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点羡慕他们，如果有来生的话，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妖族当中的一员。
食梦妖又说：“其实陛下听说你是人类之后，最开始根本不想见你，是我告诉他，你为了争取跟楚弥深见面的机会，甚至甘心情愿被毒虫啃咬一千年，他才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不过他还是要亲自考验你一回，看你是不是真的能经受住男色的诱惑。幸好你通过考验了……虽然你缺点多得数不清，不过定力方面我真得夸夸你。”他难得夸人，可是这话怎么让人听了以后根本高兴不起来呢？
我想起他之前对我的嘲讽，忍不住说：“其实我定力一般般，能通过考验主要还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如果这也是一种放水的话，我得谢谢你。”
食梦妖气得瞬间炸毛：“我就不应该帮你说好话！你太没良心了！”
他这样孩子气，哪里像是个活了上千年的妖精呢？我失笑道：“好了，我跟你看玩笑的，看你气得这样儿……以前你动不动就说我蠢，我生气过么？你好歹也是个公的，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你说谁是公的？怎么说话呢！”食梦妖更不乐意了。
我憋着笑问：“那难不成你还是个母的啊？”
食梦妖继续炸毛：“我是男的！男的！”
“都差不多嘛。”我说。
“不一样！你不要把我当动物！”食梦妖貌似真的急了，非得跟我掰扯。我没办法就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我承认你是个男人行了吧？”
明明是个妖精，非得要别人说他是“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食梦妖听到我这么说，终于满意地笑了。阳光在他少年般的面庞上晕开，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说不出的耀眼。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咱们该走了啊。”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我一时没回过味儿，犯傻地问：“走去哪儿？”
“送你回人间呗，然后我也该回鬼界去找楚弥深了……”他垂下眼眸，玉石般的眸子在阴影下变成墨绿色，透着浓浓的情绪。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有点不情愿。
是不愿意再回到暗无天日的鬼界了吗？这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从小就被要求守护楚弥深，没有童年、远离族人，甚至可以说连一丁点儿自己的生活都没有。那样的日子，他足足过了一千多年啊，要是不烦闷不腻歪才反而比较奇怪吧？
“食梦妖，要是你想留在妖界，跟自己的族人呆在一起，其实可以去跟弥深直说的。我相信他也会支持你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或者你要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合适，可以等他把局面安定下来以后再跟他提啊，到时候你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能更安心啊。”说实话，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等到危机全部解除再离开。
食梦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盯着我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觉得妖界漂亮还是鬼界漂亮？”
我怔了怔，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似乎是真的想要听到一个答案，于是就笑着说：“那当然是妖界啊，那些飘在天上的小岛、飞来飞去的草木精灵、会发光的植物……以前我只在奇幻电影里见过。”
妖界和鬼界，一个鲜艳绮丽仿佛童话王国，另外一个冰冷肃杀暗无天日，光论景色的话，恐怕没人会觉得鬼界更漂亮吧？
食梦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又问：“那不如你也别走了，跟我一起留在这儿如何？”
这回我终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猛地颤了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也同样盯着我，幽绿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世间最华美的宝石，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妖异光芒。
他的目光太炽烈了，竟让我觉得皮肤上燃起了一层火，烫得我心里发慌。我垂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不敢深想那目光背后的感情，只是不自然地笑着说：“别闹。老妖王对我的考验都已经结束了，你还没玩够么？”
“我不是……”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于我听来却如惊雷一般，让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心脏更是砰砰乱跳。我紧张到几乎忘了呼吸，只觉得又害怕又尴尬。他是弥深的心腹啊，喜欢我算是怎么回事儿？弥深知道了会怎么想，外人怎么想？
时间仿佛都被冻住了，我感觉自己的关节都生了锈，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我得说点什么，我得打消他的念头！可是我脑子里一团浆糊，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还能说什么？之前在幻境里的时候，我明明把该说的全都说过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蹦跳着大叫：“哈哈！吓到你了吧？我跟你闹着玩儿的！我就知道楚弥深那家伙肯定没有我帅！”
我看着他得意的表情，竟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才是真。
他笑够了，灵巧地向前一跃，落地时已经变回了黑猫的形态，更加敏捷地向前蹿腾，跑出去老远才扭回头冲着我叫：“喂……你不会真的想留下来吧？那我可自己走咯？”
“等等我！”我赶紧压下繁乱的思绪，快步赶了过去。等我稍微靠近了，食梦妖又跑出去老远，再停下来等我，时不时还要嘲笑我白长了一双长腿，居然还没他跑得快。
以前他也总喜欢嘲讽我的，现在这样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食梦妖越跑越快，我只能小跑着不停追赶，渐渐地没法再分心去想别的。其实也是我自己不愿意想了，不管刚才那些话是不是玩笑，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是最恰当的选择……那我也没必要再打破这一切了。
既然他说是玩笑，那就是玩笑吧，谁都别再提了。道理他都懂，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仍然需要穿越重重空间，但我感觉比来时漫长多了，可能是因为气氛更尴尬了吧。
食梦妖没有询问过我的意思，直接就自作主张地把我送回了滨城。
天鹅湖公园位于市中心，是滨城的小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到了节假日，这里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但现在是深夜，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湖水在月光下幽幽地泛着冷光，气氛有点阴森。
食梦妖抖了抖身子，重新幻化成人形，冲着我说：“试试看能不能用法术了。”
我微微诧异：“你不是说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在妖界大概也就呆了三天左右的时间吧？
“妖界跟这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赶紧试试，我着急回鬼界。”食梦妖飞快地说。
我不再耽搁，心念一动，力量就从丹田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凝聚于指尖，形成了一簇炽烈耀眼的鲜红色火焰。
果然恢复了！我心中大喜，旋即又尝试着召唤出一小团鬼王冰焰。一红一紫两团火焰在我指尖跃动不休，交相辉映。
食梦妖瞥见红莲业火，就满脸厌恶地转头说：“行了，收起来吧。”我知道他对佛门很有敌意，赶紧把两团火焰全都收敛起来。
火光消失，食梦妖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抬手一挥，周遭的景色瞬间就变了模样……
湖面上忽然腾起浓浓雾气，片刻之后又彻底散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我有点说不出话，脑子里想的全是聊斋里的桥段。
食梦妖道：“那些人肯定还得抓你，所以你这段时间最好待在里面别出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一个月，楚弥深应该能摆平鬼界那边过来帮你了。”
“难道在他过来之前我就一直躲着？”我心里有点慌，一个月啊，足够组织里那些人把费叔叔和我妈折磨死一百回了！还有佑佑，她是鬼胎，那点法力在组织成员面前根本就不够看，随随便便就能被灭了！他们都在危险之中，让我什么都不管自己当缩头乌龟，我做不到！
食梦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连楚弥深都还没搞清楚，我劝你最好聪明点听我的话……这也是楚弥深的意思，他……”话说到一半，食梦妖忽然脸色一变，“我得走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抬头看了看冷冷地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又看了看面前的古宅，最终还是转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缩起来等待自己的爱人过来帮忙，绝对不是我的风格。我必须得回京城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回家一趟。忘尘当初留给我的三清门秘笈还在家里呢，我得把它拿回来。那东西虽然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处，但毕竟是忘尘托付给我的，不能弄丢了，也绝对不能让它落到组织里那些坏人的手上。
“师傅，麻烦去望月小区。”我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的时候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心里更是有种不妙的预感。
但我必须得走这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