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笑
一家小公司的驻S市业务代表,
专门负责该公司在S市的领导拜访,业务办理,做合同、做标书、下订单,催货、接送货,售后服务,
以及办事处的做饭、擦车,打扫卫生等事宜,
可谓是身兼数职,
但~其实不过是一个给领导打下手的小喽啰;
这家公司在S的办事处里总共是三个人,大区经理林国涛,专职司机贾木力,以及所谓的业务代表于笑。
董事长是林国涛的亲姨夫,林国涛是董事长的亲外甥,一年前通过所谓的考核和竞聘挤走了上一任大区经理,从此耀武扬威、威风八面,处处觉得高人一等;
贾木力是林国涛的乡党,前后邻的街坊,贾木力这个人又很会讨人欢心,逢年过节给林国涛送点海蟹、大虾啥的,很是让林国涛奉为心腹。
于笑就差多了,老家本身就不在公司总部所在地B市,而是来自一个贫困的农村,因为女朋友在B市工作,才跟了过来;
所以,对于林国涛来说,于笑就是一个外人。
于笑父母务农,收入微薄,并且还有着不少前些年母亲生病拉下的外债,两个兄弟都已成家,却也各自背负着送女方彩礼、盖房子落下的沉重债务,
整个家庭情况就像三十四年代的黑白电影,在他心底化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整日闯不过气来;
女朋友是大学的时候谈的,四五年了,没车没房,女朋友一肚子牢骚,一肚子抱怨,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更是断绝了亲密的床上生活;每次女朋友发脾气于笑总是腆着脸小意的陪着不是,任打任骂,
因为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恐惧,他害怕自己突然会这么悄悄的一个人死掉;
他也越发的懦弱。
公司的这份工作待遇在B市算是不错的,只是出差,在S市的时间长些,但女朋友见到他就生气,家里还等着他救济,车子房子更没有着落,
“出差就出差吧,赚到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跟货车司机卸完货,自己给自己打气道。
卸货不能雇人,林大经理不让,并且帐查的严,只能自己动手,货车司机实在看不过眼,给他搭了把手,才算顺利的把货放进了客户的仓库。
而林国涛自己却和贾木力在景区陪着客户旅游;
“于笑,货卸完了吗?”于笑刚让客户的库管在收货单上签上字,林国涛打来了电话;
“卸完了,林经理,刚卸完。”于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陪着笑回到。
“卸个货你都得卸这么长时间,你还能干点啥啊;快回办事处,房租快到期了,我又看中了一间房子,离得不远,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搬家;我跟小贾待会就回去;别耽误事啊。”林经理很不满的挂了电话。
于笑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叹了口气,仔细的把手机放到口袋;然后又掏出盒烟来,笑着给帮忙的货车司机道谢。
“兄弟,你这业务做得真不容易啊,给你毛巾,擦把汗,秋天风紧别着凉。”货车司机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大叔,他摇摇头递过一块灰不溜丢的毛巾。
于笑心里总算温暖了些,人家不嫌他脏,他怎么好意思再嫌人家,感激的接过毛巾胡乱在身上擦了几把,却没递出去,笑着说道:“大哥,稍等,我帮你洗一下哈。”
“不用,不用,我这毛巾跟我一样,一周洗一次澡,你洗了,气味不对,我还用不习惯,哈哈。”大哥很逗,笑着说道,“你领导打电话我都听到了,在人手底下混饭吃不容易,你快去吧。”
“哎!,谢谢大哥。”于笑冲着大哥低了低头,有点鞠躬的意思,然后抓紧跑出客户的库房所在地,随便买了点午饭,坐公交回到办事处。
办事处现在的房子是上一任经理租的,现任林经理住着别扭,所以要换,但并没有提点通知于笑。
于笑紧赶慢赶回到办事处,发现林经理和小贾已经在陪客户玩耍之前把各自的东西打好了包,
他害怕林经理再发脾气,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开始整理资料,整理行李。
正在他忙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林经理带着小贾开门走了进来,
“于笑,你怎么还没弄完,你是怎么做工作的。”他看到于笑还没收拾完东西,于是雷霆大作,气势汹汹的说道,“客户晚上还等着我吃饭,耽误了订单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于笑心中顾忌太多,又懦弱惯了,根本不敢争辩,只是诺诺的应着。
没有搬家公司,
林经理作为董事长的自家人,一些小帐上很会作秀,自己花几万块业务费给自己买手表的事一点也不往外说,让手下自己刷车、自己卸货、自己搬家省下的几十、几百块花费,他却是是随时会给他姨夫汇报的。
于是,于笑、贾木力角色又转变成了搬家公司的工人。
在5楼把行李都搬到楼下,然后向北走两栋楼的距离,再上5楼,搬进新办事处,
于笑是卸了多半天货的,已经精疲力乏,爬楼的时候,手一抖,抱着的鱼缸滑落下去,在楼梯上摔个粉碎,于笑吓得直哆嗦,林经理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费劲全身力气,终于在晚饭饭点前把东西都搬进了新办事处,
林经理已经收拾干净,准备出门,
“于笑啊,我跟小贾去陪客户吃个饭,你就别去了,在家把卫生打扫干净;在我手底下干,你要么把业务做好,要么把卫生打扫好,干不好就早点回家;你看人家小贾,车天天擦的多干净,干工作得用心,别搬个家都能把鱼缸搬没了。”他冷声说道,“小贾,走了。”
于笑心里很难受。
待他们走后,于笑把东西分类整理好,把新办事处仔细的打扫了一遍,这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天已经彻底黑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秋风起,带进一蓬水雾,凉彻骨髓,
摸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嘟嘟……。”听着电话连接的声音,于笑甚至有些紧张,
“喂。”接通后女朋友在电话那头冷冷的说,
“你吃饭了吗,大美女。”于笑尽量的让自己笑的自然一点;
“吃了,你还有事吗?”女朋友冷冷的应道;
“没啥事,只是想你了,想跟你聊聊天。”于笑傻笑着说道。
“没事就挂了吧,我忙着呢……”
“嘟嘟。”女朋友不等他回答,挂了电话。
又一阵风夹着秋雨吹进屋内,打在于笑的脸上,顿时打的湿了,化作两行水珠,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嘿嘿嘿,有一次我带老林去见一个大公司供应科的科长,科长姓‘苟’,‘一丝不挂的苟’,哈哈,聊了几分钟闲天后,双方都没有了话题,陷入了沉默,老林为了显示自己的口才,于是开口对苟科长说,“苟科长啊,我们老家也有姓苟的,不过现在他们要改性了,嫌难听。……”苟科长顿时脸就黑了,沉默了十几秒钟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对着老林说,“我还有些私密工作,你们走吧,我不送你们了。”哈哈哈,大美女,好笑吧。“于笑带着脸上的水痕,对着早已经挂断的手机干笑道。
“叮铃铃铃……”于笑正在努力的逗自己发笑,电话又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笑笑啊,娘有点事求你啊。”电话那头老娘颤抖着说道;
“娘啊,有什么事你说就行,馁亲儿呀,你这么说,我难受啊。”于笑用家乡话说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儿啊,娘这个嘴不该张,但娘实在也是没法子了,你弟盖房子的借的钱,人家这两天就要要,天天在门口堵着,你弟愁得满嘴泡,娘心疼,就想问问你能帮点吗。”电话那头娘哭了。
“娘,哭啥,能帮,我能帮,我现在赚的不少。”于笑心中刀割一般,但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带着眼泪笑着说道。“我想想办法,明天给你转过去,都是小事。”
“娘谢谢你啊。”娘忽然变得有点陌生了,
“难道经年不见面,亲娘也有隔膜了吗。”于笑强忍着不哭出声。
挂了电话,于笑久久安静不下来。
“手里只有一点存款,并且都是跟女朋友说好买房子交首付的……”他拿不定注意,又不敢跟女朋友商量,凭他对女朋友的了解,拿买房子的钱替家里换债是没有一丝可能的,甚至因为这件事,让两个人本来冰冷的关系直接破裂,
他不敢。
彷徨无助的走到小区,走到街道,走进飘雨的黑夜;
他在苍白的路灯下,看着滚滚车流闪耀的灯光漫无目的的走着;
找不到方向,
找不到前方,
看不到希望。
道路两旁的小区早已亮起灯光,显得那么温暖,于笑抱着被细雨打湿的胳膊,在别人温暖的灯光下游走,因寒冷而颤抖的身体,像极了一条垂死的鱼。
“分就分了吧,既然在一起让两个都这么痛苦,不如相忘于江湖。”于笑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好像咽下了一颗毒药;
他已做好与女朋友分手的决心,把钱拿出来替弟弟还债。
这一段路灯好像坏了,车过的也少了,又下着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卖烟的,解解愁。”于笑没在意,抱着膀子继续走,
“卧槽……”
“砰”
一声巨响过后,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