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
灵儿正坐在床上，活着的的灵儿！
“灵儿？”我颤声道，几疑在梦中，迟疑地迈过门槛。
这是太平间，是死人住的地方，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停尸床，斑驳的墙壁，死亡的阴冷，充斥在空气里，荡漾出出腐朽的气息，灵儿那张精灵一般的脸已经憔悴枯黄得不成人形，然而眼睛是亮着的。
她有一双近乎天使一般的眼睛，此时正闪烁着火焰，宛如黑暗里点燃的火炬，所以竟然是美丽的。
“叔。”她抬起手，伸向了我，轻轻道：“我一直在等你。”
语气很淡，可是应该是活人，我大着胆子走过去，颤抖地握住她的手，冰凉入骨，像是握着一块冰块。
“没想到灵儿你没死，我还以为……”我筹谋着开口，可是不知为什么，接不下去。
近距离看，才知道她已经走到了尽头，连呼吸一口气，也觉得奢侈，可是不知为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依然坐在那里，注视着我，见我说了这话，忽然咧嘴笑道：“很快就要死了……死可怕吗？叔，一想到我要孤单单地走在死亡的幽谷，我就恨害怕。”
“别怕。”我用力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无力地安慰着。
空气里的腐朽越发浓重，是一种坟墓里的味道，我们沉默着。
我不敢开口，是真的不敢，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很轻——哪怕真相。
许久许久，灵儿终于打破沉默：“叔肯定有许多话问我？”
我想否认，可是却点了头。
灵儿苦笑：“那个节目，我确实不想参加，我很累，我已经通过小丸子说出来了，可是大家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劝我参加，医院的护士，领导，王导演，包括叔，反对的，也只有廖大夫一个人，希哥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对我真正的心思置之不理，我感觉伤透了心，因此设局。”
听了这话，我眼皮乱跳，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是一个测试真心的局。”灵儿声音淡淡的，带着疲惫：“因为自己死了，那个继承我遗产的人，得靠谱。”
我身子一震。
“叔可能已经猜出来了，没猜出来，也没关系，其实很简单，我装作无意提起了自己想幸福死，让王导生出那个念头，然后与廖大夫合作，廖大夫去暗示王导，王导这才找到了希哥，李希若是同意了呢，他会身败名裂，因为我把报销单放在小丸子身上，叔这样的人一定会发现这个而揭穿他的，若是没做这件事，我就让李希继承自己的遗产。”
我猛地抬头，瞪着灵儿。
灵儿嘴角微弯，眼眸里的火焰越发亮烁：“然后，他们果然没让我失望，希哥居然真的那么做了，他们打着情怀的名义弄死了我，幸亏我有准备，嘿嘿。”说到这里，她的脸色黯然下来，嘴角却浮出浓浓的讥讽，眸光熠熠，仿佛要烧了全世界。
“若是我顾忌李希，没有揭发呢？”我迟疑地问
灵儿那眸光火焰慢慢地转过来对着自己，笑意越发浓烈：“叔为了李希，曾经劝过我参加节目，可是后来又跟李希闹腾起来，就是想护着我，我知道叔一定这么做，不过我也留了一手，若是叔不肯揭发，媒体会受到一份廖大夫提供的证据，王导和李希是如何打着真爱情怀的名义害死我的，包括，叔。”
听到这话，我忽然背后生凉，毛骨悚然，想起灵儿的梦是遗照——那个不停换衣服和摸样的遗照和灵堂……
讲真，我知道灵儿在这个局里可能是动了手的，可是没想到这孩子的心计会这么深。
“叔没有让我失望，叔是真心对灵儿好的人……”灵儿说到半截，急促地咳嗽起来，大口地喘息着，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逝去。
我忙上前揽住她：“灵儿？我去找大夫，你停住。”
“不用了。”灵儿虚弱地靠在我怀里，摆手：“我早该死了，如今也算死也瞑目了，叔，我算不算坏人呐？”
“当然不是。”我扶着灵儿的身子，她瘦成了麻杆，整个人像是风筝一样，稍微放手，就飘渺不见了：“你这么做，我理解的。”
我喃喃地解释着，不知道是解释给自己，还是解释给灵儿。
灵儿靠在我怀里，闭上眼摇头：“叔，我是个狠心的人，这辈子最受不了的，是亲近的人对自己虚情假意，包括父母，包括希哥，所以我会惩罚他们……”
我身子一震，忽然想起灵儿那个梦里，那个在地板上擦蜡的少女……
灵儿的父母……
父母在争吵的时候从楼梯上掉下来……
忽然不忍心想下去，抱紧了怀里的女孩，闭上眼。
“叔，是真正对我好的人，我能提个要求吗？”怀里的女孩扬起头，咫尺之间里看着我，冰凉而死亡的气息，让她变得虚幻，让我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要变回精灵了，回到那个不会伤害自己的世界去了……
“你说，灵儿”我用力抓住她的胳膊，似乎要真的抓住什么。
“叔，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无论父母还是男友，没有一个能真心对我，也只有叔，还算是真心……”
“叔，我想预约你下辈子，无论做朋友，做丈夫，做情人，做爸爸，好歹有一个人，可以真心实意地对我一回……”
“好，一定。”我忽然热泪盈眶，猛地抱紧了女孩。
她喃喃地道了一声：“谢。”手垂下，亮眸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她飞走了，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间，我静静抱着她，静静抱着。
“叔，我最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虚情假意。”
“叔，我能预约你下辈子吗？不论做朋友，做情人，做丈夫，做爸爸，终究得一人，可以真心实意对我一回……”
抱着她的尸体，终泪如雨下……
手机铃响。
光良的歌声在空气里飘荡：
“忘了有多久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