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躺在那里没动。
打断他,把他推醒?她于心不忍。配合他,给他个痛快?她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能原样窝在那里,努力平复自己一塌糊涂的心情。或者根本没这么多这样那样的原因,就是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她没法去怪郁孤。从他的角度来说,一切再正常不过,何况他还是睡着,是最标准的“不是故意的”。真要说起来,恐怕所有人都要批评她“留着养老”的非主流行径。她咬着嘴唇,沮丧地想:现在心情郁闷、精神崩溃的是我,而我应该怪我?!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
人在睡着的时候都是毫无防备的。让她仰望的郁孤,让她傻笑的郁孤,偶尔会使点坏心眼气她的郁孤,现在都没有了,就剩一个没有意识的躯体,徒劳地在她光秃秃硬邦邦的后脊梁上索求着温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饿极了却找不到妈妈的小娃娃一样。哎?到底是恰当还是不恰当呢?人睡着了是完全没有意识么?小娃娃是有意识只是不加控制,还是一样没有意识呢?总是有一点恰当的吧,虽然箍在她身上的那只胳膊坚实有力,听他的气息却像是十分脆弱,一碰就会碰坏的样子,像个小娃娃。鸥鹭叹了口气,每到这种时候,自己这大脑还真能发散思维啊!她眨了眨有点发酸的眼睛,思维又发散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人们都说肉体和灵魂,然而《圣经》里是把人拆解成了body,spirit和soul三部分。然而现代作者提到这个的时候,更多用mind代替spirit。“理智”和“精神”这两个词可以划等号么?相比之下,spirit这个词还是更虚无、灵动一点的样子吧?或者是mind与soul的分界更为清晰,所以现代人认为这么分更准确?
现在他的意识睡着了,身体却醒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意识醒着,身体却不能调动。喂,灵魂,你在哪儿呢?你是睡着还是醒着?也许是醒着的吧,只是看不见。正是它在拦着意识,不让她由着意识的安排落荒而逃。他至今没从她身体上得到过什么甜头。拿理智出来分析一下,情况一直是明摆着的:她嫁他是攀太高,不小心掉下来能跌骨折;他娶她是赔大本,只得了一个普通人,对事业没有任何助益。但是两个人还是黏在一块,也许是两个人那看不见的灵魂在看不见的地方聊得不错?她的心情还是一塌糊涂,但嘴角浮上一丝笑来,想起有那么一个美好的词叫soulmate。
郁孤在她背后轻轻地哼了一声,听起来不太高兴。是因为没找到想要的感觉,在发牢骚么?鸥鹭又轻轻叹了口气,她背上也被睡衣布料磨得挺难受的,正在等着他什么时候放弃呢。然而郁孤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加大了力量。
那么这声音不是在表达不满吗?!所以这是传说中的那啥那啥那啥么?!她皱紧了眉头,这下怎么办啊?
不用她去想怎么办。
他自己醒了。
只听见他吓了一跳一样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一把松开她坐起来。她差点被掀下地去。
听见他挠头叹气,她决定闭上眼睛继续背对着他装死,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
怎么办?是起来握个手泯恩仇,还是继续装死?
他重新躺倒在她身后,一把搂着她贴到自己身上,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看来装死是对的,否则现在两个人应该是在尴尬地耍贫嘴吧?可是这样还不被弄醒的话,有点不真实了啊?哎呀,总,手轻点,别非抓着摔出青的地方捏啊!你再捏我就装不下去了!
郁孤适时地松开了她的肩膀,狠狠的抓握变成了温暖的抚摸。她也悄悄舒了口气。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胳膊慢慢滑下来,在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摩挲了一阵又原路滑上去。她又犹豫起来,现在是继续装死好还是假装自然醒过来投怀送抱好呢?自己为什么穿了一身掉色起球其实本来也很丑的旧睡衣啊?图案是摇头摆尾的斑点狗和褐色的狗爪印,在家穿时妈妈老说那些狗爪印看着像是踩了屎。
她正走神的时候,一阵微痒传过来。她赶紧把思维从狗爪子明明是踩了新鲜泥土的事情上收回来,去关注郁孤的手在哪儿。
他的手掌合在她的上臂上,指尖抵到了她两胳膊中间挤着的那堆肉。他好像是在迟疑着,迟疑了好一阵,继续在那片柔软上按了按。
她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又该怎么办?Body,mind和soul你们三个倒是投个票表个态啊!
没等表决开始,他就已经找到了她的睡衣领口,轻而易举地解开了第一枚扣子,火速揪起了第二枚。然而刚解到一半,他的手停在半空,捏着她的扣子把玩了一阵又松开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