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妃顿时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好啊，真是有心裁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萌！她猛地拍了一下桌沿，“贱丫头，你给哀家据实回答，你们是不是真的给秦老婆子点了穴道？”
梅雨头一昂：“没错，我确实给秦老婆子她点了穴道！但是，我点她的穴道，是为了让她如实交待，不许她胡乱攀咬！”
屠嬷嬷如被打了鸡血针，再次替主子冲锋在前，指着梅雨：“你承认你点了秦婆子的穴道？好好，”屠嬷嬷面向襄王妃：“主子，事情很明了了，秦婆子没说假话，是梅雨点了秦婆子的穴道，要挟她坐认罪名。她这样做，是借秦婆子之手来陷害主子啊。谁不知道，秦婆子是主子的人，主子，这丫头的这招太恶毒了，您得好好审审，这后面绝对有主使之人。她一个当丫头的，若无人支使，她断然不敢！”
“你放屁！屠老婆子，给秦婆子点穴之事，是我梅雨所为，所有的事跟三小姐没有丁点关系！”
梅雨冲过去，将佟娅然挡在身后。
佟娅然冷冷地看着，她不想解释了。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很无力的。事态，正朝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襄王妃心中大喜，冷哼了一声：“先把这无法无天的丫头给哀家捆起来，明儿再好好审她，还有，把梅花坞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又对佟嫣然皮笑冷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三丫头，马上回你的秋爽阁，这事在没弄清之前，哀家只能先委屈你了。”
几个婆子便撸衣挽袖地朝佟娅然围过来。
佟娅然冷哼了一声，安站不动。风，撩起她的长裙下摆，划出一道寒冽的弧光。
梅雨却急了，一挥拳一扫腿便将上前来捆人的丫头婆子给撂到一大片，大叫：“谁敢动三小姐？”
“小厮们何在？”襄王妃高喝了一声。
在！
外头吼声如雷。
佟娅然一撂袍子，冷冷地转过身：“谁敢动手？”
大伙儿都知道，三小姐打小就随着襄王爷习武，长大后，襄王爷又许她在外头拜师学艺……。十来个小厮对视一眼，有些踌躇。
“狗奴才们，都不想活了？”襄王妃大怒，“想死的，自己报上名来！”
众人吓坏了，齐齐地拥了上去。
佟娅然出其不意，一伸手，便抓住两个最前面的小厮，嘭的一声响，那俩小厮便在台阶下哭爹喊娘地大嚷！
“三丫头！”襄王妃厉声喝道：“再不住手，哀家治你个目无尊长，忤逆反叛之罪！”
“我只是自卫而已！”佟娅然拍了拍手，眉宇轻轻一悬，道：“大娘，如今五妹妹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生死不明。你此刻便要迫不及待地处置她的丫头，这不太好罢？这事若是传到了外头，怕是要影响大娘的美誉吧？依娅然看，如今救治五妹妹是大事，至于其他的，待五妹妹救活之后再议处吧？”
襄王妃一听，也觉有理。反正，佟嫣然算是死定了。她一死，她留下的这几个刁钻的丫头婆子岂不是自己盘中的菜，想啥时候下筷便啥时候下筷？
“那就依三丫头的，大娘深知三丫头为人仗义，今儿定是受了她人的鼓惑和蒙骗才来替人出头的，大娘也不怪你。”
“多谢大娘。”佟娅然简慢地福了福，便拂袖而去。
佟娅然走的很快，两近身大丫头在身后气喘吁吁地跟着，走进后花园，眼看左右无人，佟娅然停住了脚步，等两丫头走近，轻声吩咐道：“碧水，你与迎风阁的迎月自小要好，这件事啊，就交给你去办，不得有误。办好了，本小姐有重赏！”
碧水抿了抿嘴：“奴婢为小姐办差，那是应当应份，奴婢哪敢讨赏？”又咬着牙道：“就算为了五小姐，奴婢也会尽心心力地办好差。”
“我代五小姐谢谢你。”
碧水含泪道：“五小姐是多好的人哪，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佟娅然冷笑了笑：“没听说五小姐是九尾猫转世？”
碧水碧痕一惊，皆看向佟娅然：“难不成，五小姐还有救，还能活过来？”
眼前这两丫头，自小就随着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没瞒过她俩。佟娅然压低声音道：“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办好各自的事情，事态的发展必惊得老巫婆她们死去活来！”
自家小姐英气逼人，豪爽仗义，却不是个胡乱吹牛之人。
听佟娅然如此说，碧水碧痕皆放心了许多。
碧水一走，梅雨几个箭步便抢上前来：“今儿若不是三小姐的那番话，我和三小姐都要遭些罪了。”
佟娅然一脸的叹服：“这得亏你家小姐事先便想到了。我们来颐养堂之前，五妹妹暗中跟我说，事情要正反面都想好，这样才能临危不乱。我说的那些话呀，并不是我临时发挥，而是一字一句照着五妹妹教的说。你家小姐啊，说她是女诸葛，半点都不虚。”又道：“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主子都跟你说了吧？”
梅雨频频点头，语不达六耳：“接下来，我家小姐该躺在床上装活死人了。”
佟娅然抓过梅雨手袖子，还不等梅雨醒过神来，一个纸包便被塞进了袖袋里：“记住，每日辰时给你家小姐服下。”
“这是何药？”
佟娅然伸手扯过一朵开得极娇艳的红色山茶花，那殷红映红了她的双颊：“保鲜药。服了这药，你家小姐每日只会昏沉沉地睡着，任是神仙也只能众口一词，你家小姐的病势越来越沉重，病入膏肓，难以救活。你放心，事过后，你家小姐便会如这朵花儿一般，鲜活灵动地爬起来，看她的诗书，采她的梅花，做她的小点心。”
三小姐的药很灵验，梅雨曾在安阳候老夫人及奶娘的身上验证过。三小姐的人品，梅雨更是无条件的信任。
“我家小姐是女诸葛，可若是没有三小姐在旁边帮忖，事情也难做圆满。”
佟娅然拍了拍梅雨的肩膀，笑道：“若没你这个鼓上蚤在身前身后跑腿帮忙，五妹妹就算事事能想到头里，也定会缺些什么。所以说啊，一个好汉三个帮，这话一丝不错。”
“嘿嘿，梅雨我只是做些细未小事，帮不上我家小姐啥忙。”
“别谦虚了，你做的事啊，你家小姐都告诉我了，”佟娅然往玉带河的中间栏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要出去见个人，来回需要一两日的时间。五妹妹那，我就交给你了。这两日，你和梅晴亲身守着，除了奶娘，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上房，若有一点差池，我拿你是问！”
梅雨郑重地点了点头：“三小姐放心，梅雨拼了命也会周护好我家小姐的。”又微微蹙了蹙眉尖：“只是，梅花坞里有那么多襄王妃派去的丫头婆子和绣娘，我和奶娘梅晴只有三人六只眼，要盯着那么多人，”
佟娅然哼了一声，帅气地挥了挥手：“这个你恁担心，你家小姐早就想到此了。我让碧水去迎风阁找迎月，就是为了此事。”
梅雨一声长叹，自家的五小姐真是七窍玲珑心哪，啥事都能想到。又不解地问：“碧水去找迎月，就能解决那起子讨厌的人么？”
“若是不出意外，自然可以。不过，”佟娅然皱了皱漆黑如墨的浓眉，目光灼灼地回身看了看颐养堂方向：“咱们哪，对老巫婆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嗯嗯。
“这回你随三小姐出去怕是有大半个月了吧？咱们是好姐妹，可你回回回来都给我捎这么好的礼物，这让我如何敢当？”迎月一接下碧水送的水粉胭脂便爱不释手。
碧水又将一只碧玉镯子往迎月的腕上套：“这是我家小姐赏的，我经常随着小姐女扮男装，戴着这劳什子也不合适，也一并送给你吧。”
迎月迎着明晃晃的日头举着碧玉镯子看，边看边赞：“真真是好东西，色泽鲜明亮丽，水色纯，没有一丝杂质，同时，在日光下还会发出一层莹莹的光来。”
“你是识玉的，我却是不懂，在我的眼里，好的赖的都一样。就这样的镯子，我家小姐赏了我好几只呢。”
迎月看了一眼静悄悄的上房，叹着气道：“我们几个同时进府的，我单单羡慕你。你家主子，不仅怜贫悯下，对你们都极好的，更让我们眼红的，你们还能时不时地随三小姐出去逛逛，不像我们，整日关在这死气沉沉的四方天地里。还得时刻悬着心，不知道啥时候便落得如迎春一般的下场。”
碧水便装作无意地问：“我一回来便听说了迎春的事情，只是听了个大概。迎春到底是咋了，如何得罪了二小姐？”
迎月便在碧水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番，未了道：“我也想不通，迎春素来最得小姐的欢心了，成日揣摩着小姐的心思。背地里，我们几个常笑她是小姐的应声虫儿。那日也不知怎了，啥话难听她便说啥，啥话刺小姐的心她便说啥话。也难怪小姐生气，连我们听着都刺心呢。今儿一早，小姐发下话来，打发迎春出去，把她嫁给田庄里的一个老鳏夫！你也知道的，原先小姐已给迎春定了一门亲事，那男家还挺不错的，年貌也相当。而这个，唉，那男人都五十多了，与迎春的祖父差不多年纪。”
碧水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原委的，她忍住笑，欷虚道：“唉，兔死狐悲，咱们都是当丫头的，看见迎春落得如此下场，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只是，咱们当奴婢的，连命都是主子的，要想吃口安稳饭，确得学会察颜观色，讨主子们的好儿。”
“可不是这话？”迎月伸出两根指头，悄声道：“只是，我的这个主儿跟你的主子完全不同，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要干什么。要讨她的好，难！不说别的，迎春就是个榜样，之前她是如何讨主子的好的？巴心巴肝的，就差没躺下去让主子踩了。可临了又咋样？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嫁给一个老头，想想都委屈死。”
“正因为你家主子难侍候，你更得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了。而且，还必须得是令人记忆深刻的表现。如此一来，哪怕你犯了错，你主子也会念着你的表现而轻饶。迎春确会讨好主子，像只吧儿狗似的，可她不懂得如何讨主子的好，专讨些皮毛蒜皮的好，这样的好，就如抹上一层淡淡的香粉，风一吹便没了。”
“啥叫记忆深刻的表现？”迎月边喜滋滋地往脸上抹水粉胭脂，头也不回道：“小姐跟前就那些事，穿衣吃饭喝茶歇息。侍候这些，只是我们当奴婢的份内事，连最基本的讨好都算不上，更扯不上啥记忆深刻的表现了。”
“你是个聪明人，连这点也想不明白？”碧水走到窗前打量了一下窗外，见两个小丫头子正在不远处的弄堂口斗草，四周静悄悄的，便又道：“我且问你，你家主子最大的心事是啥？”
这下，迎月连想都没想，张口就道：“自然是她的亲事。”
“这不就结了？”碧水笑吟吟地说：“咱们要讨，便要讨个大好。二小姐不是一心一意惦记着武王殿下么？那咱们就来个瞌睡递枕头，保管二小姐听了格外的欢心。”
这下，迎月又不明白，这枕头该如何递呀？
碧水就像个诲人不倦的先生一般，孜孜教导：“眼下就有个巧宗儿，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去做。”
“这个自然，你快说罢，别卖关子了。”迎月很着急，催促道。她心里有个小九九，她和迎春虽同是大丫头，可因为比迎春晚进府一年，所以她的月例银便比迎春少了三百钱。如今迎春走了，这个缺一空出来，其他各房的大丫头一定会暗中较劲来争这个空缺。自己若在此刻能讨得小姐的欢心，自己便能顶了这个缺。
“梅花坞的五小姐，她的事情你听说过了吧？”
这跟那个倒霉的五小姐又有啥关系？
“你呀，平时挺精明的，关键时刻却像顶了一脑门子的浆糊！”碧水嗔怪道：“五小姐病重，听说，老郎中们已不肯开药了。”
“是啊，那又咋的？”
“五小姐一走，得利的是不是你家主子？”
“是啊是啊，没了五小姐挡在头里，我家小姐笃定能嫁进武王府。”
“眼看五小姐不行了，王妃娘娘派去梅花坞帮忙的几个绣娘是紫方坊绣功最好的，何不把她们要过来，给二小姐做些新娘子的体已活儿呢，那些肚兜亵衣之类的，自然不能交到外头做去了。”
“对对，那些内衣裳，二小姐本是让我们几个做的，可都不满意，嫌我们女红粗糙，为这，没少惹二小姐生气。把活儿交给绣娘们去做，二小姐准保满意。”
“还有，那几个婆子是从大厨房抽去的，如今五小姐不久人世，还留着那些厨娘做啥？不如把她们也要过来，侍候好二小姐的饮食，到时候做一个漂漂亮亮的美新娘。好几日没见到二小姐了，她的脸色一定不如以前了吧？”
“是啊，二小姐自打吐血后，肤色一直恢复不过来，虽然日日用药吊子吊着，可毕竟伤了心脉，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
“我担保，只要你悄悄地把厨娘与绣娘都叫到迎风阁来，二小姐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到时，你主子一如愿，你的功劳便记在她的心里头了。”
迎月哦了一声，如梦大醒：“这倒是好主意，谢谢你来点拨我这个糊涂人。”
碧水站起来要走，迎月拉住：“对了，我一个当丫头的，如何能把那些厨娘绣娘给叫过来？”
“傻子，这也值得你皱眉头？你平时最善于拉大旗做鼓皮了，这会子竟又不懂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借着小姐的名义？”
碧水不置可否，“可万一小姐怪罪下来……”
“见你行事如此妥贴，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怪你？”
“对对对……”迎月亲热地挽起碧水的手臂：“多谢你了，碧水。这么多姐妹里头，还是你对我好，从今往后，我只当你是亲姐妹了。”
“谢就不必了，谁让咱们都是可怜人呢。咱们以后啊，互相多扶持些，有事互相通通气，你帮我我帮你，这样，日子才会好过些。”
“是，你说的一点都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