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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环杀人犯史

岩田医生

犯罪心理学(Criminal Psychology)是一门研究犯人的意志、思想、意图及反应的学科,与犯罪人类学相关联。该学科的核心问题即——是什么导致了人们犯罪。

犯罪心理学又有狭义与广义之说。狭义的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是犯罪人的心理与行为,包括其心理过程、个性心理、犯罪心理结构形成原因、过程以及犯罪过程中的心理活动、犯罪心理发展变化的规律等。也就是说,狭义的犯罪心理学是只研究犯罪人的个性缺陷及有关的心理学问题。

广义的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对象,除了包括狭义心理学的部分以外,还包括了犯罪对策中的心理学问题,如预防犯罪、惩治犯罪、改造罪犯心理等问题。另外,犯罪倾向者心理、被害者心理、证人心理、侦查心理、审讯心理等,也都是在广义犯罪心理学的范畴之内。简单地说,广义犯罪心理学既研究犯罪人的心理和行为,又研究与犯罪作斗争的对策心理学部分,即被认为是司法心理学的有关内容。

因为李昊的原因,我在进入心理咨询行业伊始,便开始接触到不少刑案。当时的我莫名欣喜,觉得这是收集到很多同行们一生都不可能触碰到的案例的宝贵机会。于是,我惯性的对犯罪心理学开始了一定的研究。但比较起面前的这位精神科医生出身的犯罪心理学学者岩田介居来,我可能只是井底之蛙。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岩田先生。”我回报了一个微笑,这一微笑和对方一样,模拟了无数次。

岩田:“其实,刚才戴维陈说的有一点是真的,我虽然懂一点犯罪心理学,但真正与有着代表性的连环杀人犯交手,确实没有过。”他继续道:“沈医生,你与梯田人魔邱凌的故事,我听一位你我都很熟悉的师长说起过。但师长知道得也并不够详细,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结识你,听你亲口说说。我想,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精彩也极其经典的经历吧?”岩田说到这里时,眼睛里有着因为期待而闪烁的光芒。

我的心被莫名地揪动了一下,酸抑或是苦的味道无法分辨。我努力维持着微笑:“你说的那位老师是安院长吧?”

岩田一愣:“咦?你怎么猜到是安院长的?难道,我曾经在海阳市精神病院实习过的事,你也有知道?”

“我不过是随便猜的。”我边说边瞟了不远处那贼眉鼠眼朝我们这边偷看的古大力一眼。

“哦!”岩田点了点头:“邱凌两年前被送入了海阳市精神病院,相信那些日子你也去过很多次。那么,你所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应该都集中在那里。而我,本来就是精神科医生出身,所以你第一时间将安院长和我联系起来,也是比较符合思考常理的。”

我没回应他,相反的,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将眼前的岩田完完整整地收集到我眼帘中一般。这时,我居然想起了自己与邱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那天,我自以为的冷静着,也自以为的能够将对手轻而易举击败。我的自信,注定了我从第一面见到邱凌开始,便会要措手不及……

终于,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岩田介居有着奇怪的亲切感了。因为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自己,一个两年多以前刚遇到邱凌时候的自己,一个将文戈的离世埋藏到潜意识深处后呈现着自信自大的自己。而当时的那个自己,也和岩田一样,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有着洁白到不着一丝尘埃的衬衣衣领,以及精心修饰着的头发。所有所有的外形塑造,都是为了让人们知道,我是一位精神世界中有序到如同完人般的心理医生。

岩田见我没有吱声,似乎有点失望。他很快回复了正常,再次扭头望向他身后的戴维陈:“戴维,其实我也没必要非得说服你什么,你是船长,这条船上的最高长官。你最终将今晚这起命案定性为谋杀还是意外,都是你的权力。但我还是希望你通过船上的广播通知所有的乘客,要他们做出适当的提防。我想,我这样的要求并不过份吧?”

戴维陈没回话,他自顾自将手里那顶有着蓝边的白色帽子重新戴到头上。这时,李昊探出头到戴维耳边,不知道小声说了两句什么。戴维点头,接着冲我们几个说道:“大伙的意见我都有听进去的,但作为船长,我现在要面对的首要问题是对死者家属的安抚。岩田说得没错,是谋杀还是意外,只要是在这艘邮轮上,都是由我说了算。但你们也都知道,现在只是在公海而已,一旦之后抵达陆地,便不再是我能够一言谈的,不是吗?”

说完这话,他开始转身,要朝着那几个船员抬着尸体走去的方向行进。迈出两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回头对我说道:“对了,沈医生。如果……嗯,只是如果……如果梯田人魔真的在我们的‘野丸号’邮轮上,那么,我相信凭你与李警官,也一定能够将他揪出来的。况且……”他微笑着看了看岩田:“还有磨刀霍霍的岩田先生在,他等这么一次与连环杀人犯正面交手的机会,等了很多年了。”

岩田并没因为戴维陈的调侃而气恼,相反的,他笑了,并冲着再次转身的戴维陈的背影做了个耸肩的姿势。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作为一位心理学学者,岩田的各种肢体动作显得有点夸张,也非常的频繁。

我往后又退了一步,这样,自己距离一旁的船舱墙壁更近了,似乎也越发舒坦了一些。面前的岩田开始和李昊交谈,他的双手始终放在身体的前方,让甲板上的这几位听众都能够注意到他不时挥舞着的手臂。他和李昊、赵珂等人再次说道关于死者的事,但那些细微末节我实际上也并不关心,我所留意着的,是岩田一边说话一边不断抬起的手与正比划出的各种手势。

他是一位心理学学者,那么,他应该是非常清楚频繁的肢体语言能够给自己赢得什么?尤其是与伴随着自己的演讲说辞的手势,更是让人对演讲者自信、积极这些因素的印象能够起到最大化讯息传达的方式之一。

众所周知,对有些人来说,积极的手势是一种天赋,不需要进行任何教育来学习。阿道夫·希特勒就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这位一战中的二等兵一度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他在走上演讲台之前,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的资格预审,也没有过演讲的经验。他不过是对着镜子进行了一番练习而已,最终便成为了煽动整个德意志为之疯狂的魔王。

只是,在希特勒的日常生活中,对于手势的运用,相对来说便收敛了不少。但是,这一刻站在我几米外的岩田先生,他那看似潇洒率性的诸多肢体动作,在我看来,便有着很多是刻意做作的嫌疑。最为明显的一点是他的双脚,在面对我与李昊这两位支持他“这是一起谋杀”论调的人一起时,他的脚尖都很精准的对着我与李昊身体的方向。相反的,在他与戴维陈说话时,他将脚尖转向一边,并将手肘抬起横在胸前,让人不用听他的语言也不用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想要表达的否决意愿。

“沈非,你为什么不关心凶案的细节?我看你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听我们在说些什么?”赵珂探头到我身边小声问道。

我冲她微微笑笑:“有你和李昊在,我只需要听结果就可以了。”

赵珂也笑了。这时,李昊似乎厌倦了与岩田的交谈。他故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岩田医生,你是不是要去陪下你新婚的妻子呢?这么晚了,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舱房里等你吗?”

新婚的妻子?这五个字让我再次望向了岩田,脑海中出现了下午那位满头白发的女人。岩田用右手摸了摸鼻子,这一动作是想要让人觉得他并不在意:“不着急的,再说,她如果知道我是和沈非医生在一起的话,估计得尖叫起来。”说完这话,他望向我:“你与梯田人魔较量的故事,在我们看来,就如同心理学里最为经典的案例般精彩。”

他边说边抬起手看了下表,最后讪笑道:“不过,李警官说的也没错,太晚了。沈医生,明天能一起吃早餐吗?我走出风城医科大后,曾经在苏门大学心理系旁听过半个学期,所以,我应该算是你的学弟了。作为苏门大学的校友,很期待能与你这位师兄好好聊聊的。”

我点头,但依然没出声,将脸转向了一旁。其实,我并不是抗拒与他的接触,只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联想起那位满头银发的女人,以及她那与乐瑾瑜很像的脖颈。甚至乎,因为岩田在这甲板上的出现,让今晚我最该关心的梯田人魔,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那明天早上八点顶层的露天餐厅见吧。”岩田冲我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转身朝后面走去。我这才有了松懈的感觉,并正眼望向他的背影。瘦高,挺拔,步履有着节奏,手臂摆动得非常有力……这些,都说明着他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但,为什么他在这甲板上会要大声叫嚣,并来回使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来作为沟通的辅助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要让人对他产生误解。

我再次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邱凌时在看守所的那个下午……那天,我故意的大声说话,想要展现出一个愚笨与自以为是的自己,目的是让邱凌觉得我不过如此……我想,这可能也是今晚的岩田想要让我对他定义的吧?只是,他为什么会要这样做呢?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低下了头不再细想这些可能只是我多心的细微末节。渐渐的,我开始有了一种莫名而来的酸楚,感觉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似乎在不断的来回重演而已。接着,我转身,很随意地望向了船舱的某处。而也就是这么随意一瞥,让我脊背一凉……因为……因为我看到了某一片闪亮在转瞬而逝,而那片闪亮的位置,似乎也正是我之前与邵波走出舱房时候有着灯光扫射过来的方向。

有人在观察我?这是令我突然惶恐起来的猜测念头。但紧接着,插在裤兜里的手正好触碰到了装药丸的小盒子。

或许,我还是太过敏感,就如同一位爱妄想的精神病人不时担忧的迫害吧?

道理懂得太多了,反而会让自己无法好起来……这,可能也就是我目前的状态吧?

“沈非,你还好吗?”李昊终于朝我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我能从他的凝重神色中解读出今晚的这起命案,可能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他会有着不少讯息,寻思着要不要让我知悉。

“还好吧!”我挤出微笑,将目光从那“可能有偷窥者”的方位移了回来。

“嗯!我敢断定,今晚这起命案是一起谋杀。”李昊咬了咬牙:“凶手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凶手是邱凌的崇拜者,毕竟当日他的案例被媒体报道后,梯田人魔成为了不少心理阴暗者膜拜的神祗。于是,他们模仿梯田人魔作案的手法,却又因为害怕,不敢太过张扬,最终选择了将现场伪装成为意外的模样。”李昊说到这顿了顿,他再次看了我一眼,应该是在揣摩我接受这些讯息的反应。

我在暗地里将呼吸拉长,保证自己情绪足够稳定,并勇敢地望定李昊的眼睛。

李昊继续了:“而第二个可能,那就是凶手是……”

他叹了口气,最终一字一顿:“凶手就是邱凌,尽管……尽管现场有着想要浑浊视听的一副黑框眼镜。”

“黑框眼镜?”站在我身后的邵波插话道:“你说现场有一副邱凌戴过的那种黑框眼镜?”

“是的!”李昊没有望向邵波,他的眼睛依旧盯着我的表情:“现场留下了一副属于邱凌的黑框眼镜。”

犯罪心理学

针对于妓女的连环杀手都有着很多共性,他们都有正当工作,有妻子、房子与孩子,甚至还有着属于自己的稳定的朋友圈,并能够和周围的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最为臭名昭著的绿河杀手加里·里奇韦——这位在华盛顿州杀死了48位妓女的恶魔,曾经有一段时间会要挨门挨户去拜访邻居,要求他们皈依上帝。同时,他也是同事们口里的合群、友善、耐心的同事。

2003年11月,54岁的加里·里奇韦被判处死刑,他所犯下的罪孽,却都是发生在二十年前上世纪80年代的杀戮。在1982年至1984年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勒死了几十位可怜的妓女,并将她们的尸体丢弃在树林里。里奇韦将那地方叫做“树丛”,还定期回去,猥亵已经腐烂的尸体。

里奇韦的案例现在世人皆知,他之所以在犯案十几年后才被绳之以法,原因是在于他的某些小小的心思。在美国的警方术语中,里奇韦这次赋予犯罪现场虚假寓意的行为被称呼为“布景”。他会细心地在弃尸现场留下口香糖或者烟头,用来误导警方。而他本人既不抽烟,也没有嚼口香糖的习惯。他还会修剪受害者的指甲,以免留下证据。更有甚者,他曾经在一个受害者的尸体身上摆满香肠、鱼和酒瓶,制造出类似于“最后的晚餐”的情景,以便迷惑警方,让警方以为是另类崇拜的邪教徒的作恶。

那么,发生在甲板下方那楼梯位置的凶案现场,有一副邱凌曾经戴过的黑框眼镜——这一线索,在李昊看来,就是很明显的凶犯用来迷惑人的“布景”了。

“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邵波往前迈出了一步,嘴上叼着的香烟闪着的红色光点很耀眼:“应该是邱凌的模仿者,毕竟像邱凌这种心思缜密的家伙,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BUG的。”

“嗯!我同意你的这一观点,但也请你想想,邱凌早已经不像最初一样躲藏在暗处与我们周旋了。于是,我们是否也可以把他留下这幅眼镜当成给我们的宣战书呢?”李昊望着邵波嘴上那支烟咽了一口唾沫,他在戒烟,为了与赵珂有个健康的孩子。

“他本来就不需要眼镜。”我喃喃地说道:“在每一次最为真实的他呈现在我眼前时,他望向我的眼神,都是跳过镜片的。邱凌天生就是那种具备着锋芒的人,尤其是他在大学毕业后逐步将禁锢枷锁解开了之后。但他童年时期的经历又让他明白,属于他的那嗜血因子释放后,会让他无法保留住他想要的低调生活。所以,他选择了用眼镜,而且是一副度数不低的眼镜。换句话说,他每天透过镜片看到的世界,都是模糊的。那么,他所呈现出来的平凡与不起眼,不过是因为他无法看清而已。”

我再次望了望那有过闪亮的方向,但这次眺望并没有收获到什么。或许,我依然无法让自己的思想保持足够的平和与冷静吧?接着,我回过头来:“李昊,我同意你的观点。邱凌知道我在这艘船上,他回来了。并且他将他用来浑浊视听的最后一层伪装——眼镜抛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要告诉我,战斗,再次开始了。”

“沈非……”赵珂在我身旁小声说道:“很晚了,或许,你要回房间休息了。”

“为什么要我回去?难道你觉得今晚不是邱凌吹响的号角吗?”我有点恼怒地望向赵珂。

“沈非,赵珂说得没错。”李昊伸出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我虽然不能像你一般洞彻人心,但我是警察,我也会观察。你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你的眼睛,看着你努力想要装出来的镇定与冷静。很遗憾的是,你的身体是诚实的,你的眼皮在不时抖动,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流有着微微发颤。那么,这种状态下你对邱凌可能要出现的判断,能够真正客观理性吗?”

我连忙避开了他的眼神。是的,我是一位心理咨询师,作为我这个行业的执业者,个人素养上排在第一的便是——必须客观看待案例。

我做不到……我的世界里,邱凌无处不在,我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着幻听与幻觉,而眼前的这一切关于梯田人魔的疑点种种,都不过是我自己脑子里虚构出来的幻想而已。

“沈非,要不我先陪你回去吧?”邵波问道。

“我不想走。”我小声应着,继而抬起头来:“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逃避不是办法。李昊、邵波,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也希望我好。可是呢?”

我顿了顿,嘴角往上挤出苦笑:“可是我自己就是一位心理医生,我治好了那么多心理疾病患者,却治不好自己。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所有的迂回与引导,在我的多疑与惶恐中,都是没用的,因为我懂这些,对这些伎俩也都能够驾轻就熟,不过是我以前治疗别人的方法而已。嗯!真的很谢谢你们,但我需要面对,不能逃避。因为能治好自己的方法便是让自己越发的强大,让我潜意思里的那个自信的自己再次回来。”

“沈非,可我们真的很担心你。”赵珂摇了摇头:“你选择坚强面对没错,但是你要知道,最坚硬的武器是不会弯曲的,只会折断,用毁灭来诠释自己的不愿意低头。沈非,我们怕你疯癫,陈教授和安院长都叮嘱过我们,你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已经在那崩溃的边缘了。”

“可能吧?但我还是觉得,我的明天只有两种可能性——疯魔?抑或是理性到极致。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被实现了,实现那天之后的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憋屈与痛苦。”

我再次努力,展现出本应该属于我的职业化的微笑,望向面前关心着我的人们:“所以,希望你们让我痛快一次,可以吗?”

赵珂继续摇头,张嘴想要再说上两句什么。这时,李昊搭上了她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李昊又瞪了一眼再次点上了香烟的邵波,对我笑了笑:“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为什么我还不明白呢?”邵波在我身旁嘀咕道:“不过,给你个痛快倒应该容易吧!”

就在这时,一直没在这块甲板上出现的八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了我们几个人身边,神色有点奇怪。见八戒出现了,古大力似乎也舒坦了不少,凑了过来。

八戒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船员只是在安静地清理现场,并没有在注意我们,便压低了声音,表情凝重得有点夸张:“货舱里有奇怪的东西……嗯!我想,我们需要下去看看。”

古大力来劲了,大脑袋伸了过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着:“我就知道外星人是真实存在的啊!”

八戒很郁闷,白了古大力一眼:“别闹!”

古大力见八戒表情严肃,更是急了:“难道……难道是怪兽。”

原来,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八戒并没有围在人堆里看热闹,反而是和一个负责管理行李舱的船员搭上了讪。对方是河南人,八戒很高兴,非得说自己老家山东和河南是老乡,还说了中原一家亲什么的,握着人家手就差没挤出两滴眼泪了。对方见八戒一副智力不高的模样,穿戴得也算奢侈,掏出的烟一包抵自己抽的一条,自然愿意结交这种典型的愚笨土豪,便和八戒开始瞎聊。

聊来聊去,八戒就问:“这货舱里是不是有啥不对劲?”

对方说:“这不明摆着不对劲,摔死了个喝醉酒的,尸体摆在那你看不见吗?”

八戒点头,若有所思,并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能有啥真正稀罕的地方,你也不知道而已。”

对方就有点气恼,说:“能有啥稀罕是我不知道的呢?这趟海路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那大箱子啊!”

八戒表情依然很平淡,甚至压根不拿正眼看对方了:“一个大箱子有啥不对劲的呢?难不成大箱子里还装了个恐龙蛋不成。”

八戒给我们说到这里时候,古大力又插话了:“我就知道是上古生物吧?”

大伙同时白他,他连忙住嘴,八戒继续……

那船员被八戒激得来了兴头:“得!稀罕事在你看来都不是事总成了吧?我说大兄弟,你见过谁坐个邮轮旅游,运一箱子泥土的没有?”

八戒连忙摇头:“你的意思是有人提了一皮箱土,要带去日本?”

船员见八戒还是没有露出惊讶表情,便急了:“不是小箱子,而是……而是……”

“而是啥?”八戒追问。

对方吞了吞口水:“得,反正我现在要下去货舱里巡视一圈,你自己跟我去看看再说吧。”

八戒自然应允了,接着,他跟着那船员去了货舱,之后再跑上来给我们说道这一切,要我们跟着他下去看看。

古大力便不明白了:“你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

八戒也不废话了:“你们自己下去瞅瞅再说吧,也没啥,但就是透着古怪。”

于是,我们让赵珂和李昊留在了甲板上,毕竟这么多人一起下去太显眼。用李昊的说词,他俩是在上面给大伙放哨,而邵波的说词叫把风。

我没出声,就只是在他们身旁站着,听他们的说道与安排。脑海里再次出现的画面,居然又是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身影,以及她下午与船员运上船的那口巨大的木箱子。

嗯!不出意外的话,那船员对八戒说起的,应该就是那口箱子吧?

奇怪的木箱

货舱位于甲板下的第三层,门开着,一个穿着船员服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块头不小,但透着土气,距离人们心中那英姿飒爽的水手模样相差比较远。他抬头看到八戒下来便裂嘴乐了,并将手里把玩着一个金色的打火机连忙往裤兜里塞。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打火机是个很奢侈的高端品牌限量版,之前是在八戒手里,他用来频繁在小姑娘面前挥舞。而这一会之所以易主,应该就是对方愿意领我们去看看那奇怪木箱的原因吧?

邵波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是八戒前几天在网上花了八十块买回来的。”

我没回应他,瞅着走在我前面的八戒白衬衣后领处,有着一大片发亮的金色粉末,八成是他戴着的那条假金链子掉色的缘故。但也不得不承认,以八戒的气场,外人是看不出啥不对的,尤其是他最近研读了很多本成功学书籍后,时不时甩出两句“心态才是成功关键”的话语来,更为他给自己标榜的“煤老板二代”身份加分了不少。

那船员看清八戒身后的我和邵波、古大力三个人后,似乎舒了一口气。他讪讪笑:“牛总,我还真以为你要领五六个保镖一起下来呢。”

“牛总”抬起了他那肥大的蹄子,将西装捋了捋:“棍哥,我这几个兄弟和我一样,每天没啥鸟事做,就喜欢寻个刺激。所以,才领他们一起下来瞅瞅,你不介意那真真是极好的。”

“不介意,不介意的,只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这里面都是游客们的一些要拿过去日本的大家伙而已。”这个叫棍哥的船员边说边伸手示意我们进去,另一只手搭在门上面,将门缓缓带拢:“不过呢,我要领你们瞅的那大箱子,也确实大得有点离谱了。”

他话音落,铁门也被他带拢了。我的心在铁门被带拢的瞬间突然一缩,我知道,这是我当下的神经过敏心思所致。我知道的心理疾病条目太多了,于是,在进入幽闭空间后,我会第一时间多了担忧——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已经有了对于幽闭空间的恐惧症。

我偷偷的深呼吸,并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感觉得压抑与窒息。

棍哥快步往前面走去,这船舱不小,应该有八九百平吧?长条形状,大小不一的箱子在两边的货架上安静地躺着。暗黄的灯光下,有着一丝丝奇怪的气味,但一时我也想不出是什么的味道。

“就是这个大家伙。”棍哥指向了角落里横躺着的一个大木箱对我们说道。

我探头过去,果然就是下午看到过的那个有着木纹油漆的大箱子。货舱里光线并不亮,那箱子被孤零零地放在靠墙位置,显得额外的庞大,庞大到似乎能够装下各种各样会要让人惊恐的物件,也装得下各种各样的罪与邪恶。

邵波他们几个不会像我一样,第一时间冒出的是这些胡乱的念头。邵波大步上前,直接伸手去将木箱推了几下,并回头过来说道:“里面还真有点分量,确定都是土吗?”

“确定,这么一大箱东西,不被狠狠检查,是不可以上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再怎么检查,也没人把它弄个底朝天,细砂和石粒一颗颗地瞅个仔细!”棍哥靠在货架上,身上那套水手服在昏暗灯光下有点发黄。

“那托运这大箱子的是什么人呢?他拉这么大箱泥土总要有个说辞吧?他不可能说是看着我们海阳市的土肥,带过去日本种粮食吧?”八戒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叫棍哥的船员又讪讪笑:“箱子的主人是个搞学问的,我听同事说,这箱子也不是他自己要的,而是帮什么人整过去搞啥研究来着。小日本做事严谨,我跑日本也好几年了,见识了他们的各种古怪,所以瞅着用这大箱子拉土的破事虽然荒唐,但也不觉得真有多稀罕了。”

“这箱子是岩田介居医生的吧?”我在后面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棍哥愣了一下,朝我望过来:“是个医生的,不过名字我倒不知道。”他边说边低头去看那箱子上贴着的标签:“上面没写,就写了房间号。”

“沈非,你怎么认为这是岩田介居的?”邵波冲我问道。

“沈医生说的应该没错,这箱子是岩田医生的。”说话的是古大力,只见他蹲在箱子旁边,抬头冲我们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几个是住在邮轮中部的海景舱,岩田医生刚才回去时候,我远远瞅着他并没有在中部过道拐进去,而是往船尾走去。船尾的房间都不便宜,但岩田医生充其量算个小康,但绝对不是富豪,所以他住的房间不可能是船尾的总统间,而应该是挨着船尾的露台套房。这箱子上的标签显示着房号开头字母——VS,正是我们这艘‘野丸号’上露台套间房号开头的代码。另外,我之前还注意到岩田医生的头发虽然整齐,但竖得有点高,应该是被海风给狠狠折腾了一下的缘故。那么,他住的房间楼层应该不低。而这标签上显示着这个乘客是住在4层的,勉强算吻合来着。”

站在一旁的棍哥点了点头。

古大力缓缓站了起来,表情越发凝重:“确定了箱子主人的身份以后,他的目的就很容易被挖掘出来的。”

他边说边将右手伸进了裤兜里摸出了一包鱿鱼丝,语速放缓:“日本太小了,天照大神也并不靠谱,地震海啸频发。所以,像岩田医生这种高级知识分子都有忧患意识,不愿意弹丸之地的日本以后消失。再说早几年就有日本的年轻科学家提出,通过运土这种精卫填海的方式,将我们中国内陆的土地给运回去日本……”

“八戒,大力如果再出声,你就先把他扛上去可以吗?”邵波冲八戒说道。

八戒点头:“好的。”

古大力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分析推理又开始放飞得太过高远,便冲我们憨笑了下,翻着白眼闭了嘴,大脑袋左右晃,自顾自朝一旁走去。

邵波再次将大木箱推了推,又拨弄了几下木箱上的铁锁:“棍哥,我想把这箱子打开瞅瞅,你介意吗?”

棍哥瞪眼:“这可不行,乘客的箱子怎么能够随便打开的呢?”

邵波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一百的美金来。

棍哥语调缓和了不少:“可是……可是我也没钥匙啊?”

八戒上前了:“没事,我有!”说完这话,他也没管棍哥了,径直上前伸手。我们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给折腾的,木箱上那把铁锁一下就被打开了。(关于八戒身世,见拙作《黑案私探社》)

棍哥也没闲着,连忙伸手将邵波手里的那张钞票收走,没再说话。

八戒将木箱盖子缓缓掀开,我往前走了两步,探头过去。只见那木箱里面,居然真的只是满满的一箱土而已,只是……

邵波扭头望向了我,而我也习惯性地望向他,就好像之前我并没有出现问题之前一样。

这一同时,棍哥“咦”了一声,接着径直朝着大门口那边望去,嘴里嘀咕道:“难道……难道有人进来过?”

是的,箱子里的土有着很明显的被人挖过的痕迹。土并不很满,但看得出之前也被压紧过。可是在正中间位置,有着两个很明显的用铁铲之类工具挖过的洞,尽管里面还是有松松的土散落着。

“有人进来过,并打开了这个木箱,从木箱里面挖了两件事先埋在里面的东西带走。”邵波沉声说道:“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船开动后。因为,木箱被运上邮轮之前,泥土会被各种摇晃,就算有挖掘痕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明显的。”

邵波又一次扭头过来望向我:“邮轮是下午启航的,挖走箱子里面东西的人,很大可能是在今晚进来的。而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具女尸蜷缩的位置,也正是通往这货舱的必经之路上。或许……”邵波边说边掏出支烟来叼上,但并没有点:“或许这中间有着某些关联。”

八戒站在一旁胡乱哼哼了一声,自从他在和古大力要好了后,对于推理分析这一块,开始变得迷信于古大力而多过邵波了。只见他那大脑袋左右转了转,最终锁定了站在另外一个角落不知道正在干些什么的古大力的背影喊道:“大力,你来分析分析呗!”

古大力却好像没有听见我们在说什么,身子似乎僵在了原地。八戒再次喊了句:“喂,大力,怎么了?”

古大力缓缓转过身来,脸色很不好看,并伸出手,指向了他身后一个货架背面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这……这个位置……这个位置里面睡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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