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时,雾霭浓厚,月明星疏,虫鸣声此起彼伏,洛府中大多数人睡意希希。
洛天宁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望着屋外皎洁明亮的一轮娥眉月,不由得心中一阵恍惚,双眸也开始变得雾气朦胧,眼眶微微红肿些,看起来像是哭过的。
这时,她的床塌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洛天宁,缄默不语,等待良久都未见她说话,于是就后退几步,缓缓地拿起桌案上的茶杯,为自己倾倒一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就放在桌案上,继续保持着沉默的态度。
洛天宁自从房间里有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只不过她不愿意要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所以就留些时间要自己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
明月夜,最是思乡夜。她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又哪里不会有七情六欲,又哪里不会脆弱。所有表面上坚强的女子,都是把苦痛与心酸深深地埋藏进心里罢了。
于是,屋里就这样沉寂下来,最后还是那个闪进来的黑影,首先咳嗽一下,缓缓地沉声打破寂静的尴尬局面。
“喂,洛天宁你哑巴了?”
那人有些愤恨地咬牙切齿着,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洛天宁听到这句话时,身子微微一颤的细小动作。
“夜少主与人打招呼,就是这么的没礼貌么。”
洛天宁强忍着心下的不顺畅,硬生生地从自己地唇齿里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来,面目憎恨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人。她承认是自己的情绪过激导致的,并不完全责怪夜煊风。但是就是不知道自己刚刚发生了何事,感觉心里一阵烦躁,听到夜煊风那样说话,更是忍不住地一阵难受,于是就不顾一切对夜煊风发火了。
发泄一通之后,洛天宁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想起基地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还有部长她老人家,虽然他们都不是她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但是关系却是无比的亲近。
又想想眼前的事情,洛天宁是有真正的亲人的,但是那些真正的亲人的所作所为呢,哪一个像是亲人。这样一对比,洛天宁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拔凉拔凉的,简直可以直接用来当冰箱了。
夜煊风一见到洛天宁的脸上似有晶莹的东西滑落,不由得心中微微诧异,于是便缓缓地走到她的床边,找到空空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望着身侧强忍着哭意的洛天宁,紧绷的那根心弦不由得更加紧张些。
“洛天宁,你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夜煊风虽然不甚懂得洛天宁为何而哭泣,但是他知道安慰人。
“谁说我哭了,就是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洛天宁见自己被人安慰着,而且那人还是自己一心想要报复的人,不由得心中情绪一阵复杂,略微有些苦笑不得的意味。
但是转眼之间,望见夜煊风安慰人的温柔的神情,不由得微愣片刻,面色有些许的不甚正常。此时自己面前的夜煊风太过温柔,和平日里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很大的分别,洛天宁心下不由一阵恍惚,但嘴上却狡辩着。
她洛天宁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是在哭泣,那多丢人啊。
“沙子进眼里了?可是没风啊,你又在屋子里,沙子怎么会飘进你的眼睛里的。”
夜煊风一脸好笑地紧紧地盯着洛天宁,一字一顿地缓缓地询问着,唇畔也漾起调侃的弧度。夜煊风那个表情在洛天宁的眼里,那就是一副“谁信你说的话”的欠揍表情,洛天宁也被他这副模样激的牙痒痒的,想要用拳头招待他一顿。
但是李灏辰曾告诫过她——
也罢也罢,她洛天宁再忍忍,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找到机会的。这样劝慰着自己,洛天宁的面色不由得变得好看几分,但身上仍旧隐隐散发着怒气,而且直接冲着夜煊风而去。
感受到这股腾腾杀气之后,夜煊风便乖乖的闭上嘴巴,一副待宰羔羊的委屈小模样,看得洛天宁嘴角一抽搐一抽搐的,面部肌肉也变得极度不安份起来。
“废话就此打住,夜少主直说来此干什么吧。”
洛天宁一脸和蔼地笑容,紧紧地盯着夜煊风,大有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老娘就代替月亮消灭你”的大将风采。那目光盯的夜煊风身上一紧,大脑一昏,便不知道东西南北来了。
夜煊风于是便赶紧赔着笑脸,笑眯眯地附在洛天宁的耳畔,轻轻地说着。
“洛大小姐,好戏就要开场了,你不准备去看戏么。”
洛天宁一听到“好戏要开场了”,刚刚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是个凡人都会有种心理——看到别人不爽快,尤其是自己痛恨的人不爽快,他们就会十分酸爽。洛天宁当然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一听到好戏要开始了,顿时心情大好,赶紧拿起床榻上那件厚重暖和的披风披在身上,然后双脚踏上软绵轻松的长靴,赶紧从床上一站而起,对着夜煊风就满脸兴奋冲冲地连连说道。
“去,当然要去,不知道有没有位置,要我好好看这场戏呢?”
洛天宁对这场戏可是十分的期待的,因为这场局算是自己想出来的,只不过是夜煊风帮忙实施罢了,然后再休整休整细节,使得整个局看起来更加精致美观。
“当然有位置了,美丽的洛大小姐能够光顾,是在下的荣耀,岂敢不给美丽的小姐位置呢。”
夜煊风双手对着洛天宁微微作拱,然后满脸微笑地紧紧地盯着她,轻轻颔首道。
洛天宁也随着他奸诈的笑起来,不知道为何那时候,洛天宁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起,今早马车上的她给夜煊风细细讲解计划的那幕,顿时感到自己很是骄傲,很是光荣。
“我不想要暗卫跟随着。”
洛天宁微微皱着眉头,朝着自己房间内的房梁看去,似乎有些许的顾虑。
夜煊风瞅着她那样子,心里已是了然于胸,因为他时时都遭到自家父亲如此的对待,天天都在他的身边安插各色各异的美人来看管自己。就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他明白洛天宁此刻的心情。
于是夜煊风便微微抬抬手,轻轻地拍在洛天宁的肩头上,一脸得意洋洋地缓缓说着,眉头却在不由自主地时候高高翘起,好似一个高傲的花孔雀。
“放心吧,美丽的小姐你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吧,你今晚只需要好好看戏就好。请你给我这个机会,展示一下我彬彬有礼的气质吧。”
洛天宁听着他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但面色确实缓和许多,最终终于受不住了便轻轻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今晚没来由的坏心情,也同样是没来由的好心情,洛天宁都被自己这种心情的巨变给弄得一头雾水了。于是就缓缓的对着夜煊风点点头,一脸微笑地轻声说着。
“好的,不过谢谢你,真心谢谢你。”
当洛天宁刚一说完,就发觉自己的身子猛的一阵飘荡,耳畔边尽是一阵呼啸的风声。她不由得赶紧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双眸,然后只听到一阵吱呀的开门声,就发觉自己便处在这种状态下了。
缓缓地睁开双眸,她果断地发现自己是处于半空中,但是却是稳当当地处在半空中的,所以一点也都不担心,只是感觉自己腰身上的那温柔的禁锢有些碍事,于是眉头就缓缓地皱着,紧紧地盯着搂着自己腰肢的那只手,目光变得有些晦涩不安。
“怎么啦,洛大小姐在想什么。”
夜煊风似乎是感应到洛天宁身子的僵硬与抵触,不由得缓缓地侧过脸去望着她,轻轻地询问着,难道是自己把她给抓疼了么。
不可能啊,他夜煊风是个出了名的护花使者,怎么会伤害自己保护的娇嫩花儿呢。
“没事,你看着路,不用管我。”
洛天宁听着夜煊风对自己的询问,顿时一阵错愕,面色也开始变得有些为难。她该怎么说呢,若是直接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的话,他会不会说自己娇贵呢,做作呢。心里迟疑了一阵,最后认为自己不应该说。
因为只熟悉和李灏辰身上的味道,所以她比较排斥其他人的,甚至不想与他们靠的太近。洛天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就是这样排斥着,这样不满着。
“难不成跟阿辰的时日多了,所以也被他给传染了吧?”
李灏辰不是厌恶任何女人的接触么,当然除了她之外。那她也是不是真的染上他的那种怪习了?洛天宁心里顿时迷茫了。
恰好此时夜煊风缓缓地扭着头,正好与她的目光来个碰撞,眉头微微地拧着,询问着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洛天宁一听连连摇头,笑呵呵地岔开话题道。
“没事,我们赶紧去吧。”
“那我加速了,你抓好了。”
洛天宁一听,连忙紧紧地环住夜煊风的腰身,想要自己抓的更紧一些。刚刚那些可笑的念头,早已经在自己脑子里转了一圈离开,连洛天宁自己都在心里鄙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些搂搂抱抱算作什么,一些意义都没有而已。想起自己的前世,总是有一些艰难的考核,比如穿越一系列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为了能够与同伴们顺利通过那些考验,他们很多时间都是携手共进的,有时候遇到严寒的气候,夜晚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借助各自的体温相互取暖,不管男女的,甚至一团男女抱在一起取暖。
相比那些生死考验,现在的一切都算个什么毛线啊,果然人养的好了就会变得金贵些,连昔日感觉很感动很悲壮的东西都想得这么不堪些。
洛天宁果断地丢掉一切想法,因为她害怕自己再一次走火入魔,陷入到思想的泥沼中。
“到了,洛大小姐请站好了。”
洛天宁不知道自己的耳畔到底呼啸了多久的风声,只在神思恍惚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到了”二字,于是心神顿时一阵轻松,赶紧对着身前那位紧紧地攥着自己胳膊的男子,缓缓地道声谢。
“你没事吧?”
夜煊风见到洛天宁的脸色有些煞白,不由得放轻声音,缓缓地询问着。
“没事,没事,你不必担心。”
洛天宁对着他连连摆手,她就是有些恍惚,应该是吹多了凉风的原因吧,加上自己中过毒的身子有些娇弱,所以脸色一时不好看些,待多些时候定会好的。
心里这样想着,但目光却缓缓地凝视着四周,原来夜煊风找到的看好戏的地方,便是在高高的树枝上。也是,他俩如今的身子想必都隐匿在浓密的枝叶间吧。
“但是你脸色这么苍白?”
夜煊风有些迟疑地再次询问着,他不知为何那时候会担心与自己没大多关系的洛天宁,等到后来深深地思考之后,才找出个理由——
为玉玲珑好好保护他未婚妻。
“我真的没事,什么时候开始呢。”
洛天宁眉头微微扬起,唇畔也挂着淡淡的疏离的笑容,面色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但是声音却缓缓地透露出她此刻的疲倦之意。
“当然快要开始了,不过我们看完就走。”
夜煊风把目光缓缓地从洛天宁的身上一点点地移开,然后远远地望着关押着洛天芙的那件牢房,唇畔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好,我倒是第一次看他人‘劫狱’呢。”
洛天宁整理好衣裙,然后缓缓地站在夜煊风的身侧,唇畔微微勾起,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
“洛大小姐你明明懂得‘劫狱’不是真正的目的,但是你这样给人希望,然后再把人狠狠地推进深渊,真的很好么。”
夜煊风满脸惋惜地淡淡说着,面色不由得带着柔和。
“不好么,我怎么觉得夜少主会看得很是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