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武显然被她的怜悯与眼神激怒,低吼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伊人躺在床上的身姿已经诱惑他许久了。
更何况,将曾经叱咤西离的伊大帅之女压在身下的感觉,又岂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妄想的?
伊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嫌恶,任凭常武扑在她身上。
“你还真是美人……”他一边手嘴并用,一边赞叹地嘀咕。
“谢谢。”伊人漠然地低下头,望着埋在自己胸前的那个黑糊糊的头顶,眼神愈冷,冷成了一片冰,连她自己也被冻封在这凛冽的冰里。
常武的手继续向下,头也抬了起来,打量着身下衣冠不整的玉人:伊人身上残留着当初流放时造成的淡淡鞭痕,微褐色的痕迹遍布在她蜜色的皮肤上,不仅不觉得丑,反而有一种难言的妖媚。
常武看着看着,然后吞了吞口水,欲望腾得一下跃进眼底。
伊人看在眼里,唇角突然勾出一抹奇怪的笑来,冷而讥诮。
然后,在常武再次低下头去时,伊人迅速抽出伪装的双手,虚挂在手腕上的绳索顺着动作套上了常武的颈脖,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伊人翻身而上,用膝盖压住他的腰,手中一紧,用尽全部力气勒住了他的脖子。
常武奋力挣扎,伊人除了钳制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也来不及感叹。
只是收紧绳索,让他不要动了,也不要再发出那种可怖的叫声。
常武终于力竭,也不再挣扎,只是趴在木床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伊人也觉得疲乏至极,但是手上的绳索却始终不敢松,只是不再用力。
两人这样对峙了一会,常武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个奇怪的咕隆声,伊人攀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是替你父亲,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这句话如有魔力,已经力竭的常武猛地挣了起来,伊人猝不及防,被他翻在了地上,在落地的时候,伊人依旧牢牢地拽着绳索,借着这一坠之力,只听到“嘎嘣”一声,常武也从床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恰恰摔到了伊人旁边。
他面向着她,头呈奇怪的角度歪着,眼睛睁得老大,血丝布满了眼珠,只是盯着她。
只是瞳仁里,再也映不出她的影子。
伊人呆呆地望着他,方才积攒的愤怒与阴冷,突然都没了踪影,她只觉得全身发冷,胃部翻涌如潮。
常武死鱼般的眼睛,依然不屈不饶地望着她。
伊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手中的绳子,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手摸到了床沿,然后再一点点地倒退着上去。
她没想过杀了他,只是想制住他而已。
胃部越来越不舒服,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哇”得一声吐了出来,却只是干呕,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看着别人杀人和自己亲手杀人,还是有区别的。
她早已比别人看淡杀戮,却还是这么难以忍受。
伊人双手抓着床沿,吐得全身脱力。
常武的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她,已经涣散的瞳孔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濒死的恐惧。
伊人几乎觉得自己也要活不长了。
然后,铁门再次打开,吴湘走了进来,惊异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我还是低估你了。”吴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叫了一个士兵进来将常武的尸身拖了出去,然后走到了伊人面前,伸手勾起伊人的下颌。
伊人脸色惨白若鬼,只是眼神分外明亮,黑幽幽地如浸泡在水底的卵石,纵流水涤过,仍然坚硬如昔。
她盯着他,仍然没有一丝一毫地弱势,尽管她的恐惧如此显而易见。
吴湘被她瞧着瞧着,突然一阵懊恼。他敛起双眸,阴侧侧地问:“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一个多年前死在他剑下的人,明明是那么柔软的女子,却偏偏,有一双倔强至极的眼睛。
“像柔儿,是不是?”伊人心念一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乱,轻声问、
吴湘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捏碎了伊人的下颌。伊人皱了皱眉,淡然地望着吴湘蓦然暴怒的脸。
他在生什么气呢?在他的一生里,杀掉的人何止千万,为什么会偏偏记住那双眼睛?
甚至于遇到了一样的眼神,就会如此失常?
“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的女人都活不长。”吴湘冷声丢下一句话,也不追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柔儿’的事情,只是转身拍了拍手,从囚室外又走进了两个粗壮的汉子。
伊人心中一惊,听到吴湘的下一句话后,她才略略松了口气。
“打,打到她求饶为止。”
如果只是皮肉之苦,至少还能忍受。
好不容易挣脱的手重新被锁了起来,而这一次,用的是百炼成钢的钢精链条。躺在床上的待遇也没了,木床被竖了起来,伊人被吊在了屋子中间,那两个领命的汉子则手持链条,来回逡巡,混合了太多情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方才被常武弄乱的衣饰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让那两名大汉眼冒淫光,又苦于没得命令,不敢乱来,手猛地一抖索,铁链哗啦啦地发出悦耳的声响。
如果得不到,不如就此毁去。
粗壮的铁链带着隐秘的邪念,呼啸着往伊人的胸前、脖子和手臂上砸了过去。
初时不觉得太痛,只是一阵热辣辣的麻木,只是麻木维持的时间太短,很快,真实的痛觉开始铺天盖地袭来,伊人咬了咬下唇,咬得死紧,才把冲到嘴边的呻吟咽了下去。
再忍忍吧,她想,只要再忍忍,等下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她果然没有料错,挺过最初的剧痛后,后面便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因为身体已经习惯。
有时候,习惯是一件最有力量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冷水泼醒,身体火辣辣的,若不是特别凌厉的痛意,根本已触动不了它。伊人睁开眼,略皱了皱眉,才意识到那是盐水。
难道醒来的时候痛得厉害,她漠然地想。
“没想到你还这么经得起打。”吴湘不知道何时又踱了进来,绕着伊人转了转,颇感叹地看着体无完肤的伊人——执鞭刑的人很聪明,并没有打她的脸,只是自脖子以下,巧妙地打烂了她的衣服,并在那些格外出众的肌肤划上了用鞭痕构筑的图案——充满血淋淋的美感。
打人的人,也要学着自己找乐趣,若是对一具丑陋的身体鞭笞,他们也会烦闷。
“只要你觉得难受,我也算值了。”伊人用尽全力,虽断断续续,却满语挑衅地说。
吴湘面色一沉,阴鸷的眼睛愈发幽深,“既然你想让我难受,我也犯不着让你好受。”说完,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淡淡地问那两个执鞭人:“不知道对这样一句躯体,两位可还有兴趣?”
那两人如奉圣旨,眼睛里呼啦一下冒出火来。
他们已经渴念很久了。
“如果有兴趣的话,你们就慢用。”吴湘弹了弹袖子上的灰,慢条斯理地丢了一句话,便打算重新走出去。
“吴湘!”伊人蓦地叫住他。
吴湘停住了身形,扭头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最后的妥协。
“你效忠的那个人,是贺兰雪吗?”伊人轻声问:“是他,指示你找寻我的下落,并且探知那批宝藏的下落吗?”
这个疑问,已经在这非人的几日里,在她的脑海里翻涌了太久,每每想起,就有一种抓心挠肺的痛。
她相信贺兰雪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
他对她也是有所图的,如果推断属实的话。
吴湘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了一个很欠揍的花腔,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只要他亲口问我,我没有什么可瞒他的。如果不是,你也不要再花什么心思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的——宁死也不说。”伊人安静地说。
是,如果吴湘的上面是贺兰雪,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站在她的面前,开口问她,她不会不回答。因为她不会骗他。
吴湘沉吟不决 ,伊人的心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会是贺兰雪吧?吴湘效忠的人,是贺兰雪吧?
可是,他分明还是念着自己的,那天在长街上,伊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眸底的思念。
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贺兰雪向她求亲时,一脸的坚定从容。
他爱她,伊人就像坚信她爱他一样,从不怀疑。
“我不能让你见到贺兰大人。”吴湘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没有任何逻辑的话。
他还准备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喧哗,一个脸上带伤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还未到吴湘面前,士兵已经趴到了地上,喘着气道:“大人……大人……有刺客……刺客……”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才还遥远的剑击声,转眼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