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扯什么蛋？”
让AB先上了车，我则把小张扯到一旁，私下里怒斥：“这些小姑娘很爱传事的，若是弄到媒体上，我……”
“会影响沈哥的光辉形象？”小张笑，是少有的冷笑。
这可不是熟悉的小张，我怔了怔，盯着他躲闪的眸光，问：“怎么了？小张。”
小张不答，只扭过头道：“沈哥，调查得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我犹豫了下道：“李程程的父亲，杨力的朋友这些人都要调查一下，还有杨力本人，对了，我找你调查杨力的简历，你弄得怎么样了？”
小张忽然侧过脸来，面无表情。
“小张？”我诧异叫了一声。
“沈哥，该打住就打住，这是王队吩咐的。”小张的语气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然而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意：“停手吧，咱们回去吧。”
我皱了皱眉，不再跟他啰嗦，转身要回到车里，忽然被小张抓住胳膊。
“小张！”我终于怒了，一挥手，捶了这小子一拳：“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发什么疯？沈哥？”小张忽然吼了一声，唾沫一下喷到我脸上。
我立时停住了自己要挥出的第二拳。
小张盯着我的拳头，忽然泄气了一般，喃喃道：“沈哥，停手吧，停手吧，好吧，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好，市长都派人监督我们了，你不是傻到真以为他很喜欢你做这事吗？适可而止，意思意思就行了，对吧？你这做什么呢？还真的要深入调查啊？你调查出来有啥用？找死用吗？”
“如果有事，我不会连累警局的。”我脱口而出。
小张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眸里流露出伤心之色，咬牙切齿：“沈哥这是你说的话吗？队长和我们都白认得你了！”
我说了这话，确实也后悔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李市长不是个好官嘛，他也希望找到真相，让杨成告的时候，证据确凿，无话可说，对吧？”
小张听了这话，垂下眼眸，许久，道：“沈哥，咱们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瞒不过我去的，刚才赵媛的那些话，肯定有漏洞，我知道你抓住了什么线索，然而我想告诉你，这事儿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对你的产生不可估量的坏影响，沈哥，我求求你了，为了大家，为了你自己，别作了，行不？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继续下去，都不会是好选择。”
这话跟廖局说的一样，说得很扎心，我知道小张指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然而……
然而……
“你先走吧。”我道。
小张猛地抬头，眸光里全是受伤。
我不愿去看这货，只望着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高楼大厦，绿树成荫，这几年，引进外资，翻新基建，促进经济这方面，李市长确实有功的，这也难怪这个交通事故，会在人们心中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你先走吧。”我重复道：“我跟着AB就行了。”
小张那边没了动静，好半晌才道：“杨力是收养的，不是亲生的，七八岁，被杨成在孤儿院收养，父子多年相依为命，住在新街口七号胡同小区301，资料上这么说的”顿了顿，又道：“你别想甩掉我，你知道，我是有任务的，很多层的，你懂得。”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
……
杨成住的地方很破败，门洞墙壁上都是锈迹斑斑的，上了三楼，敲门，门是旧式的防盗门，绿色铁栏杆的那种。
敲了好半天，门才开了，是杨成，穿着T恤，大裤衩，眼睛红彤彤的，看到我和小张，动了动嘴唇，打开了门。
“李程程的母亲，我见过了。班主任和李程程的几个朋友，我也见过了。”我一边解释一边进了门，门里是个狭隘的客厅，家具都是很老式的那种黑漆，客厅不朝阳，越发显得阴沉沉的。
“小霞呢？”我问。
“在这里。”小霞扶着门框，嘴里叼着烟，穿着吊带，对着我们笑，修长的双腿，姣好的身材，在这阴沉沉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落在我心里，则是一种心痛。
小霞仿佛知道我怎么想的，晃着膀子踢踏着拖鞋走了过来，“啪嗒”坐在沙发上，叼着烟，仰头看着我们：“我们正在办事，警察打扰我们了。”
小张第一次见小霞，听她这么说，“啧”了一声要说话，我摆了摆手，沉声：“我想看一下杨力的房间。”
AB两个紧紧跟着我。
“在这里。”杨成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闷头转到了对面的卧室，卧室很小，很局促，大概二十平，靠着墙是个书柜，这边是床，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电脑，上面的书架上摆满了游戏盘，床上放着杨力的遗照。
很清秀英俊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忧郁的气质，穿着一身夹克衫，抱着胸，看着我们。
“娃爱打游戏，可是学习还行。”杨成在背后闷闷地道。
他不爱说话，只有牵扯到儿子的事情，才会主动说话。
“游戏迷啊。”小张走过去，梳着书架道：“魔兽世界，英雄联盟，啧啧，跟我差不多。”
“学习还行。”杨成似乎怕小张误解，重复地喃喃：“娃学习还挺好，考过全年级第三，孩子聪明，不像我。”
我点了点头，小张开始搜查，我回头看小霞没跟过来，拉了个椅子，指着对面道：“坐。”
杨成挨着床坐下，顺手把杨力的遗照搂在怀里，小张正在检查杨力的东西，见到这种情形，回头跟我对望，在彼此的眼眸里，我们都读出了一些东西。
“我看过杨力的简历……”我筹谋着措辞，道：“杨力他……是你收养的？”
“是。”杨成回答得很干脆，脸上还带着几分欣慰，看了看我，用手抚摸着遗照：“看来警察同志没骗我呐，果然查去了，杨力是我收养的，从孤儿院收养的，我年纪大了，又没媳妇，一个人孤单单的，总觉得空荡荡的，所以就申请收养了这孩子，这孩子聪明乖巧，也孝顺，我真心把他当亲生的……”
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不停地抚摸着那遗照。
“七八岁的时候收养的，小孩应该有记忆了吧？”我问。
杨成点头道：“我也没瞒过他，娃懂事，也不怎么问，我们爷俩过得挺顺当的，他就是爱打个游戏，可是平日里学习成绩也不落下，家务活什么的也不用我操心，放学回家还会做饭，我真是……”说着，杨成抹了一把脸道：“要不我宁肯卖了房子也打官司呢，娃是个好孩子，不管那边什么市长大官的，俺家的孩子不能走得不清不白。”
“你确信他是无辜的？”小张从游戏架拿出游戏盘，低头看着。
杨成看着我，昏花的眼泪滚落下来：“我跟沈警官说过，我要的，是安心。”
“是啊，安心。”小霞踢踏着拖鞋走了进来，叼着烟，长长的红指甲无谓地弹着胳膊上的碎屑，对着杨成努了努嘴：“警察早就来检查过了，你们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沈哥哥大仁大义，一定能造出证据来，让你安心的”
小张听得这话，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话？”
“好话。”小霞倚着门，夹着烟卷，笑眯眯地看着小张，似乎要说什么，忽然看向了杨成道：“唉吆喂，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把房子卖了，我住哪里？好歹咱们也是熟人了，你卖房子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啊，虽然我不稀罕这破地方。”说着，弹了弹烟灰，拉了个椅子坐下来，翘着腿，睥睨着我道：“若是沈哥哥让我住他家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哦。”
小张见她语气轻佻，有些不耐道：“你不是刚考上大学吗？当然上学之后去学校，能住在哪里？”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霞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没有家了，孤儿院因为我成人，也不要我了，我借点钱，还被人讹诈上了，现在闹得没地方住，只能委身在这里，我怎么甘心呢，不过要摆脱这老男人，不得沈哥出面吗？”
小张皱着眉，似乎还要说什么，被我瞪了一眼，终于住口，AB则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见小张开始搜检房子，便紧紧跟着小张。
杨力的屋子已经被搜查过了，果然也没搜出什么来，小张最后双手一摊道：“没有什么可疑的。”
“也没有什么日记之类的？比如说暗恋李程程的书信，李程程的照片，这一类的？”我问。
“没有。”小张耸了耸肩道：“沈哥，不是早跟你说了，手机电脑都调查过了，那边的情况是什么也没有。”
“要我说呢，现在的男生谁写日记啊，这不神经病吗？”小霞嗤了一声，低着头，抚摸着自己刚刚染过的脚趾甲，道：“至于为什么没有李程程的痕迹，那就很难说了，说不定人家是故意藏起来，唯恐他爹发现呢。”
“我从来不翻娃的东西。”杨成似乎有些不服，摇头道：“这孩子这么懂事，我怎么会这么做。”
小张见他如此，忽然站起来道：“那行了，既然没找出什么，沈哥咱们走吧。”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小张低着头，并不向我这边看来，只是拳头握得紧紧的。
“行，小张，你带着AB两位同志先去开车。”我把车钥匙递给了小张。
小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霞，转身而去，AB对望一眼，A同志跟着出去了，然而B却依然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那意思你只当我是空气，不用理我。
杨成见小张要走，站起来相送，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我和小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