的刀哐当就掉在地上,他惊讶地回头看她,立即就有些心虚:“公……公主……”

贺域晴大踏步地走过来,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阿慢!!你敢自杀?!你的命是我的,你忘了吗?我没叫你死,你居然敢死??”

阿慢有些害怕地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句:“我得救他,不然公主会伤心。”

贺域晴气急了,一跺脚:“你死了我就不伤心了?以后谁保护我?”

阿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想了半天,才低着头答:“公主在宫里,有护卫保护。”

贺域晴抬脚就踢他:“你放屁!你再说一遍试试??”

阿慢闷着头挨打,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了会闪着她。

贺域晴踢了两脚就累了,呼呼喘气地看他:“花冢蛊当真是你下的?”

阿慢愧疚地看她,眼底却还是有火气:“他让公主伤心,该死。”

贺域晴生气地又想踹他了,可是想起许融的病,纠结得都想抓头发了,谁死了,她都不想看见。

“阿慢,我记得花冢蛊还有一种解法。”

阿慢点点头。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我记得,是需要身上有母蛊的人,连日服下七虫粉,将母蛊杀死,就能解了子蛊的毒,对吗?”

阿慢看她一眼,又点点头。

“那你怎么还想着一刀结果了自己?”贺域晴生气地瞪着他,“吃了药保住自己的命不行吗?”

阿慢有些苦恼:“找不到雪蚕。”

贺域晴拧眉,脑中忽然一个激灵:“宫里的药库说不定有呢!走,跟我回去!”

阿慢当着她的面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乖乖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到了宣室殿前,大监正着急地守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即上前来,低声说道:“娘娘,皇后娘娘在殿内呢。”

贺域晴立即带着阿慢躲到了一边,随即拉着大监小声问道:“大监,宫里能找到雪蚕吗?”

大监点点头:“陛下的私库里倒是有几只,雪山宗门前两年派人送来的。”

她顿时笑了,转头就瞪了阿慢一眼。

阿慢黑黑的脸有些发红,羞愧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陛下是中了蛊毒,好在我能解。我写个方子,大监你叫人照着方子把东西找齐全了,陛下的病很快就能好!”

大监喜得都要跳起来了,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娘娘说的是真的?”

贺域晴点点头,随即才想起来纠正大监的称呼:“大监,我不是什么娘娘了,您叫我贺域晴,或者干脆叫一声姑娘就好。”

大监有些讪讪的,看她态度坚决,只得应了:“好嘞,姑娘,奴才这就叫人去准备。”

贺域晴很快在偏殿里写了方子,大监接过来一看,除了雪蚕是珍贵的,其余都是常见的药材,只是七种毒虫混在一起,当真能做药吗?

他有些疑虑,却还是下意识地相信贺域晴,叫人抓了药过来,贺域晴又马不停蹄地亲自动手将七种虫子磨成粉,开始烹煮。

第一碗药煮好了之后,大监在旁边要接过去,贺域晴却笑眯眯地挪开了:“这药不是给陛下吃的。”

她将药碗递给阿慢。

他毫不迟疑地接过,仰头咕咚咚两口喝干了。

大监目瞪口呆:“这……”

说好的给陛下治病呢?怎么药都被别人吃了?

贺域晴也不多做解释,她还想保住阿慢的命呢。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过来,低声说了句:“干爹,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大监笑眯眯地看贺域晴:“姑娘,可以去看看陛下了。”

她点点头,看了阿慢一眼。

他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朝她摇摇头:“没事。”

她有些挣扎,想了想,最终还是抬步去了宣室殿的正殿。

许融脸色铁青地躺在龙榻上,见她进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晴儿,你也是在外面听到朕病危的消息,才回来的,对吗?”

贺域晴乖乖点头:“大家都在议论。”

许融惊怒的就是这一点,他昨日里才犯病,今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这消息捂都捂不住。要说背后没人在推动,他是不相信的!

“晴儿,这蛊毒,是谁下的,你看得出来吗?”

贺域晴拧眉:“你中的是花冢蛊,这种蛊虫,必须下在热的汤水里,人吃下去才行。陛下昨日里吃了什么汤水?”

许融眉心一皱,下意识地答:“不可能的。”

大监在一边,心里也是惊惧不安:许融昨天从起床到晚上,只吃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萧太后送过来的鹿肉汤!!

贺域晴一愣:“嗯?”

许融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了,只是看了大监一眼:“大监,太后出门上香,可回来了?派人去接一下。”

大监知道他怀疑萧太后了,不敢迟疑,立即应了,出门去吩咐护卫们出宫寻找萧太后的踪迹。

许融朝贺域晴伸伸手:“晴儿,你肯回来,朕很高兴!留下来陪着朕可好?”

她笑笑,却是没有伸手握住他的手,只是尴尬地抬手帮他扯了扯被子,笑道:“等陛下身上的蛊毒解了,我就回南疆了。”

许融眼中的光亮一黯,半晌,却是释然地笑笑:“也好。”

赵国怕是要乱了,她留在这里,他反倒分心。

却说萧氏带着刘鎏出了皇宫,一路直奔城外。

刘鎏一身神力被制住了,还被萧氏和秋容绑了手脚,嘴巴都塞起来了,直到出了灈阳城的城门,萧氏才将她嘴巴里的帕子取下来。

刘鎏呸呸两声,舌头都是干涩的,气呼呼地喝道:“你们放我回家!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萧氏没给她解开手脚,出了城,马车直接拐进一处小树林,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女人过来,将刘鎏抬进了另一辆马车,萧氏和秋容等人手脚麻利地换了衣装,又将刘鎏的外衣扒了,给她套上一件粗布的袍子。

刘鎏瞪眼:“你们要逃去哪里?”

萧氏不答话,只搂了她不叫她四处乱撞。

秋容看她一眼,忍不住答道:“小主子,您别担心,咱们一路上都安排好了,您安心跟咱们走就是了。”

刘鎏心里担忧刘家一家人,看萧氏的眼神愈发的冷淡:“您这是打算绑了我?刘雍呢?你们又打算对他做什么?”

“自然会有人带他走的!”

“英国公和夫人呢?你们也要绑了?”

萧氏不答话了,秋容也不说话了。

刘鎏心里暗暗着急,身子忽然一歪,撞在了马车壁上,头上的一根簪子应声而落,她立即将簪子抓在手里,打算悄悄将背后手上的绳子戳开。

萧氏看一眼她的小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一行人换装完毕,立即有三队同样的车马,分别朝着三个方向而去。

萧氏带着刘鎏一行人,直奔西北而去。

而就在他们出城的时候,许益从城外带着一对人马回来了。

他在黎山也收到了许融病危的消息,还接到了一封太皇太后袁氏的手谕,言明许融病重,担心朝中人心思变,西城卫所兵将有哗变,叫他率军前来护驾。

许益对自家老娘的亲手笔迹还是认得出来的,于是连夜召集了京畿大营的五千将士,飞驰入灈阳城,往皇宫而来。

宫门口的护卫看见乌泱泱的将士奔来,吓得腿都软了。

许益一马当先,到了宫门口,将手中的谕旨递了过去:“本王奉太皇太后手谕,率军前来护驾。”

护卫战战兢兢地接了谕旨,打开看了看,心下稍安,立即将谕旨恭敬地递回来,朗声说道:“兵将不得入宫,您可以率贴身护卫入宫见驾。”

许益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点点头,朝身后的将士们招呼一声,分散四处宫门把守起来,他则是带着二十来个贴身护卫,直奔宣室殿。

许融在宣室殿里听到许益率军围住了宫门的消息,气得险些直挺挺地从床上跳下来,当场又吐了一口血,惊惧地问前来传信的龙卫:“当真有五千将士?”

“卑职不敢谎报,四处宫门已经被严密把守起来。”

许融捂着心口,被心口的热度烧得又要吐血,捶了龙床一下,恨恨地说道:“他竟敢此时造反!”

龙卫低头默不作声地跪着,不敢答话。

“速速传令给镇南军,前来勤王!”

龙卫接了许融递来的令牌和虎符,应了一声,迅速飞身离开。

大监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忍不住急道:“陛下,年亲王一向听太皇太后的话,是不是请太皇太后出面,劝年亲王退兵?”

话刚说完,门口就有小太监奔进来禀报:“陛下,年亲王求见!”

许融脸色发白,如今宫里他能调动的人,加上龙卫,也不足两千,不能和许益正面对抗,只得压下火气,朗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许益卸了一身兵器,大踏步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许融行礼:“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许融心底冷笑:你还来救驾?难道不是来杀朕的?

“皇叔快快请起。”

许益起身,见许益脸色苍白,忍不住皱了眉:“怎么才两日不见,陛下就病了?太医怎么说?”

许融摆摆手,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的。皇叔可是听说了什么,才率军围住了皇宫?”

许益有些惊讶:“西郊卫所将士哗变,微臣接了太皇太后的手谕,率军前来护驾!”

许融脑中嗡地一声:原来是袁氏勾结许益,要夺位啊!

看来亲孙子还是比不过最宠爱的亲儿子!

许融微微一笑,看着许益:“皇叔如今看见了,朕并无大碍,可愿意撤兵?”

许益微微皱眉,终于觉出不对来了,见许融对自己有忌惮,心下更是无奈,立即低头恭恭敬敬地答:“微臣只是奉命护驾,陛下既然无事,微臣自然高兴!宫外的将士都是京畿大营的,听说陛下病危,着急前来护驾,微臣手里没有兵符,杀了个反对微臣的参将,才令他们听命于微臣。请陛下恕罪!”

许融惊疑不定地看着许益,不大相信他没有别的心思,试探地朝大监打了个眼色。

大监立即出门去叫人传令,让宫外的将士们撤军了。

不多时,大监回转,朝着许融微微点头,眸光带着笑意。

许融心底游移不定,看着许益,终还是咬牙道:“来人!”

门外护卫奔进来:“年亲王许益无皇命而召兵将,全副武装入宫,图谋不轨,扣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许益霍地抬头,惊讶万分地喊:“陛下!微臣一片忠心,天地共鉴,绝没有不臣之心啊!”

“如果皇叔是冤枉的,就先委屈一阵子,等到此间事了,朕自然会还皇叔清白!”

许益梗着脖子:“陛下,如今内忧外患,您将微臣收押天牢,被敌国知道了,势必会引得他们蠢蠢欲动啊。陛下!!”

许融一听,心里更生气了:朕离了你还不行啦?朕就偏不信这个邪!

“带下去!”

许益的护卫在殿外,不知道谁吼了一句“保护王爷”,纷纷冲进大殿,与扣押许益的皇帝亲卫对峙起来。

许益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好,不等自己的护卫拔刀,立即大喝一声:“住手!都不许反抗!”

陈扬看看许益,见他满脸怒气,只得带头将手里的刀扔了。

身后众护卫看这形势,只得纷纷扔了刀,放弃了抵抗。

许益被押出大殿的时候,回身看了看许融。

他不是没有机会造反的,今日就是他绝佳的机会。

背后不知是谁在推动这一切,可是那人难道不知道,他许益一辈子是个愚忠的,定然不会当真造反吗??

不,那人一定是知道的!

他们就是要许融起了疑心,将他关起来,甚至杀了。

赵国没了一员猛将,若再有战事,定然无力抵抗!

许益在殿外,抬头看了看天空,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当真是好算计啊!”他叹了一句,步子坚定地往天牢而去,只是还忍不住大声叹了一句,“君臣离心,赵国要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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