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身缠雾气,若隐若虚,片刻间便掠至近前。
忽听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故弄玄虚!”顾清颜循声望去,却是那位身着灰袍的姜黎先生。只见他解下背上长弓,白眉一耸,迎风搭箭,嗖的一箭射出,将那只白鹤绞作一团烟雾。
这一箭射得干净利落,荆棘堂众人正要叫好,却听琴声一张,那团烟雾翻腾起来,转眼间又凝聚成一只白鹤模样。姜黎吃了一惊,又连忙射出三箭,方才将白雾搅散,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琴声忽地大作,数道白烟升起,尽成白鹤之状,一只散尽,一只又出,扑入场中,振翅乱飞。
众人大惊之下,纷纷举起兵器抵抗,不料那烟雾碰到兵刃,却不消散,反而发出金石之音,触上皮肉,更是有如利器一般。众人忙于招架,阵形瞬间散乱不堪。
“春梦秋云曲果然名不虚传。秦某今日见识了!”秦无算长啸一声,剑出如电,将几只白鹤绞为乌有。继而身子一折,向万劫余掠去。
“你的对手在这里!”江万流抢身而上,一剑刺来,截住秦无算去势。
秦无算冷笑一声,错身旋踵,让过剑锋,继而顺势横冲,直刺江万流咽喉。
顾清颜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大喊道:“我来帮你!”正要提剑上前,眼前蓦地冒出几人,却是荆门六义。
原来这几人平日里虽然相互挤兑,实则情义深重,眼见吴老四被琥珀按倒在地上,生死未明,在一旁急红了眼,便想趁乱救回。
顾清颜目光一扫,只见这聂老大右手缠着纱布,严老二拄着铁拐,贺老三缠头裹脑,伤的不轻,只有那清瘦后生傅老五伤势较轻,朝顾清颜拱手道:“这位姑娘,你还是让开吧!”而成老六虽然皮糙肉厚,但在下落时不慎折了腰,此刻歪着身子,也学傅老五的语气道:“没错,你还是让开吧!”
“你们两个说什么废话,赶紧动手!”聂老大纵然平日沉稳,此刻也不禁骂道。
“是!”傅老五闻言不敢怠慢,袖底现出一把精铁折扇,急撩顾清颜左肋。顾清颜横剑在前,抵住书生扇面,余光中只见见江万流节节败退,心中气急。
成老六不甘人后,掏出一根精铁短棍,直扫顾清颜下盘。
顾清颜见其出招猥琐,心中恨极,怒叱一声,长剑荡起霜花,向成老六臂膀斩落。
成老六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他的手臂直蹿,吓得惊呼一声,连忙撤手。
严老二在旁边看得大摇其头,扬起铁拐将成老六打翻在地,骂道:“没用的东西!”随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也不说话,提拐便打。
顾清颜只觉一道劲风袭来,举剑欲格,然而铁拐势大力沉,只听铮的一声巨响,顾清颜惨呼一声,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江万流听着呼声,见顾清颜被围,暗道不好,抵住秦无算剑势,沉声喝道:“琥珀!”
话音甫落,顾清颜身后忽地蹿出来一道漆黑闪电。琥珀目露凶光,口中做霹雳吼声,猛然将严老二扑倒在地。
“二哥!”贺老三口中疾呼,亮出一对精钢长爪,跨步上前。却见琥珀身躯一掀,人立而起,扬掌向贺老三打去。
“好畜生!”贺老三怒喝一声,接住那对漆黑巨掌,腰间猛一发力,一时竟与其相持不下。
傅老五在一旁看得心里发麻,尚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却听顾清颜冷喝道:“你在看哪里!”剑刃如霜,冷冷刺来。
傅老五吓得冷汗直冒,慌忙格挡之余不忘数落她道:“姑娘你好生不讲道理。”
顾清颜心中好笑,剑势不由缓了几分。
聂老大右手手骨在坠崖时不慎摔断,是以站在一旁没有出手。但见己方人多,却仍落在下风,彷如儿戏一般,不禁脸色泛黑,叹道:“姑娘小心了!”左手捏一柄精钢长尺,直拍顾清颜面门。
这一招看似随手施为,平平无奇,然而顾清颜顿觉得身在局中,天地狭隘,身子不禁一僵。
原来这聂老大在道上成名已久,仗的便是手中这把乾坤尺。他眼下使出的这招名为尺上乾坤,乃是其安身立命的功夫。这乾坤二字意在度量山河,勘测天地,是以此招一出,常常令人心生局促之感,难以躲避。
前夜与江万流对峙之时,聂老大见其怀抱一人,且手无寸兵,自分空手也能将他拿下,却不料吃了暗亏,心中悔恨不已。此时再不敢小视他人,一出手便使出看家本领。
顾清颜强敛心神,勉力让过面门,却让聂老大一尺打在左肩,登时剧痛传来,柳眉大皱,脸色蓦地苍白。
聂老大暗道一声可惜,心想他此刻用的若是右手,这一招已然得手,胜负立判。
顾清颜紧咬嘴唇,长剑斜挂,逼退聂老大。
聂老大一击不成,也就退至一旁,再不出手。他方才动手,已算是偷袭,倘若还要仗势欺人,传了出去,不免被人笑话。聂老大深深地看了顾清颜一眼,思忖片刻,终于沉声道:“撤!”言罢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傅老五在后面急喊道:“老大,那四哥怎么办?”
聂老大远远说道:“听天由命!”
傅老五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吴老四,又看了看倚剑而立的顾清颜,急的眨眼。正搔首之时,忽听顾清颜小声道:“你将他抬回去吧。”
傅老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却听顾清颜皱眉道:“快呀!趁我没改主意。”
傅老五口中诺诺,对她作了一揖,便扛起吴老四。其余几人对视几眼,皆是无奈摇头,也退到一旁。
“算你们几个识相!”顾清颜面有得色,揉了揉自己肩膀,倒吸一口凉气:“好疼……”转眼望向江万流,却见他伤痕累累,比自己更甚,登时心中一悬。
原来江万流孤身抵挡秦无算已是颇为勉强,适才分神他顾,转眼间身上又多出几道口子,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好在他体力充沛,真气绵绵不绝,秦无算几番快攻,都未能将他拿下。
顾清颜见他遍体鳞伤,仍在苦撑,心疼不已,长剑一指,使一招云照巫山,便如一缕烟云,飘忽而来。
秦无算忽觉身侧一股绵绵劲力掠面袭至,冷笑一声,移身换位,将江万流推至身前。
“你!”顾清颜吃了一惊,险些误伤江万流,急忙收剑,着恼道:“东躲西藏的算什么好汉!”言罢身子一旋,使一招云摩三舞,翩翩然攻向秦无算。
顾清颜一击不成,心中便多做了个打算,这招云摩三舞含有三个变式,有如白云苍狗,变化无端,心想即便被其躲过,也有应变之策。
却不想秦无算这次并不闪避,脚步频点,逆身而上,仿如平地掀起一股黑风,飙疾迅烈,一下子便将浮云卷了个干干净净。
江万流看得心头发颤,匆忙返身回护,短剑倏然探出,攻其必救之处。
秦无算嘿嘿一笑,左手斜翻,当的一声,将江万流手中短剑打落在地。下一刻,身躯一晃,闪至顾清颜身后,剑刃架在顾清颜脖子上。
顾清颜吓得心头发冷,却听秦无算在她耳边幽幽道:“小姑娘,这世上有以慢打快的功夫不假,只是你嘛,还欠那么一些火候。”
江万流剑眉轩起,惊怒道:“你别伤她!”
秦无算面有揶揄之色,无动于衷道:“你倒是情深意重。”
只听他冷哼道:“放心,我不欺负女人。不过么,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了!”言罢扬起剑柄,向顾清颜脑后击落。
江万流惊呼一声:“住手!”忽听平地里一声惊雷,琥珀四爪按地,一跃而起,横扑过来。
秦无算脸色一白,贴地滑出两丈,神情不大自然,冷喝道:“黑毛畜生!”
琥珀似乎听懂他的意思,蓦地瞪起铜铃巨眼,身如弯弓,蓄势欲扑。
江万流上前扶住顾清颜,关切道:“你还好么?”
“我没事。”顾清颜摇了摇头,见江万流衣衫褴褛,浑身浴血,不由心尖微颤,想到自己两次出手,非但没能解围,反而给他添了麻烦,又有些过意不去,歉声道:“对不起……”
江万流长舒一口气,道:“没事就好。你我之间不说这个。”
秦无算听见二人细言细语,仿佛置身事外,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嘿嘿冷笑道:“生死关头,你们倒有闲情逸致!”话音甫落,纵声长啸,拔身而起。
江万流沉声道:“琥珀,看顾好她。”琥珀与他心意相通,低啸作答。
江万流长身而起,抽出惊鲵剑,持剑在手,将顾清颜护在身后,豪气顿生,朗声道:“来得好!”
秦无算转眼逼至身前,手中寒芒乍现。江万流口中吟道:“悬心吊胆,跼天蹐地。”他本是伫立不动,忽地面色仓惶,剑势起落如惊,时如飘风吹雪,飒飒扬扬,时如云垂月落,一片萧索。二人乍分乍合,起落进退,疾若电火,森森剑气激得林中树叶瑟瑟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