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真好喝,我就是多喝两口。”他见她咧开嘴角,尽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你喝的太多了。”他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她却反手抢过酒壶抱在怀里。好在众宾客忙着向新郎官敬酒,没人注意到他们,他只得无奈的摇头,“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她迷迷糊糊的点头,“好。”
眼见着那人离开,正在跟众人应酬着的新郎官忽然放下了杯子,向众人一一拱手,“在下伤势未愈,实不能多饮,抱歉。”叶诺钧见状也出来打圆场,好在江湖中人多不拘小节,既然盟主都发话了,自然不再为难卢义。
画舫的廊道上,我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发软,索性靠着围栏坐下,抱着酒壶慢慢喝。钱锦玉好脾气的默默站在一旁陪着我。直到看到那抹红色出现,他才慢慢朝廊道深处走去。
夜里月色极好,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了,不知远在另一个时空中的爸妈他们是否也在看这月色。心慢慢平静下来,对,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的,长痛不如短痛,就此断了情缘也好。回过头,就见那抹刺眼的红在脚边。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也不说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才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对不起。”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那些带着毒液的语言在我大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就突破了一切防线,从口中喷薄而出。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还害的你受了不少伤。”抬脸,尽管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我还是露出灿烂的笑脸,“我早就觉得瑶蝶姑娘和你是天生的一对,今日终于修成正果,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卢义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挣扎着想说些什么,“苏……”
“倒是要谢过这位姑娘了。”一个女声蓦的插进来,循声看去,凤冠霞帔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的喜帕虽已摘去,却戴着一方红纱遮着脸。露出的眉眼间满满的幸福得意,正是叶瑶蝶。她款款走来挽住卢义的胳膊,那动作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我忽的记起头一次见到他们在一起时,也是这般的般配。般配到身边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影子。叶瑶蝶也是可怜的女子,她戴着面纱,许是脸上的伤还未好,她辛辛苦苦的为卢义付出太多,而我什么都没替他做过……
“这位姑娘看着眼熟,不知如何称呼?”叶瑶蝶柔声问着,卢义却没有回她话的意思。“我姓苏,早些时候蒙卢公子救助,听闻卢公子大婚,特来祝贺。”我微微低下头,不想她看到我的脸。
叶瑶蝶见此情景,不由轻笑出声。她赢了,就算付出了太高的代价,但他在她的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早先我家相公有一挚友,姓苏名暖,跟姑娘同姓,不知可有些渊源?”见我不答话,叶瑶蝶又道,“只可惜那位苏公子出家为僧了,今日无缘一叙新婚之喜。你说是不,相公?”
虽然知道叶瑶蝶有意要羞辱我,但我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卢义,我想知道,这一刻,你究竟会维护谁?卢义仿佛灵魂出窍般的直直看着我,最后终是重重的点了头,“佛门乃清净之地,不宜被俗事打扰。”
我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现在是他的妻,他维护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我又算是什么?凭什么让他再对我好?
正自寒心之际,一件灰色的大氅覆在了身上,把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钱锦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地上寒凉,久坐伤身。”他的双手紧紧扣住我的肩头,慢慢把我扶起。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我站不稳只得靠在他怀里。他又转向卢义和叶瑶蝶,“贱内不胜酒力,让两位见笑了。”
贱内?卢义只觉得双拳几乎要捏碎了,他****惦念着她,重伤濒死之际也在想着她,今日无奈成婚他愧疚欲死,却不知几日分别,她早已嫁作他人妇!抬眼对上钱锦玉的眼睛,身边杀意浮动,对方却无一丝退惧,卢义一言不发愤愤甩袖离去。
叶瑶蝶对卢义的举动却是一点都不恼,“相公他也是喝的多了些,再者他伤势未愈,先行离去歇息,失礼之处钱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此时船已离岸,渐行渐远,叶瑶蝶又道“夜风凄寒,钱公子若是不想随船去浮澜堡做客,就早些带着妻眷回去吧。”钱锦玉点头,“如此甚好,劳烦叶小姐安排。”叶瑶蝶福了福身准备离去,钱锦玉忽的叫住她,“今日叶小姐大婚,在下还未当面道喜,祝叶小姐和卢公子恩爱百年。”叶瑶蝶的身形顿了顿,终是随卢义的身影而去。
再无旁人在场,我一把推开钱锦玉,灰色的大氅就势滑落在地。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廊柱上,我有些恼怒的朝他低吼,“我的事不用你管!”钱锦玉默默的拾起地上的大氅,“我搞不懂,为什么你总是强迫自己坚强。”他慢慢走近,用大氅细细的把我包裹起来,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知道你难过,哭出来也许会舒服些。”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温暖的怀抱,呜呜大哭起来。“他不要我了,我们完了,真的是没有任何可能和余地了……”钱锦玉轻拍着我的背,“他不适合你,你会有更好的依靠……譬如:我。”后半句声音渐低,低到我听不到的程度,只有钱锦玉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眼泪掉的更凶,仿佛就此能冲净脑海里有关卢义的一切。什么你若信我,我定不负你……全是谎话!骗子!此生我都不愿再与你有何瓜葛……卢义你个大混蛋!
坐在叶瑶蝶派人遣来的小舟上,钱锦玉深情的看着身旁哭累了睡着的女子。轻轻用手挑出女子脖颈间带着的红绳,红绳上串着的一枚戒指慢慢由红转蓝,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从自己的颈间取出一枚一摸一样的戒指,他不禁莞尔,母亲把她送到自己身边来,算是在弥补当年抛弃自己的罪过么?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钱锦玉抬头仰望星空,只见天边一颗星星闪烁着妖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