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三哥，这可是好事啊，干嘛闷闷不乐？”宫玄凌总算发现他的异常。
宫玄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步走至窗边，静静地看着屋外那青翠葱郁的竹林。
多年的宫闱生活，他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没有人知道他那不言不语的背后，是怎样的心潮澎湃。
“父皇是同意了，可是，负责修建通裕大道的人并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那还能是谁，这可是你的提议啊，况且你不是一并将措施方案也递交了吗？”宫玄凌吃惊不小，猛地道，“难道是二哥？”
因夏国太子意外身亡，所以其位一直空置。皇子中，除却那些夭折和未成年的，就只剩吴王宫玄濯和晋王宫玄宸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另一方面，即将弱冠的宫玄凌，也深受皇上喜爱，是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不过他无意皇权，早早退出太子之争，全力辅佐宫玄宸。
所以，当今朝堂势力分两股。既有拥立宫玄濯的，也有支持宫玄宸的。
可是，说起这立太子一事，自古以来多半立长或是立嫡，随后才有立贤、立爱。如今虽说是圣意难测，不知道皇上究竟偏向谁。
但若依循祖制，宫玄濯乃先皇后所出，又是上无太子的皇二子，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太子之位都非他莫属。
所以宫玄宸的形势并不容乐观，好不容易想个了修建通裕大道来博取民心，却不料被宫玄濯捡了个便宜。
见宫玄宸没说话，宫玄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登时就急了，“怎么会是他？明明是你想了大半年的方案，凭什么让他捡了便宜，父皇太厚此薄彼了，我找他去！”
宫玄凌说着，还真往门外走，宫玄宸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你找父皇也没用，宫玄濯负责修路一事，是丞相力荐的！”
“江秉？”宫玄凌微惊，“他不是一向中立的么，怎么忽然支持起二哥？”
“他们两家要联姻了，你没听说吗？”
“这我还真没听说，但那江家小姐我见过，长得水灵灵的，若真要嫁给二哥，还真是一朵鲜花插……”说到此处，宫玄凌忽而笑道，“不说了，我还真怕他来割我舌头呢！”
宫玄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本想逗乐宫玄宸，却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得心情压抑。虽他与江家小姐没什么交情，但也不由得替她担心，宫玄濯是出了名的浪荡花心，若不是时而被人检举逛花楼，也许现在，他也不仅仅只是个吴王。
江秉啊江秉，你聪明一世，怎在此时如此糊涂！
宫玄宸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吴王要和江家联姻，而江家又要与陆家联姻，如此一来，他们三家势必联手对付我晋王府……”
“江家和陆家联姻？谁和谁？”宫玄凌忽地紧张起来，不会是小七吧？
“你都在皇宫干嘛？”宫玄宸真要被这不学无术的弟弟气死了，“是陆家二小姐陆芙和江家大公子江逸然联姻，请旨赐婚都已经请到父皇那里了，你人在皇宫，居然还不知道？”
“哦……”
宫玄凌暗暗松了口气，没有理会宫玄宸铁青的脸，恍若无谓道，“你紧张什么，现在局面不就是三比一嘛！可是，若我们在陆江两家中，拉拢一个，局势岂不又平衡过来？虽然说拉拢江家，也许会连同陆家一起合并，但是江家没第二个女儿，联姻这事没辙。若你和二哥争江小姐，那争斗就会明了化，父皇知道了，铁定生气。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拉拢陆家！虽说陆远章不及江丞相官大势大，但他曾是太子太傅，教导过太子，父皇对他可是赞赏有加。若能得太子太傅的协助，那岂不也是一种暗示么？”
说笑间，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虽然宫玄宸都已经是这样打算的，但他依旧意外，看似嬉闹胡为的宫玄凌，竟也有如此深刻的分析。
不错，只要拉拢陆家，局势就立马不同了。虽胜不了宫玄濯，但也能打个平手。
宫玄宸抚掌称赞，连说了几个“不错”。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宫玄凌依旧改不了那孩子气，坐在桌上吃着茶，喜乐都挂在脸上。
其实在江陆两家中，选中陆家拉拢，一则，确是形势所逼；二则嘛，是他宫玄凌有了私心，他可不想和小七站在对立的局面，以后剑拔弩张的。
“你说，和陆府联姻怎么样？”
宫玄宸的提议如一记惊雷，差点没将喝茶的宫玄凌呛到，他不敢置信的扭过头，“联姻，你？”
“怎么，我不行么？本王可是听说陆家女儿个个如花似玉，娶来当王妃也不错啊！”
宫玄凌嗤笑一声，“你刚不是火烧眉毛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有功夫说笑呢？你晋王妃岂是一般人可以当的？你院里那几个夫人争破头都没捞到一个侧妃，何况还是王妃。”
说到此处，宫玄凌突然来了兴致，他从桌上跳了下来，凑到宫玄宸身边，贼兮兮的问，“三哥，难道这么多年还没遇到心仪的？你莫不是还惦记着那小公主吧，别说她已经死了，就算是活着，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父皇第一个就不同意，她可是前朝公主，斩草要除根，这不是你说的么……诶，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三哥、三哥……”
忍受不了宫玄凌的唠叨，而且，宫玄宸也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索性退至一旁，伸手示意他住嘴，“我没有等谁，也没有人值得本王去等，晋王妃只是个虚名罢了，和晋王一样，毫无用处！”
宫玄凌又一次成功的刺中宫玄宸的隐疾，当下不知道说什么好，顺着宫玄宸的视线看了竹林许久，才问，“那三哥打算怎么拉拢陆远章？”
“只要陆远章和江秉反目，他就会自然而然的靠向我们！”
宫玄凌连连摇头“他们都要联姻了，且还是多年好友，怎么会内讧？”
宫玄宸并未回答，只是躺在椅上，抬眸看着上方的雕花横梁，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宫玄凌天生就懒动脑筋，既然宫玄宸如此泰然，他也就不用操心了。因和朋友约了郊外赛马，宫玄凌也不再多留，正欲告辞，忽地想起一件事，冲宫玄宸道，“三哥，你以后可不许为难小七。”
“小七？”宫玄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似心有灵犀，他恍然想起荷花池畔的景象，“你该不会说阿暖吧？”
“是啊，小七是我给她取的新名字，好听吧！”宫玄凌一脸得意，随手将刚才的荷花扔给宫玄宸，“这个给你，算是弟弟拜托你了，她可不是什么丫头，别对她呼来喝去！”
宫玄宸突然警觉道，“那她是谁？”
“她是……”宫玄凌差点脱口而出她的身份，复又想起答应她的事，改口道，“她是我的朋友呀！”
“朋友？”宫玄宸显然不信，却也没有揭穿，翻弄着文案，冷不丁道，“你的朋友还真多！”
宫玄凌得意忘形的嬉笑，“谁叫你弟弟我人缘好呢，你要不整天绷着脸，也会有很多朋友……别别，又来了，你再瞪眼，别说旁人，我都怕亲近你了。我还约了人赛马，先走咯，你别忘了我说的事！”
临走前，宫玄凌还不忘嘱托一下。
宫玄宸把玩着面前的荷花，宫玄凌的话一直盘踞在脑海中。他真的那么可怕吗，若有一天连宫玄凌都怕他了，他的身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人呢？
门被人轻轻推开，那沙沙的脚步声虽是极轻，却在习武人耳朵里，还是听得真真切切，是个女人！
她偏好茉莉，身上总有股茉莉的清香。淡淡的，却萦绕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而她的妹妹，与她截然不同，她喜爱桃花，宫殿里种满了桃花，那浓烈馥郁的香味，熏染着整个皇宫。
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闷闷声响。
宫玄宸闻到了股熟悉的茶香，薄唇轻启，“阿瑟……”
正要出门的女子忽而顿了下来，默默的走了回来，“在。”
他问，“脚可否冷？”
锦瑟微微摇头，“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这春晨的水，比那冬日的凉水也不差分毫。”宫玄宸说着，眉心皱到了一起，怜惜积郁在那里，让人唏嘘。
“阿瑟只是奴婢，没有那么娇贵，真的不冷。王爷若无其他事，阿瑟先行告退了。”
“在本王心中，你从来都不是奴婢。”
他的话自身后传来，锦瑟削瘦的后背一僵，忽而回过头来，目光清冽似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您是王爷，我是奴婢，没有什么不对！”
“怎么办，阿瑟，我突然怀恋起那声宫少爷……”
只是一句叹息，却让锦瑟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可是，您不甘心仅仅只是宫少爷！”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宫玄宸面色有些凝重，若是旁人说这般放肆的话，是别想活着走出书房的。
可是，锦瑟不同。
七年的相依相偎，两个寂寞的人，即使不能互相取暖，也可以相互慰藉。
“即使没有宫家，大月王朝也不会长久，它，大势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