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超度……”女鬼蒋雯雯笑了，黑洞洞的眼眶里却渗出乌黑的脓血，凄惨又恐怖。她抓着欧阳鸿鸣的脖子，尖利地质问：“你早就有老婆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骗我给你生孩子！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法被超度是么？呵呵，你去问问你那个好老婆，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勒个去！欧阳鸿鸣居然是有老婆的，那他还在学校里左勾搭一个右勾搭一个的……这也太渣了吧！我震惊得甚至忘了害怕，忍不住冲着讲台上的欧阳鸿鸣直翻白眼，心里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渣出现在大学校园里，根本就是侮辱了教师这个职业。
他勾搭的女生，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庄雅琴和蒋雯雯两个了，而且她们两个都是因为他才会死的，如果算上孩子的话，那就是整整四条人命！这还只是我知道的呢，不知道兴许还有更多。这么一个道德败坏、毫无廉耻的人渣，怎么配当老师！
他应该给所有被他害死的人偿命！
强烈的愤慨让我不再惧怕前来索命的蒋雯雯，反而认为她做得对，这种肆意玩弄、践踏别人感情的人渣，就应该不得好死！
当然了，关于蒋雯雯滥杀无辜的行为，我并不赞同，只是当下对于欧阳鸿鸣的愤恨更加强烈，把别的情绪都暂时盖过去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腾地一下站起身，冲着蒋雯雯说：“你做得对！这种人渣，的确该死！我支持你！”
话音落地，教室里鸦雀无声，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所有的眼神全都锁定在我的身上，震惊的，同情的，惧怕的……各式各样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但我浑不在意，只是盯着蒋雯雯的“眼睛”，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说：“我没有恶意，也不想破坏你的计划……不过你既然打算要办婚礼，那就不能没有主持司仪啊，不如就让我来当，怎么样？”
蒋雯雯打量着我，黑洞洞的眼眶看不出来情绪，但是至少她没有直接出手要我的命，这就证明我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几万年，她才缓缓点头，冷冷地说：“你说得对，上来吧。”
我勾起嘴角微笑，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踩着滑腻腥臭的污血，慢慢地走上讲台。
既然无路可逃，那就向死而生，这是我一贯信奉的法则。
“你要先打扮一下吗？”我在蒋雯雯面前站定，努力克制着不露出任何恐惧的表情，微笑着询问她。
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血月，喃喃道：“时间不多了……算了，就这样吧。”
“好的。”我强作镇定，不把心里的狂喜表现在脸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刚才的那句“时间不多了”，给了我莫大的希望。
这么多的鬼魂，一下子跑到人间来，就算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不知道，阴间的鬼差们也不可能毫无察觉！我只要拖延时间，等到鬼差追过来，这些鬼魂肯定都得四散逃命，到时候我们就也能逃出去了！
拖！必须得拖！
我清了清嗓子，说：“举行婚礼，怎么能没有新郎新娘相识相恋的心路历程呢？雯雯，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留住这么多的看客，又特意把你在阴间结识的朋友全都请来观礼，我想这场婚礼对你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那咱们就绝对不能草率了，趁着现在，把你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吧。”
蒋雯雯的眼眶里，一下子又涌出来不少脓血，臭得差点儿让我当场吐出来。可是生死关头，忍不住也得忍，我拼命咬牙憋着，尽量放缓呼吸速度，争取少吸进去一点儿臭味儿。同时，我还得保持住脸上温和亲切的笑容，真是难死我了！
我甚至觉得，熬过这关以后，我就真的可以转行去当演员了！
无声地哭了许久，蒋雯雯才喃喃地说：“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是艺术系的，不过我学的是声乐……我跟鸿鸣是偶然在食堂里遇见的，他主动跟我搭讪，我们聊得特别投机，后来又在不同的场合遇见了几次，慢慢地就熟悉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觉得他特别有才华，特别崇拜他，而他也一直说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生，还专门画了好多画送给我。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也真心地期待着要跟他结婚。”
说到这里的时候，蒋雯雯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显然是又想起了当年的种种浪漫甜蜜。我看得出来，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仍然对欧阳鸿鸣怀有痴心，否则也不会在索命之前，还要先来一场婚礼了。
这场婚礼，是她生前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的，是她的执念，也是她对欧阳鸿鸣无法抹去的爱，更是她对于过往的缅怀。
其实，就算我不站出来充当司仪的角色，引导她诉说浪漫史，她自己也还是会倾诉的。冒了那么高的风险，做了那么多的孽也要举办的婚礼，不可能不趁机倾吐心中的爱和怨恨。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加强她的倾诉欲罢了。
蒋雯雯又流了不少血泪，才难过地说：“那时候的我，傻呀……他说师生恋会被人议论，我就配合他演戏，在人前假装互不认识。私底下，又因为他说见不到我就会寝食难安，同意搬出去跟他租房子同居……他说想要完整地拥有我，不想跟我有什么隔膜，不想做保护措施，我也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后来害怕想反悔，他就说如果怀了孩子，就算豁出去不当老师了，也要带我回老家结婚。”
“我信了。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曾经都毫无保留地相信。后来我真的怀上了孩子，他却拖着不肯跟我领证结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瞒不住了就只能休学，连家也不敢回，成天躲在出租房里像个见不得光的老师……”蒋雯雯哭得说不下去了，我轻声安慰道：“你那时候年纪太小了，会被花言巧语骗也正常。其实谁没被骗过呢？错不在你，是他居心不良。”
蒋雯雯抬手擦着脸上的血泪，闷声道：“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没什么，我只是说真心话而已。我也同样被人骗过，能明白那种痛苦。”话都是真的，不过我说出来的目的，却是为了拖延时间。
蒋雯雯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他就是故意骗我的，说什么只要孩子生下来，就马上娶我。后来到了七个多月，他还特意领着我去医院看孩子的性别，发现是男孩儿的时候，高兴得在医院走廊上抱着我直转圈儿，还说了不少好听的话。我后来才想明白，他根本就一点儿都不爱我，他就只是想让我给他生儿子！”
我忍不住偷眼打量欧阳鸿鸣不甚健壮的身材，脑补他用公主抱的姿势，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抱起来，原地转圈的画面，心里不禁有几分“佩服”。看来他是真心想儿子想得快疯了啊，要是换个时候，他绝对做不出来这么高难度的姿势。
对于重男轻女的人，我向来是非常鄙视的，忍不住冲着欧阳鸿鸣翻了个白眼，腹诽这种人就算读书再多，也洗不掉骨子里那股封建迂腐的酸臭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蒋雯雯也真是不怎么聪明，那么多明显的人渣特质，她居然一样都没发现，还傻乎乎地觉得欧阳鸿鸣这么做是因为爱她……看来“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呈负数”这话不假啊，至少对于蒋雯雯这样的女生来说，是这样的。
蒋雯雯对于欧阳鸿鸣，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痴心的，就算现如今明白了一切都是骗局，也还是忍不住痴痴地望着他，追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个月，一星期……一天？”
唉，痴傻痴傻，痴到极点，就是傻了。我轻轻叹气，心说：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个男人自私凉薄到了极点，他根本就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
欧阳鸿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被蒋雯雯用法力控制着，只怕早就软成一滩烂泥了。蒋雯雯刚才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回忆，倒不如说是一种控诉。就连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控诉过后，就还是“宣判”和处死了，哪成想蒋雯雯痴心不死，这种时候也还要问那么傻的问题。这下，欧阳鸿鸣终于看到了生机，哆嗦着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悔恨又痛苦地说：“我当然是爱你的！雯雯，我承认我没骨气，怕老婆，不敢跟你说实话，不敢离婚娶你……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的感情，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哪怕不能结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唉，到底是个聪明人啊，知道怎么花言巧语，欺骗蒋雯雯这样爱情至上的痴心女孩。我看了一眼捂住脸哭泣的蒋雯雯，忽然觉得或许欧阳鸿鸣真的能转危为安，保住这条贱命。
我心情复杂，竟不知该盼他成功还是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