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是蛮者争执之地,显圣之地,叛狼们就是自那里获得重生,原人领袖啊,还是不愿意相信,尚有其他东西藏在里面么?”
他身为圭什翼与拓谷的半位老师,两名原人战士其实已经信任其所述,只是双双在等待领袖苏日勒和克的接纳。承认一种闻所未闻的巨兽,有什么困难呢?鳞片都已摆在眼前。他们看见领袖闭上眼睛,内心鼓动起来,满怀期待地等待他们所想听到的声音。
“那我便信你。”苏日勒和克脱口便道。他隐约能接触到氏农刻意掩盖的力量,所以在毕颅与蛇人的夹缝中,他却决定接纳这个老人。睿智而慎重,氏农更像一个独行游历的猎人,而不是一名首领。这是苏日勒和克愿与氏农结盟的关键所在。
氏农能够为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情报,弥补卜筹轮所无法侦测的死角,苏日勒和克为封锁毕颅的势力渗透与蛇人的图谋不轨,算是将部落的未来强逼至一个绝境。相信氏农,若日后因此而蒙受损失,等于将会玷污他苏日勒和克的姓名。
但他换取了他想知道的情报,关于狼族和流波山,族人们噩梦中的群狼,在苏日勒和克的有生之年,将再次面对他们,金乌要为过去的阴谋付出报偿。而流波山,或许就是从北陆深寒中被狼群该死的催命嚎声唤醒的代表,这头怪物,近来在金乌们的梦里层出不穷。
“长冬来临了。”苏日勒和克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来临,尽管历经数次寒冬,可每每到来,都不免长舒而叹。
“在我们那里,长冬是最可怕的恶妖,吃人无声,千里无息,它将所有人都推入绝地。”氏农此时不再像个能人异士,或是什么博学明智的老人,一瞬间变得疲倦,他呵出一口气,试了试温度,继续说道:“原人们应该比我更能察觉到今年的异样,恐怕这会是最漫长的一个冬天。”
他们为乌日更带来大溯星师归来的消息时,他正在接受族里巫医的治疗。
雪线全面进入南陆了,天空晦暗,阴冷的空气充盈他的肺。巫医换下黏着黑痂的皮绷带,重新为首领的手掌缠上新的一贴。这种皮绷带被白雪清洗过,病菌早已失去效用。乌日更坐在薄薄一层雪地里,单手穿上艾彦送来的厚袄。“我和你说过,是一种水流般的怪物,不是人。”他说:“像新生儿一样全身透明,却透露着诡丽姿色,应该是长生天抛弃的遗族。”
首领的情绪略显激动,巫医只是静静听着,他并非不敬,而是认真地聆听,并为首领想一个合理的解释。“每个时代,每个种族,苍神都自有抉择,乌日更首领,您不必介怀。他或许只是一个淹死在水中的鬼魅,游荡在南陆的可怜虫。”巫医用雪般清冷的声音诉之:“世上并无他的同类,独其一位。”
“可我分明感受到一种力量。”
“首领。”等候多时的艾彦此刻才开口问候。
跶雅回来了,昂沁·司南回来了。
乌日更这才发现远处两个身影恭候多时。昂沁·司南伫立在一条水速和缓的河流岸边,碎石滩上爬满冰霜,他由跶雅小心搀扶。多日不见,乌日更险些认不出这个面庞有些消瘦了的老人,然而那清明的目光绝不会认错。“勇士,你怎么才说?”首领欣喜地责怪了艾彦一句,这时巫医的治疗也已结束。“拿雪貂袍来。”两人大步流星,前去迎接。
跃过一条水渠,跳上矮坡,归者的面容更加清晰,咸咸的北风托着乌日更在跑,他踏过碎石和河岸边湿冷的泥滩,一把抓住跶雅,顺手揉上脑袋。艾彦将一套全新的雪貂袍披到了老人肩上。这原本是族里的女人为乌日更缝制的,他拿了出来为老人抵御寒冷,他粗鲁的声音穿过一个个尚未发觉溯星师归来的族人,似乎眼前的喜悦只属于这四人。
雪貂袍是天然的白毛,是他们最熟悉的颜色,雪的颜色,苍神的颜色。司南系好袍子,北风再也无法轻易钻进他单薄的衣袍里,脸色便缓缓红润起来。“有锋利些的斧子么?首领。”他问道。他的长发在被跶雅拯救后就没再修剪,所以要来冻斧想要把打结的头发统统割掉。
“有,有,当然有。”见对方安然无恙,只是有些面黄肌瘦,乌日更连日来的愁绪消散。
司南接过艾彦的斧子,随手割去长发和胡须。他的手腕上是受石铐折磨留下的痕迹,还斧子的时候,艾彦触到他颤抖的手指,惊呼道:“是谁给予您如此大的创伤和不敬?”
是生活在南陆的当地土著,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刑讯逼迫,昂沁·司南大人没有屈服。跶雅先老人一步开口,他也是一个急性子,一路上早已不忍直视老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那群原人的沉重石铐必然让老人的骨头受到损害。
“原人……”乌日更对艾彦大喊,一边挥舞自己的拳头:“而我竟然为他们杀害水鬼。”
跶雅非常认同首领的看法。“尊敬的乌日更,南陆人皆如此凶险,我们千万别轻信这些蛮人。而且世上能活人的地方正被风雪蚕食,这里将会与北陆一样,成为争夺之地,定要小心再小心。”
“那么,首领,那个原人孩子怎么办?”艾彦问。
“雪民里还藏着一个原人崽子?”跶雅瞪起大眼,难以置信。在他心里,原人已然成为威胁雪民在南陆生存的第一祸害,留了一个原人的孩子,无异于留下一只小狼崽。他不等众人回应便要动身去杀人,司南连忙让艾彦拦下勇士。
“乌日更。”司南的喉咙俨然受了伤,可他顾不得干裂所带来的疼痛,劝道。
首领未做声响,他在权衡,可显然身为首领并不需要这般犹豫,换作跶雅或是庆格尔泰亦或是族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当机立断。为了雪民全族的安危,泽鲁必死无疑。他现在,只是在权衡自己的内心。
“没回来的族人,也是被他们所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