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乐把头偏向一边，闷闷地说：“我发过咒誓，不能泄露秘密。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说的。”
楚弥深冷笑道：“你以为不说，本尊就没办法知道了吗？食梦妖！”
角落里忽然闪出一道小小的黑影，优雅地迈着猫步走到唐乐乐身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楚弥深，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少废话，直接开条件吧。”楚弥深不耐烦地说。
“爽快。”食梦妖赞叹一声，幽幽地说：“我不要别的，就只要……沐灵犀的一个梦境。”
“不行！”楚弥深想都不想就拒绝。
我忽然开口问：“食梦妖，吞噬梦境会造成伤害吗？”
食梦妖非常肯定地回答说：“不会，只是会让人失去相关的记忆而已。”
我忽然隐隐明白了，它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轻轻一笑，说：“既然如此，那我愿意让你吞噬掉所有关于前生的记忆。”
楚弥深道：“灵犀，妖族虽然重视承诺，但也未必……”
我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不要干涉。”转过头，又对食梦妖说：“你可以开始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唐乐乐为什么要害我，害过之后又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在我即将陷入危险的时候给我警告，而后为什么还要诅咒我……我太想得到一个答案了，哪怕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也愿意。
楚弥深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选择了尊重我的意愿，冲着食梦妖微微点头。
唐乐乐始终很安静，没有半点儿抗拒，甚至还在最后一刻，露出了近乎解脱般的笑容。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沐灵犀，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不起，我害了你一次又一次，但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我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其实我也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若非如此，当初发觉诅咒我的人有可能是她的时候，我也不会那么伤心欲绝。被最亲近最信赖的朋友出卖，比任何伤害都要更疼。
我很希望，等下得到的梦境，真的能够证明唐乐乐是被人逼迫着害我的，那样我至少可以少恨她一点。
食梦妖发出一声悠长而婉转的叫声，唐乐乐的身体瞬间软倒在地，而食梦妖则是靠近她的头部，不断地做着吞咽进食的动作，仿佛真的在吃着什么东西。
可我用肉眼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忍不住想要开天眼看看。我尝试着用意念打开天眼，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效果，我有些郁闷地抬手去揉眉心，再放下的时候，忽然错愕地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模样。
打开天眼之后，食梦妖在我眼里的形象，竟然不再是猫，而变成了一个长着猫耳的少年，伏在地上，不断地把一些流光从唐乐乐的脑袋里扯出来吃掉。不用问也知道，那些流光肯定就是唐乐乐的梦境和记忆。
片刻之后，食梦妖停止了吞噬，身体猛地散发出绿色妖光，仰头长鸣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小团光球。
对于它吐出的光球，我并不陌生，因为之前他带给我的那场梦境，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转头看向楚弥深，低声请求道：“让我先看看行么？”
楚弥深犹豫着没有回答。
我放软了语气，轻声道：“求你了……我还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呢。”
“那好吧。”楚弥深只好又依了我，转头又对食梦妖说：“你小心注意灵犀的状态，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必须马上把她从梦境里带出来！”
“知道。”食梦妖似乎很疲惫，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还是立刻答应下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昏睡在地上的唐乐乐，鼓足勇气缓步走下去，凝视着她的梦境，在心里轻声道：“唐乐乐，别让我失望啊……”
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光球，瞬间跌入梦境之中。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我蜷缩在角落，身上无一处不疼，寒冷和饥饿的感觉片刻不停地折磨着我。我心里一惊，才意识到我竟然在这场梦里，直接代入了唐乐乐的身份。
这场梦境，显然跟我之前经历过的不同。不过这样也好，亲自体验一遍她过去的经历，或许更能让我明白她的苦衷……如果真有的话。
眼睛渐渐地适应了黑暗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地窖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以外，什么都没有。
来自于唐乐乐的记忆，侵占了我的脑海，让我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而这一切，就是爸爸所说的“特殊的成年礼”。
我已经饿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却根本没办法理解，爸爸将我关在这里的用意。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我在转变为成年人的这个特殊节点，体验一番饥饿和死亡？
像是要回答我的疑问般，地窖的大门被打开了，光线从外面照进来，让我瞬间觉得双目刺痛，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当啷……”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我面前的地上，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强忍着酸痛睁开眼睛，透过泪水迷蒙的视线，我终于勉强看清，那是一把短刀。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深深的血槽里一片斑驳的暗褐色，不知是不是干涸了的血迹。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我从小就对危险特别敏感，这一刻，我终于感到了命悬一线的恐惧。三天前我被关进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恐惧过，而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把短刀上面散发出来的森冷杀气。
那把刀上，绝对沾过人命！
父亲拍了一下巴掌，立刻有助手把巨大的铁笼子推到门口，伴随着撞击声和疯狂的狗吠声，我的心再次下沉。
“这只藏獒和你一样，饿了足足三天。不想被吃掉的话，就想办法杀了它吧！”父亲冷冷地说完，打开了铁笼。獒犬怪叫着向我扑来，我只能凭本能躲闪……“砰”地一声，地窖大门再次关闭，只剩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转变，瞬间变成了睁眼瞎，然而我还是本能地侧滚翻离开原本的位置，同时牢牢地抓住了地上的短刀。藏獒扑空了，发出愤怒而凶残的叫声，再次向我扑来！
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感受到危险来自于哪个方向。从小被刻意训练的身体，让我敏捷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我的体能在飞速地消耗着，可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我知道獒犬有多么凶狠，松懈的后果，只有死而已。
好在我过去经受的训练全都没有白费，我不光敏捷，而且耐力惊人，终于熬得这畜生体力不支，又快又狠地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是我第一次杀生，当被温热的狗血喷了满身的时候，我还是失控地大声哭了出来。我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铁门，一遍遍地喊着：“我赢了！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可是没有人理我。我不得不继续呆在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地窖里，与黑暗和狗尸为伴。我从疯狂到崩溃，再到麻木，最后重新冷静下来，我告诉自己：残忍的游戏已经结束，我很快就能出去。
很快。
可是我错了。
铁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我越来越饿，求生的本能，让我吃掉了这里唯一的食物。
数天之后，父亲又来了，却不是为了放我出去，而是放了一头饿狼进来。我庆幸自己之前的选择，至少饱腹状态下的我，敏捷和耐力都提升了很多，不至于被饿狼秒杀。
我用同样的策略，耗到饿狼力竭，然后杀了它，吃它的肉。后面的日子一直是这种循环，我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残忍、麻木，杀戮已经不会再让我有丝毫的心理负担。我甚至觉得，哪怕父亲下一个丢进来的是个人，我也能毫不犹豫地重复同样的行为。
然而下一次走进来的，是父亲自己。他微笑着说：“我的好女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的心血白费……”
我没等他说完，就握着刀柄冲了过去。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并非真的麻木平静，反而内心充满了恨。
极端的，压抑的，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怎么都无法理解。父亲只是念了几个古怪的音节，我居然就倒在了他的面前，痛苦得满地打滚，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爆开了那么疼！
父亲收走了我手上的刀，冷笑着说：“你身体里有我种下的蛊，你永远都不可能打败我。而现在……连你本身也变成了我的蛊。”他又开始念诵那些神秘难懂的咒语，而我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僵硬地沿着台阶，走向地窖之外。
外面阳光正好，和当初我被关进来的那天一样。但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如此恐怖的经历，让我的心神出现了动摇。我开始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外力，不断地拉扯着我的神识。我知道，食梦妖正在试图将我唤醒。
可我却不愿意就这样醒来，因为我想知道，唐乐乐的父亲做这一切的原因，以及他为什么非得要害我。
我暗暗与那股外力较量着，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是食梦妖放弃了，也可能是楚弥深明白了我的态度。总之，外力消失，我继续以唐乐乐的身份，沉浸在这场梦境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