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纪盈睁开双眼,感觉头还在痛。她勉强坐起来,环视整洁的病房,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山体滑坡侵袭农庄,造成百亩粮田被毁,她担心爸妈和萧晓的安危,在沈嘉义的陪同下闯入受灾区。在大雨与黑暗中,恐惧、担忧与绝望几乎把她摧毁,一次次希望落空,呐喊被夜色吞没,眼泪被雨水带走。但是,沈嘉义背着她的的脚步从未停止,他温暖的手就是狂风暴雨中的救生筏,一直支撑着她带给她希望。
搜救队员不辞辛苦,反复寻找没来得及逃走的村民,终于找到藏在粮仓里的老人和孩子。山体滑坡袭来的时候,年迈的老人没有能力逃出去,只能带着弱小的孩子躲起来等待救援。由于雨声太大,谁也没听见搜救队的呼叫声,直到雨停了才知道有人来救他们了。
老人和孩子有的受了轻伤,幸运的是都没有生命危险,纪盈见到爸妈和萧晓的那一刻,心里再无杂念,唯有感谢老天爷的保佑,直到进了医院,她才舍得放下怀里的萧晓。
沈嘉义陪她做完检查还不肯离开,非要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才肯走,纪盈知道他发着烧,忙劝他去看医生,然而他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后面她已经没了意识。
纪盈苦笑,自己当时听到消息受到了惊吓,情绪上下起伏又太大,加上还受了伤,可能没撑住晕过去了。
对了,沈嘉义他怎么样了,她记得他淋了几小时的雨还发烧了,也不知道他昨天有没有检查身体,医生安排他住院了么,是不是也在这个医院呢……
不过,他会不会为了写新闻稿,不顾自己的病情回报社去了啊……
想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纪盈心里就开始烦乱,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盈盈……”纪妈妈拎着餐盒推门进来,看她坐在床上发呆,三两步跑到她面前,“哪里不舒服呀,头还疼吗?别怕,我这就叫医生。”
“妈,我已经好多了。”纪盈忙收起烦恼,笑着把妈妈拉过来坐在身边,“晓晓怎么样,你和爸还好吗?爸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淋雨没有大碍吧?陈叔呢,他们一家都好吗?”
“都好,真是万幸哪!”纪妈妈摆摆手,唉声叹气地说,“我和你爸都是老毛病,没事儿,就是苦了晓晓。都怪我们没照看好他,晓晓他发烧了,昨天晚上挂了两瓶水,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心疼。孩子那么小,哪经得起惊吓,早上起来还在说胡话,闹着要找你和建彬。”
看出妈妈的自责,纪盈连忙安慰:“小孩子娇惯,受点凉都会生病,昨天那种情形,能逃出来就是上天保佑了。妈,要不是因为我,你和爸也不会去农庄,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傻孩子,这关你什么事,我和你爸一直想去住几天的。”纪妈妈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你这两天啥都别想,专心养好身体,你爸最近也想开了,你和建彬过不下去不能勉强,早散早好。”
不用问也知道,纪妈妈帮她说了不少好话,纪爸爸当时在气头上,冷静过后也就想明白了。她为了实现爸爸的心愿,忍痛放弃坚持多年的理想。这样听话的女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闹离婚。
“爸不生气我就放心了,妈,你也要多休息,这些日子你够累的了。”除了爸妈,谁能真正为自己着想,这份恩情,做儿女的用尽一生也报答不了。
“行了,我知道的。”纪妈妈看了眼手表,打开餐盒给她倒碗粥,“我得带晓晓去输液室了,你自己喝吧。”
纪盈正想点头,但是想到沈嘉义,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妈,昨晚和我一起上山的记者,你还记得吗?他人呢?”
“沈记者啊,他也住院了,就住你隔壁,不过我刚刚走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好像还没醒。盈盈啊,你这位朋友真没话说,一趟趟帮忙跑上跑下,还陪我们看着晓晓到半夜,要不是医生发现他发高烧,还不肯去休息呢!幸亏年轻身体好没落毛病,不然我们心里更不安。”
“那就好,妈,现在几点了?我想给公司打个电话。”
“快十一点了,早上郭佳来看过你,她说公司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好好养病。”纪妈妈站起来,犹豫着开了口,“建彬过会儿要来,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就说你身体不舒服。”
“随他吧,反正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妈,辛苦你,没来得及休息还要照顾我和晓晓。”纪盈知道就算自己不想见萧建彬,他也总是能用各种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干脆随他去。
“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没事我就高兴了。先吃点粥,中午我给你送饭!”纪妈妈说着走出了门口。
得知沈嘉义就在隔壁病房,纪盈心里踏实许多,不过胸口还是觉得闷闷的。
沈嘉义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她该怎么面对他?
现实中有太多的无奈,她的顾虑也太多,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这让她感觉到愧疚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了难以叙说的酸涩。
等摆脱了这段婚姻,她就是离异带孩子的女人,三十一岁的她还很年轻,青春却早已远去了。而沈嘉义正值男人的黄金期,他有良好的发展,还有感情稳定的女朋友,为了她放弃已经拥有的幸福值得吗?
他的选择那么多,和她在一起,似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纪盈不想承认,在昨天那么混乱的时候,在沈嘉义不顾生命陪着她冒险时,她也曾出现心跳加快的情况,那种悸动她至今仍然记得。她甚至想过,如果沈嘉义愿意接受她的不完美,接受她曾经的已婚的身份和萧晓的存在,她也会义无反顾投入他的怀抱。
但是今天醒来,她的理智仿佛回到了她的身边,此刻的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他的一时冲动,沈嘉义迟早有一天会恢复理智。
毫无顾忌地相爱,不在乎别人世俗眼光的非议,这种生活令人羡慕,却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纪盈不是不渴望被人疼爱,但她不能这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她有为人母的责任,她必须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
婚姻已经这么失败,她不能让自己这个母亲当的也失败,为了萧晓,她不能接受沈嘉义。
纪盈站在病房门外,她拢好头发,抿抿唇现出几分血色,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还没看到沈嘉义,就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不由暗斥自己没出息,只是来向他道声谢,为什么心里乱糟糟的。
纪盈甩甩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扬手敲了几下门。
“请进!”沈嘉义的声音听上去稳健有力,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我,纪盈。”她推门走进去,扬起嘴角对他微笑,“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你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吗?”沈嘉义笑吟吟地看着她。
纪盈莫名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她匆忙转移视线不去看他,干笑着说:“听我妈说昨晚你帮她忙到半夜,沈记者,谢谢你。”
沈嘉义脸上的笑容浓烈了一些,好整以暇地说道:“真要谢我,就不要叫的那么客气,我们好歹也同生共死过,怎么着都算朋友,你一直喊我沈记者是什么回事?不觉得太见外了吗?”
纪盈语塞,半响才低声喊了一句,“嘉义。”
沈嘉义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听到她亲密地喊自己嘉义,而不是生疏的沈记者,他心里的欣喜根本无法压抑,整个人都处于满足的状态中。
纪盈走到床头,看见一模一样的餐盒,以为是妈妈送来的。转念一想,医院里的餐盒应该都一样,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
“这是伯母送的粥吧,我醒过来肚子正饿,几口就吃光了。”沈嘉义时刻留意着她的表情,“伯父伯母都很客气,不停向我道谢,其实我想说,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理所应当。”
“是要谢谢你,晓晓发着高烧,我又昏过去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爸妈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呢!”纪盈发自内心地说道,看到床头柜上有几页稿纸,她不由诧异地问,“什么时候写的,报社催你交稿子吗?”
“现场报道交给同事写了,早上等着见报的。这是我随手写的一些东西,出院后再整理。我想为像佳佳一样的留守儿童做点什么,你也知道,除了为他们写几行字,其他的我也做不了。”沈嘉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你为孩子们写这样一篇报道,很有意义。”纪盈拿起稿纸翻看了下,“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不停地呼吁,总能引起社会的重视。做父母的再辛苦也不能忽视了孩子,趁年轻的时候努力赚钱没有错,但有些事比钱重要多了。”
沈嘉义无奈地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他们也并非不关心孩子,只是不得已,只是希望他们能尽量制造条件,给孩子多一些陪伴和关爱。而且凡事都不是绝对的,有些孩子没有父母的陪伴,也能健康成长,。”
纪盈静默片刻,苦笑着说:“也对,就算父母都在身边,孩子都不一定能幸福成长。比如我的晓晓,他原本是个快乐的孩子,但因为我,却要面临父母离异的痛苦。”
看到红了眼眶的纪盈,沈嘉义的心陡然揪起:“别这么说,父母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都会不开心。晓晓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年纪小不明白,长大以后会体谅你的。”
“但愿吧。”纪盈怕自己哭出来,放下稿纸准备离开,没想到靠近沈嘉义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拉住。
“纪盈,你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这不怪你,不要自责。”她的矛盾与挣扎他都看在眼里,他多么想帮她摆脱心理障碍,说服她放下所有负担。
“我、我该走了……”他的掌心烫得像烙铁,融化了她的手,抽也抽不出来,“放开我,不要这样。”
“纪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沈嘉义蹙着眉,眼里的忧郁浓得化不开,“相信我,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纪盈的心猛烈地悸动起来,她告诫自己男人的承诺不可信,萧建彬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但是为什么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就忍不住要相信呢……
因为他是沈嘉义么?他一次次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不管面对多么严峻的考验,他都会毫不迟疑握住她的手,所以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都开始选择靠近他,相信他了吗?
他身上有温暖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每当他向她伸出手,她都不想再放开了。她多想抛下过去,纵容自己做个任性的女人,赖在他的怀里撒娇。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也会累,想找一副肩膀依靠。
沈嘉义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尽力表示自己的真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努力做好晓晓的爸爸,我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相信我好吗?”
“不,你不需要这么做。”纪盈使劲咬唇让自己清醒,“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现实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是你顾虑太多,你怕再受伤害,所以宁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沈嘉义不甘心地追问,“你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那些都是我的错觉?”
纪盈挣不脱他的手,红着眼睛对他说道:“你要我承认对你有感觉,又能怎么样?我现在还是别人的妻子,为了晓晓的抚养权我无论如何都要打赢这场官司,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冒失去萧晓的风险!对不起,即使是你也不可以,晓晓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他……”
沈嘉义无言以对,他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正因为理解,才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说的没有错,他有什么资格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女人没有爱情可以活下去,失去孩子才是致命的打击。
是他太鲁莽了,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向她表白,目前对她来说,离婚才是头等大事,和丈夫争抚养权她必须卯足全力,哪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别人身上。
纪盈的做法没有错,都怪自己太心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他应该再耐心一些,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去接近她,而不是急于得到一个答复。
但是,他要的其实只是她的一句话,如果她愿意给他一点希望,不管多久他都甘之如饴地等。
但纪盈却连这样的一句话没有,难道在她心里,真的没有他一丝一毫的的位置吗?
沈嘉义眼里的希望黯淡下来,缓缓地放开了她,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绝不愿意勉强她。
纪盈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也很痛,但她能说什么呢,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们相遇的太晚,如果早点遇见他,那该多好……
关上病房的门,他们的世界从此一分为二,纪盈告诉自己不能回头,这是她的选择,再辛苦也要撑下去。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有康复,才会感觉这么疲倦。
沈嘉义和纪盈沉浸于各自的心事,谁也没有发现一双偷窥的眼。
宁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拿着报纸的手抖个不停,直到纪盈的脚步声消失了,报纸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精致脸庞才露了出来。
得知沈嘉义为了救人生病住院,她把重要的采访节目让给竞争对手,匆忙赶过来探望他,为的就是想借这次机会重归于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个笑话!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和那个女人的对话,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清醒。
纪盈!
原来她就是沈嘉义画里的那个人,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吗?不会,沈嘉义的朋友根本不认识她。那么,她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人?不可能,想象和现实怎么可能如出一辙。唯一的解释是,沈嘉义早就爱上她了,而且还是单恋。
曾经爱慕的人从回忆里走出来,难怪沈嘉义像丢了魂一样,他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呢,那个女人又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
这么多年来纪盈对沈嘉义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明明知道却故意不理不睬?
不管怎样,现在看来似乎都只是沈嘉义一厢情愿。
那个女人心机多深,明明有丈夫有孩子,却利用嘉义的感情,到最后又和他撇的一干二净!
可笑的是沈嘉义却看不清现实,还在痴心妄想,死乞白赖要做人家孩子的父亲,简直让她愤怒得想杀人。
宁晨扔下报纸,狠狠瞪着那两间病房,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大骗子!
沈嘉义长得根正苗红,不过也就是个小记者,背地里竟然也偷摸算计,嘴上说没有别的女人,背地里却瞒着她勾搭已婚妇女。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宁晨站起来就要去敲门,她要找沈嘉义问清楚,她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孩子的妈!不想和她在一起干脆就分手,别说什么怕她伤心这种矫情话,她宁晨随便找哪个男人不比他强,他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宁晨心里打定了主意,扬起的手却迟疑了,分手,她真的舍得吗?
爱了沈嘉义三年,自己早已把他当成相伴一生的人,双方父母都见过面了,他们本来已经到了只要她点头就随时可以举行婚礼的时候了,只是当时她觉得他们都还年轻,为事业拼搏两年再结婚也不晚,谁知道如今沈嘉义居然变了心,为了一个不在乎他的女人神魂颠倒。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模糊了宁晨的视线,她拼命压抑着哭声,企图找出沈嘉义变心的理由。
相处的三年来,他一直对她很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那种感觉骗不了人。他是爱她的,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
就因为纪盈是他的初恋吗?所以这么多年来对她念念不忘?
不错,沈嘉义是念旧的人,他和小时候的玩伴关系最好,储藏间里堆满了朋友送的东西,哪怕是个破旧的足球,他也舍不得扔。
宁晨一直以为自己拥有着他的深情,将会成为他永远的记忆,她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比她早了不止一步成了他永胜不可磨灭的回忆。
画里的清纯女孩长成美丽女人,她占据了他的整个青春,在他心里画满爱的年轮,然后从相框里走了出来,变成了可触摸可拥抱的真人,嘉义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心,怎么可能不被迷惑?
但是,这种迷惑肯定是暂时的,等他发现他念念不忘的初恋也只是个普通妇女,普通的孩子妈时,一定会看清现实,选择比她条件好太多,对他更加忠诚的自己!
宁晨在心里不断为沈嘉义找着借口和理由,眼泪却噼里啪啦不断往下掉。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分明是沈嘉义的错,她为什么不敢冲进去讨个公道?大不了就分手,还没结婚就一脚踏两船,这样的男人还值得留恋吗……
但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放不下,虽然那个女人在沈嘉义心里比她更重要,但那毕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纪盈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她总不至于这么不知廉耻想要红杏出墙吧?!
而且自己和沈嘉义相爱三年,他们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他是成年人了,难道会看不清楚现实,看不清楚自己才是适合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么?!
或许,就当他生了场病,意识还不清醒,等他痊愈就会雨过天晴?如果现在冲进去,把话挑明了说,他们也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手机铃声响起,宁晨擦去脸上的泪痕,走到楼梯口接电话。
同事告诉她,山体滑坡的现场录像正在剪接,要她回去补充几段话。合上手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宁晨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她真的可以放弃这段感情吗?
心里好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需要时间仔细考虑清楚。
沈嘉义当晚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纪盈说的话伤了他的心,更令他难过的是,他的付出变成她的负担。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喜欢她的笑容,愿意倾尽全力帮她摆脱痛苦,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喜欢一个人可以不问对方的感受,但爱是相互的,如果他不懂得为对方考虑,那么这段感情势必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沈嘉义开始迷惘,究竟怎样才算真正对她好,怎样才能保护她、成为她的避风港……
随机他又苦笑起来,他想这么多有用吗?纪盈她不需要,她宁愿自己面对所有考验,也不想依赖任何人,包括他在内。
失败的婚姻给她留下可怕的阴影,她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将自己的心上了锁,不管好的坏的一律拒之门外。
爱情也要讲究时机,他投入得太快,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不处于同样的频率上,怎能产生相同的共鸣?
如果不想放弃的话,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希望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摆脱了过去,能朝他张开双手。
家里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听不见孩子的哭闹声,但是沈嘉义躺在床上仍是辗转难眠。他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看了又看,除了几条垃圾短信,没有一条来电记录。他失望地把手机放下来,暗暗苦笑了一声。
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即使她发现自己出院了,也不会刻意打电话来询问。
那么,他又在失落什么呢……
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再想下去,今晚恐怕要失眠了,沈嘉义索性关机。
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落,他的热情持续下去,只会伤人伤己,不如暂时收拾心情,回到报社做些有益的事。
睡意朦胧之际,听到几声门铃,他眼前出现纪盈美丽而忧伤的面容,难道她发现自己出院了所以找他来了?
沈嘉义的心顿时狂跳不止,掀开被子就冲向玄关,握住门把手之后,铃声听得更真切了,他却开始迟疑了,火热的心慢慢降温,他的理智开始回笼。
自己可能是睡糊涂了,纪盈不知道他的住址,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半夜找来。
那么,这么晚了,找他的人会是谁呢?
“嘉义,你知道我有钥匙,开门吧!”宁晨笃定他在家,看似冷静的语气透出几分怒意。
沈嘉义愣了下,原来是宁晨,这么晚了,她来干嘛?
沈嘉义觉得心累,宁晨永远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如果不开门,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来了也好,这件事情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他打开门,宁晨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沈嘉义背靠着门,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面对她却开不了口。他真的喜欢过她,他们拥有许多快乐的回忆,如果不是自己忘不掉纪盈,和她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宁晨聪明漂亮,他们有三年的感情基础,以世俗的眼光,他不该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但是不爱就是不爱,他不能勉强自己也不能害了宁晨,这样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宁晨是个好女人,偶尔的任性也无损她的可爱,她值得被更好的男人珍惜疼爱,而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晨晨……”有些话难以开口,却不得不说,当心软变成欺骗,他会更瞧不起自己。
“沈嘉义,我要和你分手。”在这寂静的夜晚,宁晨说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沈嘉义有些诧异,同时又觉得松了口气,宁晨主动放弃这段感情,他的负罪感也会减轻不少。
“很开心吧?你不就是等我这句话么!”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比他亲口说分手更伤人,宁晨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尖锐:,“我说出你想说的话,感觉是不是很轻松?嘉义啊,男人都像你这么虚伪吗,还是我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你这种人?!”
“是我对不起你,晨晨,不要原谅我。”她的眼里只剩怨恨,沈嘉义低下头,满怀歉意地说,“你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你。”
“够了,你虚伪得让我想吐,你还不如直接说不爱了,至少我会认为你是真诚的,这些年来没有爱错人!”宁晨咬着唇,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连句实话都不肯说吗?你变了心,还在我面前装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最委屈的人是我啊!”
“我不想辜负你,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沈嘉义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宁晨,他低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过欺骗你。”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对吗?我在你眼里分文不值,所以你厌倦了,等不及要把我一脚踢开,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你是我用心喜欢过的女人,就算我们不能走下去,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分手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求得到你的谅解,你怨我骂我都好,忘记我重新找个爱你的人。”
“喜欢过?沈嘉义,我竟然忽略了,这些年来你只是说喜欢我,却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宁晨失声笑起来,笑声连自己都觉得悲凉,“真是可笑,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她她却不爱你!你这个傻瓜,聪明的男人找好下家才有底气抛弃前任,你和那个女人八字还没一撇就嫌我碍事了?你以为没有我就能和她在一起吗,你对她一往情深,她对你呢?”
沈嘉义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宁晨自嘲地笑起来:“没错,我都知道了,纪盈就是你画里的女人。你从高中就喜欢她,暗恋了十几年,人家结婚有孩子了你还不罢休,愣是要凑上去……像你这样死心眼的人也真是少见,我很好奇,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你又骗了我多久?你和我亲热的时候,是不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我没想到能再见到她,我和你在一起是真心的,不管你信不信。她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认识我还不到两个月,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不要怪她。”沈嘉义实话实说。
“她心里没有你,你都这么维护她,要是她给你尝点甜头,你还不得为她拼命啊!哦,不对,她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可以为她去死,难怪她不把你当回事。”宁晨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在她看来,沈嘉义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只是想为那个女人说好话!
沈嘉义摇摇头:“宁晨,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是个骗子,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现在一定很纳闷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吧?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不仅是我,她的丈夫应该也知道你了!你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还是个第三者,沈嘉义,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宁晨说这话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和她不像你想的那样,她只当我是朋友,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
“别说了!”宁晨激动地打断他的话,泪水汹涌而出,“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连命也不要?溯山县受灾那晚,你为了那个女人跑前跑后的样子太丢人了,你知道我看到视频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吗?你为她拼了命,她又是怎么对你的,你病还没好就出院了,她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
被戳中了心里的伤口,沈嘉义忍住刺痛,扯着嘴角说道:“当时那种情形,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不爱你,你执迷不悟,我对你全心全意,却换来你无情的抛弃。即使你这样对我,我还是放不下你,非要亲眼看到你没事才能安心。不公平,真不公平啊,谁爱得深谁受的伤越重……”
宁晨拒绝沈嘉义送她回去,凌晨三四点钟,沈嘉义不放心她一个人走,但她眼里的仇恨和冰冷却让他望而却步。
他知道宁晨已经恨透了他,三年感情,落得这个地步,沈嘉义问自己后悔吗?
答案是不后悔。
为了纪盈,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哪怕粉身碎骨。
爱是世间最玄妙的东西,谁也不能控制感情投入多少,理智告诉自己,感情超支的时候应该抽身而退,当那个人出现,感性又占了上风,明知道是一种致命的毒,还是不知不觉上了瘾。
感情就像是一场渡劫,有人得道升天,有人化为灰烬,即便如此,仍有成千上万人前赴后继为之献身。
爱之所以引人入胜,也许正因为那残酷的美丽。
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明晃晃的,但是照在身上为什么没有温暖的感觉呢……
纪盈披着厚厚的毛衣,倚在窗前怔怔地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沈嘉义没打一声招呼就出院了,可能在生她的气吧,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充满阳光,一点都不会伪装自己,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永远都把表情摆在脸上。
沈嘉义对于感情有种异于常人的执着,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炽烈到令人窒息。
她试着去了解他,他热情开朗充满自信,善于发现平凡生活的美好,却又不流于平庸。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愿压抑内心的渴望,努力让每一天都过得充实。
事实上,她欣赏他的这种态度,人生不是用来后悔的,用心做好每一件事,才能对得起将来的自己。
纪盈不后悔拒绝他的告白,他是个值得爱的男人,自己身在泥潭,又何必拖累这么好的人……
“纪女士……”笑容甜美的小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把药递给她,“有位宁小姐来看望你,现在方便吗?”
“宁小姐?”纪盈想不起来哪个朋友姓宁,正要回绝,门外却走进来一道靓丽的身影。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白皙的脸庞淡施脂粉,穿着裸粉色羊毛大衣,浅咖色皮裤搭配同色系短靴,时尚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的五官长得清丽可人,只是眼底的黑晕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纪盈确信之前没见过她,但又觉得很熟悉,一时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我是沈嘉义的女朋友,宁晨。”她眼里浮现出一抹嘲讽,傲慢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宁晨,你真的是宁晨?”小护士眼前一亮,无比崇拜地说,“哎呀,我刚刚就想问你是不是宁晨,但是又怕认错人!我特别喜欢看你主持的节目,每一期都看,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宁晨微微扬起下巴,复杂的眼神从没离开过纪盈,“签在哪儿?”
“谢谢你!谢谢……”小护士激动得手忙脚乱,想起自己在工作中,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能等一会儿么,我去拿笔记本。”
宁晨轻轻点头:“不着急,我还有话跟纪女士说。”
“那好,你等我回来啊,我很快的……”小护士像阵风似的跑远了,连门也忘了关。
纪盈走过去关门,听见宁晨在身后说:“关什么门啊,怕别人听见你的丑事?我最鄙视那些敢做不敢认的人。”
“宁小姐,我一直以为你和电视上一样,是那种温柔大方的女孩儿。”纪盈转身淡笑了一下,完全无视她的怒火。
“呵,你拐着弯骂我泼妇也无所谓,我来找你就没打算装淑女!纪女士,你装腔作势的本事不一般啊,自己有老公孩子,还去勾搭别人的男朋友,现在又装贞洁烈妇,你这样活着不嫌累吗?”
面对她的质问,纪盈并不气恼,她打量着咄咄逼人的宁晨,虽然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她绝对有资格成为男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
她来找自己示威,说明她很在乎和沈嘉义的这段感情,拥有像她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喜欢自己……
既然拒绝了沈嘉义,纪盈便不想破坏他的幸福,她忍住心中莫名的苦涩,耐心地说道:“宁小姐,男女朋友需要互相理解,也许你男朋友最近有点反常,但也不能统统归结于变心。正像你说的那样,我有丈夫有孩子,而你年轻漂亮又有能力,他怎么会为了我放弃你,想想实在没道理。”
“你也觉得没道理……”宁晨抿着唇,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啊,该不会是当我的面才这样说吧,等我一走,再去找嘉义诉苦,不把我们拆散誓不罢休。”
纪盈无奈地笑:“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没用。”
“因为你不值得信任!如果我没看过他背着你下山的视频,可能我会被你骗过去。”宁晨指着她的鼻子,借愤怒掩饰自己的失意,“你老公满足不了你,就要在别人身上找存在感吗?除了沈嘉义,你还征服过几个男人,破坏别人幸福很得意吗?别忘了你是当妈的人,就算为孩子积德也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宁小姐,说话要负责任,虽然我要离婚,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我老公的事。将来你也会有孩子,如果有人拿你的孩子做诅咒,你心里又会怎么想。”纪盈有些怒了,她压着怒气说道:“我和沈记者认识不到两个月,晓惠救人遭遇车祸那篇报道你也看了吧,他采访过我几次,我们一起接晓惠妈妈进城,渐渐成为朋友。这本来是件好事,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龌龊。作为朋友,我感激他无私的帮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两个月……”宁晨想起沈嘉义说过的话,他说纪盈对他的存在并不知情,如今看来纪盈也确实对他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她反应过度?
难道沈嘉义没骗她,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纪盈从没接受过他?!
可是,这怎么可能,就算嘉义从高中就喜欢她,但他们也没有真正相爱过,一场年少的暗恋,他的感情会这么深刻吗?
纪盈不知道沈嘉义暗恋她十几年,所以可以轻易拒绝,如果她知道了呢?宁晨不敢想象下去。
纪盈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深受感动改变心意?
如果她真的被感动了,沈嘉义如今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等她离了婚,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不可以,纪盈绝对不可以离婚,更不能知道这个真相!
嘉义还在死心塌地等她回心转意,她如果离婚了只要勾一下手指头,他就会立刻奔过去。
等到那时,谁也不能阻止他们了!
宁晨开始后怕,她怎么能这样蠢,没打听清楚就来兴师问罪,差一点就成了撮合他们的月老。
不过,沈嘉义为什么没有告诉纪盈?怕她不相信还是另有顾虑?不管怎样,如果不想失去沈嘉义,就要守住这个秘密。
纪盈看她沉默,语气又缓和下来:“沈记者是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你应该相信他,而不是捕风捉影胡乱猜疑。回去吧,找他好好谈一谈,没有解不开的矛盾。”
“我比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教我。”宁晨嘴上丝毫不示弱,心里却对这个女人的印象有所改观。
纪盈有她缺乏的成熟内敛,难怪他们多年后重遇,沈嘉义还是会被她吸引。
小护士拿到宁晨的签名,开心地手舞足蹈:“宁小姐,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下次?我最近很忙,应该不会来了。”宁晨抬头看向那间病房,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么虚幻不真实。
“那我怎么给你呢,我自己织的围巾和帽子,都是粉色的,你最喜欢的颜色。”
“寄到电视台吧,我能收到。”宁晨顿了顿,问她,“纪女士的母校是彤城高中吗?”
小护士想了半天,摇头说:“她老家是彤城的,母校就不清楚了,这样吧,我问清楚写在纸条上,一起给你寄过去。”
“不用了,随口问问而已……”纪盈和沈嘉义的母校都是彤城高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宁晨心里明白,这场较量她看似占了上风,但实际上,她早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