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顾繁朵填报志愿,三个志愿栏里都填了S大。
她对父母和哥哥说,“我怕想你们,想妈妈做的烧饼,爸爸温的牛奶,哥哥给洗的红苹果,我是个恋家的人,就在本市S大读吧!”
素日里,一想话来的小少女顾繁朵头一次说了这样一句又长又矫情的话,父母哥哥都心生讶异,打趣她怎么突然迟来了小女儿情态。
顾繁朵没有告诉他们,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因为我喜欢的男孩子,他在S大读书呀!
可,S大的校园太大了,大到顾繁朵只在新生开学报到那天,看到他坐在计算机系学生报到处,此后整整三个月,他们没有任何的交集。
后来,顾繁朵登录了学校教务系统,查阅了计算机系大四的课程,她开始掐着时间在一教楼、二教楼捕捉寒子时的行踪。
终于有一天,顾繁朵和舍友下了思修大课,看到寒子时拿着几本书也从二教楼大厅走出去,往图书馆走,她清丽的脸上露出淡到几乎没有的微笑,眼神柔和地像春风。
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顾繁朵陪着要去还书的舍友进了图书馆,路上,她大大方方告诉舍友一个关于初恋的秘密。
于是,那天还书的寒子时从身后的两名女生口中听到了顾繁朵这个名字,知道她会去爬清远这座山。
所有爱情的开始,都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悄悄地主动着。人生的初见是上帝的安排,后来的在一起,需要一个人的主动,两个人的坚持。
通过舍友的口,假装很偶然地把自己会去爬山的消息透露给寒子时,这是一见到寒子时,脑袋便秀逗了的顾繁朵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了。
如果寒子时还记得她,记得牵着她的手,羞涩地对她说,“顾繁朵,你的手好小好软,我能把你完全包裹住。我……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吗?”他会去清远山的吧,带着一颗想与她邂逅的心。
十八岁的顾繁朵,她有她的勇敢,执着,也有她的脆弱,敏感。她愿意一直为寒子时付出,一直向他走去,但她也要他给予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看向她的眼神,一个小小的“嗯”。
好在,顾繁朵她赌赢了。他们在晨光照耀的清远山上再次打上照面,时隔九个月又一天。
那天,顾繁朵为寒子时鼓起了勇气,大大方方地借走了他手里的半瓶水,然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上山,一个下山。
顾繁朵站在台阶上,拿着那半瓶水,看着寒子时不紧不慢地走下去,心想,她喜欢的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背影,这么好看的走路的姿势呢。
上山的时候,顾繁朵喝着借来的水,当她的唇贴着瓶口,羞耻又甜蜜地想,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了?一瞬间,小小的脸红得如火烧云。
再后来的后来,顾繁朵总也不还寒子时这半瓶水,因为不还,便有了一次次跟他说话的理由。
这样的暧.昧而懵懂的时光,一直持续到顾繁朵即将放大一寒假的考试周。风将一个关于商学院校草向顾繁朵表白的消息吹进寒子时的耳里。
当顾繁朵在宿舍楼下,看到寒子时站在一株枝桠遒劲的老梅树前等她。她在心里笑了,知道自己又赌赢了。
顾繁朵对寒子时说,“我昨晚梦见你了。”
寒子时回应她说,“怪不得早晨起来这么累,原来是在你的梦里奔跑。”
顾繁朵的声音越发轻了,“寒子时,你什么意思呐?”
寒子时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我在你的梦里奔跑……是想追上你的……这里。”放下手,指着她胸膛的位置。
于是,他们和好了,又开始恋爱了。
“顾繁朵,我可以喊你一生‘亲爱的’吗?”
“顾繁朵,我可以搂你一下吗?我……还没有抱过女孩子。”
“顾繁朵,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亲脸蛋……”
“顾繁朵,我可以背着你下山吗?有人跟我说,恋爱,一定要背一次女朋友。这件事,很重要。是女孩子一辈子最幸福的记忆之一。”
“顾繁朵,我可以亲你一下吗?亲那个位置……”
那时的寒子时是那样的腼腆、清澈、笨拙,他总是会一本正经地红着脸问顾繁朵,其实是提这样那样的要求。明晃晃地不要脸。
他们每一次牵手,手心里紧张得全是汗,胡乱地沿着城市繁华的街道走,失去了方向。
在那样初心未泯的时光里,有着最纯真的一对男女。那样的初恋,是他们生命里最美的白色。
可,她和寒子时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模样?
顾繁朵睁开眼睛,终于还是看见被寒子时像野兽一样折磨过的身体。
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吗?”的男孩子,再也寻不见了。
宛若大梦一场,梦醒,了无痕迹。
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休矣。
顾繁朵洗去身上的狼藉,换上一条纯白色棉质连衣裙,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手机APP刷了一会儿股市行情,给美国那边一位人脉广,资源好的挚友去了一通电话,请她届时出面,帮忙自己拿到几个珠宝大牌的授权。
结束通话,顾繁朵捏了捏睛明穴,缓解眼睛的酸涩,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子,苦笑了地弯了弯唇角,叫了客房服务。
刚到美国那一个月,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行道,陌生的蓝眼睛,陌生的交谈声,所以的一切都真真实实地提醒着顾繁朵,寒子时在另一个半球,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心却相隔无数个太平洋。
起初的这段时间里,顾繁朵无论吃什么,最后都会吐出来,短短几天,暴瘦了20斤。她怕哥哥顾夜白担心,微笑着说,自己这是水土不服,等适应了,就好。
“顾繁朵,你哪里是水土不服,你是伤心了。”
没想到,顾夜白一句话拆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没事儿。天大的事儿,哥哥给你扛着。”
一瞬间,顾繁朵潸然泪下。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自欺欺人,有多么地任性自私。她和寒子时之间的事儿,顾夜白是知道的,郝繁花也是知道的,甚至父母,母亲都是知道的。
他们知道,却善良地选择假装不知道。
因为在他们眼里,顾繁朵这个妹妹,是个习惯独来独往,又有主见的好孩子。他们只需要等她主动宣布恋情结果,不必惶惶不安,或者嬉笑打趣,给她增加无谓的困扰。
然而,如果她被欺负了,他们就是她最坚强的盾牌。
就像高考填志愿时,父亲拍拍她的肩膀说,“朵朵,想上哪所大学,就上哪所大学。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无论做什么决定,我相信,都不会令我失望,无论是升学,还是恋爱。”
母亲叹息一声,将一缕头发丝为她掖到耳后,哥哥温柔含笑的目光凝视着她。
但是,关于恋爱这件事儿,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仿若这个妹妹依然一心扑在书本上,并不懂情.爱的滋味。
直到顾夜白将顾繁朵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她的后脑勺,柔声地叹,“没事儿。天大的事儿,哥哥给你扛着。”
顾繁朵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她的自欺欺人是因为她身旁的亲人溺爱她,溺爱到一塌糊涂的地步,甚至不舍得惊扰她这一段怦然心动的初恋。
“哥哥,我的心好痛。我真的好喜欢他。我想,我是爱他的。”顾繁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事儿,你会遇见你更爱的男孩子,拥抱更好的爱情。那个男孩子会带给你新的爱情,不一定比他给你的好,也不一定比他给的差,无法比较,没有必要比较,但一定是恰恰好属于你的。”
“不,哥哥,经过了他,我觉得,我以后都不会爱人了,我好像连自己都不会爱了……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照过镜子了。我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吧,这是多么不自爱的表现呐!可,可我却甘心堕落,无法自拔。我……”
“没事儿,哥哥教你怎么爱自己。至于爱别人这件事,等你遇见下一个美好的男孩子,自然而然会有这种能力。”
在美国最初的一段时光,每当顾繁朵张着一双惶惶不安的大眼睛,向顾夜白倾诉自己的恐慌,这名从她记事起,始终有着温柔的微笑,温柔的嗓音的哥哥,总是轻轻地对她说,“没事儿。”
之后,顾夜白走进浴室,给浴缸里放了热水,撒上玫瑰花瓣和滴入能令顾繁朵安神静气的薰衣草精油,出来后,抱起顾繁朵将她放在马桶盖上坐着,去她的卧室,拿出她最爱的纯白色睡裙放进衣篮里,挂到浴室上的衣架上,笑着说,“我的妹妹,可没有那么脆弱哦!”轻轻地关上了门。
然而,直到现在,顾繁朵也不知道,顾夜白转身那一瞬间,眼底满是自嘲的悲伤。
他……他竟然无耻地爱上了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