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秦萧,便是对秦萧露出一丝微笑来,柔声说道:“秦萧,你可告诉我,这箱子里的人头,到底是谁的?”
靖榕不算很美,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却比谁都美——只是她不太喜欢笑。
秦萧震撼于靖榕的笑,却仍旧不肯告诉她答案。
他大约也是想和靖榕多说两句话吧,毕竟两人身份在那里,可以见面长聊的机会也是不多,便是这样说道:“陆贵人一向聪明,不猜猜吗?”
靖榕却是摇摇头说道:“帝君乃是大度之人,他本欲只想将大皇子罢黜为庶人,可一见那箱子里的人头,却是改变了心意,非但改变了心意,想来还心里有些怒气……能让帝君在心里怨恨大皇子的人,这世上想来也是不多的。”
秦萧点点头,赞许道:“陆贵人果然聪明。”
靖榕却是看着他摇摇头道:“不聪明,我一点都不聪明,我猜不到那箱子里的人头到底是谁的……”
看了靖榕一眼,秦萧却对千缕说道:“你等会且看着你主子一些。”
千缕有些不明所以,可到最后还是照做了。
稳了稳心神后,秦萧便是开口说道:“那箱子里的人头,乃是你父亲的人头——那天下第一的鸠阁阁主,陆廉贞的人头。”
他说完之后,便是一顿,又看着靖榕,仿佛在看靖榕的反应一样。
可……
“你不难受?”寻常人听到自己父亲的人头被搁在盒子里,无论如何也是会难受一番的,可靖榕听完之后却只是拿着茶,细细地品了一口。
将口中那香气四溢的茶水咽下后,靖榕说道:“第一,大皇子且说过,我昏迷之时,爹爹来过,那便是他必然还活着,第二,以爹爹本事,岂能轻易被人割下人头装进箱子里,第三,他可是陆廉贞!天下第一的陆廉贞,谁人能有这样的本事杀了他,若是杀了他,那他岂还是天下第一?”
听完靖榕这三点之后,秦萧在心中暗暗叫好。此女果然是成大事之人,遇到打击竟然还能沉着应对,并找出破绽。秦萧在心里又对靖榕敬仰了三分。
“且……”靖榕看着秦萧说道,“且三……秦萧你曾和我说过,这箱子里的东西不是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如今再一想,那或许真是我爹爹的人头,不过只是一刻易容了爹爹模样的人头而已。”陆廉贞冠绝天下的,除了他的狠毒,他的武功,还有他那以假乱真的易容术。
要他将别人的人头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想来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猜的确实没错。”那人头是秦萧从盒子里拿出来的,可揭开那人头上人皮面具的,却是秦筝。秦筝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刻人头上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所以帝君才会对大皇子心中有怨。”靖榕这样说道。
是了,大皇子来攻打皇宫,所打着的名义,便是清君侧,而清的是谁,乃是陆廉贞。可帝君架前侍人却送了他一个装着陆廉贞人头的盒子。
——这清君侧该清的人,如今便装在盒子里面,他们又可以再打什么旗号呢?
——这便是帝君给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他们真心悔过,便是该将盒子里的东西示众,再是告祭于天,鸣金收兵。那时,虽算是有错,但也大抵是善莫能改,该是大德行。以帝君度量,想来也未必会与他们计较。
可他们非但将那盒子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还杀了那个看到盒子里的小兵。这边是把帝君给他们最后的机会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这如何能让帝君不生气呢……
这皇家,终究是天下之间最没有骨肉亲情的地方,丽妃于大皇子,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呢,她到底是利用这个孩子登上后位,还是真是希望这个孩子能一飞冲天呢?到底是什么原因,想来丽妃也是再难说出来的。而大皇子想要弑君杀父,踩着帝君的骨血坐上皇位——他不认帝君这个父亲,帝君却没不认他这个孩子。
无论如何,这大皇子终究还是活着,不是吗?
也许等他到四五十岁的时候,引来自己父亲遗体的时候,会为自己过去所做过的事情而忏悔……可这,终究是后来的事情,也许,大皇子不需要等那么久,也许几天之后,他便可以再见到自己的父亲了,那个时候,他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是唾骂,是悔恨,还是无谓……
这权利,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吗?
靖榕看着眼前俊美儒雅的少年,陷入了一种无奈的沉思之中——她突然开始觉得,陆廉贞对自己,似乎还是不错了,至少自己的辛苦,只是在身体上,而他们,却是苦在心里。
陆廉贞教会了自己可以活下去的一切本领,让她至少不像欧阳素问那样早早的死去——可在宫廷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心变成了一潭死水呢……
“陆贵人……”秦萧看着靖榕沉思的样子,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靖榕一愣,便猛地看着对方,倒是把秦萧吓了一跳。
“你为何这样看我……”那眼神,绝算不上是什么友好的眼神,那眼神带着迷茫,带着无奈,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怨恨……
意识到自己的失意,靖榕嘴边绽放出一朵不太过分的笑,对秦萧柔声问道:“秦萧,你可知道我爹爹来时,是个什么模样?”
秦萧初时不大明白,可略是一想,也大约知道了——靖榕进宫有三年多了,三年之中无一次见过陆廉贞,她会这样问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他便回答:“陆阁主还是那副模样,长得清秀干净,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半分没变,只是那张脸却总是让人不太记得牢。”
“一模一样半分没变……”靖榕咂摸着那四个字——这世上哪有人会几年都不变,几年都能一模一样半分没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