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上课的时间，有人在聊有关娱乐圈的八卦。我原本是没兴趣多听的，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渊。
“林渊少爷可真痴情，帮着沐曼妮澄清谣言，出钱捧她，还亲自陪着她去国外散心……”
“这有什么呀，他家里那么有钱，给喜欢的女人花点儿不是很正常么？他要是真能把沐曼妮给娶进门，我才信他是真爱。”
“哎呀，肯定会结婚的啦，迟早的事儿。”
我静静地听着，心揪得厉害。某些我刻意淡忘的事情，如此突兀地被人提起，先前所有压抑下去的情绪，瞬间以更加凶猛的姿态袭来。排山倒海，将我淹没。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很大的两个字。
妈妈。
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无比强烈地怀疑自己正在做梦。但我还是连半秒钟的迟疑都没有，颤抖着接起电话，喊了声：“妈……”
只一声，就红了眼眶。
“灵犀，你……过得还好么？”妈妈问我。
我用力点头，眼泪簌簌地落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看不到，于是哽咽着说：“挺好的，一切都好。”
“那就快回来吧，家里有事。”妈妈松了口气，居然说让我回家。
我更加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却根本没有勇气再掐大腿，只能捂着嘴小声地哭，很害怕再一出声就会从这个美梦当中醒来。
教室里的其他人有没有发现我在哭，有没有看我，我全都不在乎了。我只想让这个梦维持得更久一点。
妈妈听我啜泣，叹气道：“灵犀，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爸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哎呀，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赶紧回来吧，家里真的有事。”
“好，我这就回去。”
放下电话，我飞快地收拾东西，不管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小跑着冲出去，直奔辅导员办公室开假条。
什么同学的议论，任课老师的看法，统统见鬼去吧！我现在只知道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
回，家！！
辅导员看到我满脸是泪的样子吓坏了，听我说家里有事之后，都没问具体是什么事儿，直接就把假条开给我了。我脸都没顾上洗，就只能收拾个背包直奔火车站。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在下午三点以前，风尘仆仆地进了家门。
爸妈都在，曼妮竟然也在。看来同学口中的八卦消息并不靠谱，林渊少爷并没有带着曼妮出国散心。
爸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咸不淡地说：“既然回来了，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还是一家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心里觉得很别扭，我之前明明是被赶出去的，现在怎么反倒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自己回来认错了似的？
但不得不承认，我心里还是非常舍不得这个家的。因此虽然觉得不舒服，也没有说话，打算让过去的一切都随风而散。
曼妮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我，不过妈妈对我很热情，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我：“回来得这么急，午饭吃了么？”
“吃了。”我随口回答，实际上肚子里空空如也。
“那就好……”妈妈连连点头，又对曼妮说：“准备准备，可以出发去医院了。”
曼妮脸色一白，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起身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爸爸也趁机起身：“我下去备车。”
我趁机拉住妈妈，小声问：“到底什么事啊？去医院干什么？”
妈妈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才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妹妹……需要做个手术。”
曼妮从房间里出来了，裹着一身深色风衣，带着墨镜和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妈妈见她出来，立刻放开我的手，过去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
我终于隐隐明白过来，所谓的手术，到底是什么。
恐怕，之前的那场侮辱，已经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罪恶的种子。而现在，她要去把那个不受欢迎的种子连根拔除。
我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怎么都没猜到，妈妈着急叫我回来的目的，竟然是陪着曼妮一起去堕胎。
从小到大，曼妮跟我都没有亲近过，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讨厌我的。这一点，妈妈心里也非常清楚。如此难堪的事情，为什么特意叫我回来陪着？
我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已经没时间多想了，只能默默地随着她们出门。
车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爸爸故意开车东绕西绕，确保甩开了狗仔队的跟踪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了某家以私密性良好而着称的高端私立医院。
他没有下车，而是阴着脸坐在车里抽烟。在我的印象里，他很少抽烟的，只偶尔在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吸上几口。
进去之前，妈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问：“身份证带来了么？”
我瞬间明白过来，她特意叫我回来的真正原因。怪不得……迷信到那种程度的爸爸，甚至愿意松口让我重新成为这个家庭当中的一员。我胃里一阵绞痛，心脏竟然也跟着凑热闹，又酸又疼，让我差点儿憋不住眼泪。
“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把记录算在我的头上？”我颤声问她。
妈妈目光闪躲，喃喃地说：“这里的保密性很好，不会被外人知道的。用你的身份证，只是为了更保险一点……”
“万一传出去了呢？我的名声怎么办？”我为她的隐瞒和算计感到心寒。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妈妈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再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我无声地笑了笑，默默地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交给她，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罢了，就当做是对她养育之恩的报答了。
算起来，事情也是因我而起，曼妮是替我挡了诅咒，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帮她，也是为了让我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如果真的传出去了，就当是老天爷的惩罚吧，我认了。
“灵犀……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妈妈拿着我的身份证，百感交集地说。
我心情复杂地笑了一下，说：“快进去吧，免得被狗仔偷拍。”
“你也跟着一起吧。”妈妈说。
“……好。”身份证都已经交出去了，也不在乎亲自进去了。我不言不语地替曼妮办好了所有手续，陪着她走进手术室。
手术应该是无痛的才对，但曼妮一直在哭，让我心里非常难受。而更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手术进行到一半，我忽然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尖锐的，凄厉的，时强时弱的……惨嚎。
我闭上眼，在心里叹息，又一个婴灵要出现了。
对不起，我没能力阻止这一切。
手术做完，鬼婴安静下来。我偷偷地看了曼妮一眼，并没有在她身边看到鬼婴的影子。
难道是胎儿的怨气不够强烈，所以没有凝聚成婴灵么？如果是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毕竟，纠缠下去，曼妮和孩子都会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倒不如各自解脱。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孩子，希望你下一世可以投胎去个好人家，在所有人的爱和期盼当中降临人间，做一个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幸福小天使。
从手术室出去的那段路，妈妈并没有搀扶曼妮，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略一思索，我就明白过来，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戏。
为了照顾曼妮的步速，我们故意走得很慢。回到车里，爸爸冷冷地警告我：“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你妹妹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知道，我会保密的。”我平静地回答。
“你在家里住一个礼拜再走。”爸爸又说。
我微微皱眉，心里觉得演戏演到这种程度，未免有点过头。我说：“我们学校的规定是每次请假不能超过三天，不然就得找系里的领导申请。我出来的急，没请那么长的假……”
“那就回去了再补。”爸爸不耐烦地说。
“不行的，过后补的无效，照样要扣平时分的。”我试图解释自己的难处。既然做手术的事情根本不会传出去，那我留在家里“休养”不是多余么？
爸爸瞪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不是在跟你打商量，这是命令！我养你这么多年，现在要求你做这么一点点小事，你还要推三阻四吗？”
“我没……”
“够了！”爸爸粗暴地打断我，“曼妮现在需要休息，你少废话！照着我的安排去做就行了！”
我抿住嘴，慢慢地深呼吸，努力不让眼睛里的泪水冒出来。
我知道，养育之恩应该报答，也愿意尽我所能给这个家提供帮助。但是这种被利用的感觉，真的让我相当难受。
既然让我以为这个家出力，就不能给我家庭成员应有的尊重和温暖么？我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到底是养女还是婢女？
忽然，肩膀上一凉，耳边传来稚嫩而狠厉的声音：“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大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把你打掉的人坐在后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