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同他的话吗?”
乌恩抬起头,这个孩子的脸庞上不见半点他父亲的影子。温润的眼睛和柔和的轮廓,没有凸出的颧骨和锋利粗犷的毛发,这种模样似乎只该属于祈山上刚下葬的逝者,绵绵阴雨里柔化了眉宇的坚毅。
氏农把乌恩迷茫的神情看在眼里,想来是根本没法参透昂沁·司南的偈语。强大的苏日勒和克将他的儿子锁在部落一隅,每天缭绕其旁的是金乌和烧到窒息的火焰。“你怎会懂这些,他现在是原人的领袖,被一群金乌和权力障蔽眼睛,原人迟早会衰亡……”氏农喃喃。
乌恩摇摇头:“我从开始便觉得奇怪,为何您要托我去问一位雪人,我无惑为何需要解惑?”他还想要问,那群皮肤蓝白的人种究竟出生何处,他们与原人几乎无异,却不供奉火焰,比高高在上的金乌温和。
原人的四周围满了野兽,可却把乌恩培养成一只羊羔。氏农开始显得有些焦躁,嘴里开始念叨一阵“苏日勒和克”,又停了下来说:“你一定要成为第三位领袖,远离金乌,那群人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也不是我所希望看见的主人。”
“什么?”对话变得犀利,好像一道水流速凝成一段冰刺,乌恩惶恐起来。
“你该了解过去的他们!”氏农彻底失去耐心,他的声音充满吊诡的冷意。“小乌恩,第二任领袖,你的额撒,他的披风护着你才活到现在。”氏农的眼前,有其他人所看不见的景象,一幕幕从他眼前滑过,他怒不可遏:“羊羔本没有资格活在黄土地上,它们只适合寄人篱下,捡食地上的残渣,可你的额撒执意要把你摆在领袖的位子上……”
“阿拉图德·伏燧不是蠢货,他知道将一个受虎豹豺狼觊觎的位子送给一只羊后,那只羊会有什么下场。”
乌恩不作答,他并不想继承领袖的位子,原人本身也似乎并无这样的传统。他甚至想要远离父亲和金乌。明早特木尔老人会给他送来兽皮衣,从此他也终于拥有了一套整皮做的衣服……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见他受了伤,氏农缓和下来,却欲言又止,他无法告诉他一些既定的事实,在这个枭首四起、贪念苏醒的时代,原人真正要从野兽过渡为“人”的时代。“是因为非你莫属。”氏农读到了世子的念头,无法理解为何原人中会出现乌恩这样的异类,他似乎丧失原人尚未洗净的兽性,没有权欲没有贪念。
“会相同的……”氏农只能这样自我安慰。过了今晚,很难再有机会点见这个孩子。
这孩子只是望不见那诱惑的真实面容,当他真的领略过黄土地上雄伟的崇山峻岭,北及风雪和烈日的边界,南及丰茂草原,幅员辽阔。待到那天,第三位原人领袖就会握紧手里的权柄。
他只是需要打开眼界。
在不远处两个战士的叫嚷声中,氏农悄然转身,返回暗夜之中。他站在十几丈外的土墙后面,凝视木讷的世子,对方只是抬着头看着星汉,而不远的两位战士由叫嚷变成关怀,将世子夹在正中,警惕地搜寻四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