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奴家来给您擦背了……”
蒙钺坐在浴桶之中,只听得门响,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拒绝,便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飘进来。
房内热浪滚滚,蒸汽朦胧。
只看身影,蒙钺以为自己做了梦,怎么可能?这是在扬州,怎么会在扬州看到她呢?
他揉了揉眼睛,直到那人走近了,才看得清。
“好像啊……”他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除了声音,除了身材高大些,这张脸,简直一模一样。”
“官人在说什么?”那人轻声而言,“我是专属于您的擦背小妞兼今夜的暖床丫头,我的工号是八号,你可以叫我福禄小八。”
这个福禄小八也一直在观察着蒙钺。
发现此人行李很少,身上穿得也简陋,只有挂在墙上的一把剑,还值几个银子。
这样的人,也敢来福禄酒家?
看来此人肯定付不起账,下场多半是要与自己一样,不过他长相如此硬汉,若是沦为富家太太的玩物,或许比自己还要凄惨些。
卖身此处,还必须男扮女装,还要委屈自己作暖床丫头。
老天啊,为何要对我李茗源如此残忍。
他心中有个小人,指天跺地,捶胸呐喊着,但脸上仍平静如水。
原来当日李茗源在此吃霸王餐,玩了几个小妞,无钱付账,便被老板强迫签了卖身契。
等他什么时候还清了他所欠下了一千二百两,便可离去。
李茗源心想,若是做店小二,那是没有前途的。
店小二做得再好,没有赏钱,要做到几辈子才能还得清一千二百两啊。
再说,有几个人会甘愿为店小二赎身!
他李茗源是出来求学的,还要考科举建功立业呢,怎能将时间荒废在此。
于是乎……
他不走寻常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扮女人吗,没关系!只能要出去,没人认识我李茗源。
再说了,他还能将这些男人扎晕了,看看谁身上有银子,顺走一些。
只可惜,今日碰上个穷呆子,真是不走运!
“姑娘……你,你叫什么名字?”蒙钺见他越走越近,出声问道。
那双眼睛,那高直小巧的鼻子,嘴角微翘的元宝唇,真的与李嫣一模一样,他激动地站起来,也忘了此刻未着片缕。
“嫣儿。奴家名唤嫣儿。”李茗源掐着嗓子说:“若客官不想叫我福禄小八,也可唤我做嫣儿。”
嫣儿,当真是委屈你了,借了你的名,哥哥也是生活所逼。
没得办法了。
“嫣儿……”蒙钺怔怔地看着他,“你真的叫嫣儿?”
“官人,请先坐下吧……”李茗源眼神朝蒙钺身下一扫,用手扯着衣袖挡住半边脸,故作娇羞。
他心想着,这人肌肉扎实,还随身带一把重剑,恐怕是个武将。
不好对付啊!
“哦!失礼了。”蒙钺低头一看,连忙用手去挡,一张斧砍刀削的俊脸,羞得变成猪肝色。
他赶紧坐下,深吐一口气,只问:“嫣儿姑娘,你的姓氏是什么?”
不会连姓氏都一样吧。
李茗源站到他身后,不住地翻白眼,这人真罗嗦,你管我什么姓氏,再说了,沦落风尘的女子,有几个用的真名字。
呆鹅!
“奴家原姓贾。”李茗源轻声说,“不知官人问这做什么?”
“贾嫣儿。”蒙钺轻声念着。
看来这个姑娘与李嫣并无关系。
只是相貌相似罢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样的人呢。
蒙钺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官人,嫣儿给您擦背,可好?”
李茗源只问着,手上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他熟练地搓背。
蒙钺本想说不用,但实在舒服,不忍拒绝。
又想若是拒绝了她,她会不会被老板责骂,这样的一张脸,怎么好去为难她。
“辛苦姑娘你了。”蒙钺往前一些,身板依然挺得笔直。
李茗源心中打鼓,这厮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有钱人,想着让他替自己赎身也不太可能,就不白费功夫了,赶紧结束好了。
他手中换了另外一块白布,那布下,隐隐地藏着三只银针。
赶紧把这呆鹅扎晕,再看看他有没有银子。
想着,他指尖夹着银针,才举起来,掌势还未落下……
“嫣儿姑娘,你因何沦落……”蒙钺见许久没了动静,边问着,转过身,便看到三只明晃晃的银针。
他猛地将李茗源的手抓住,同时飞身而起,一把夺过不远处的宝剑,高喝一声:“你暗算我?你究竟是何人?”
李茗源才反应过来,脖子下方架着锋利的剑刃,手已经被牢牢抓住,那重剑压得他差点跪下。
“说!”蒙钺手上使劲一掰,三只银针顿时落地。
此时李茗源感觉自己的手快要断了,脖子似乎也被利刃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着。
今日倒是被抓了个现行。
想起自己离家以后,一路上悲惨的遭遇。
他悲从中来。
鼻腔里酸酸的,眼眶含泪。
怎么办,若是我今日死在这里,恐怕都没人知道,只当是死了个假嫣儿。
“你最好老实些……”蒙钺见他眼眶涌出泪来,脸色苍白,露出柔弱的表情,蒙钺的恐吓声也变得小了。
眼前的人,被自己飞起时带出的水花溅湿了全身。
那衣裙贴在双腿上,腿正在簌簌发抖。
还有那双含泪的眼。
曾几何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望着自己……
牧州最普通的一个小酒馆内,李嫣手里握着酒碗,泪眼朦胧,对着他说:“这个酒没用!喝下去了,净是从眼睛里流出来!”
酒馆里昏黄的灯,她的眼眸灿若星辰,嘴唇紧抿着,带着坚毅的弧度。
那时的她,那样的柔弱无助,却故作坚强。
眼前的她……
这两人的脸,重叠在一起,变得模糊起来。
李茗源见蒙钺稍有迟疑,手上力道也变轻了。
他猛地抬起腿,往蒙钺的肚子上踢了一脚,挣脱束缚,开始往外逃。
“杀人了!”他喊着。
蒙钺甩开心中杂乱的思绪,向前飞跨两三步,手中重剑脱手而出。
那重剑直穿屏风,砰的一声插到了门上。
“妈呀!”李茗源跑到门前,猛然止住,那剑擦过他耳侧,带着尖锐的风声,剑气划伤了他的脸。
他转头回望之时,几缕青丝被削断,飞散在空气之中。
“还想跑?”蒙钺飞身而起,还未来得及穿衣的他,浑身的肌肉都发着古铜色的光,在昏黄的烛火中,带着几分暧昧的色彩。
蒙钺在李茗源身前落下,大手掐住他的脖子。
“说!你为何暗算我?”蒙钺喝道。
李茗源从方才他的迟疑,便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动容之情。
此时硬碰硬只是找死。
“我只是想把你扎晕,并没想过害你。”他硬着脖子,说:“你要杀便杀,我命苦,入了这样的地方,还不如死了痛快。”
说着,想到马上就要死了,见不到爹爹与妹妹了,不由得心酸,再次泪目。
“为何要将我扎晕?”蒙钺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别过头,问。
“将你扎晕了,你便睡了,我也不用与你做那种事,对东家也好交差。”李茗源楚楚可怜地说。
他心里不断地骂,娘的!日日玩阴的,今日这是什么运气,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只恨自己虚度年华,爹爹的医术没学到也罢了,爹爹那一套威猛的拳法也一点没学到。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做那种事?”蒙钺皱起眉头,认真问:“做哪种事?”
李茗源瞧着他木纳的表情。
大哥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个女人来给你擦背暖床,还能是哪种事?
难道要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就是……”李茗源用手,指了指蒙钺光溜溜的下面,眼神示意,“这种事!”
“啊!”蒙钺这才发现,自己从浴桶之中飞起,便什么也没穿。
而且……此刻这样状态的他,还抓着人姑娘的脖子。
他羞得从脖子红到了耳尖。
忙用另一只去挡住,可哪里挡得住。
这模样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