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条件反射般地从病床上弹起来，又“啊呀”一声惨叫重重地摔了回去。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劈开了，疼得我眼前直发黑。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我彻底回想起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耀阳对我下黑手了？！沐曼妮是被带回来了，还是被放跑了？我的大脑究竟伤到什么程度了？一连串的问题潮水般涌上来，让我惊疑的同时也更加不安，心里隐隐地意识到今天的测谎肯定跟那天的事情有关。
不过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我得先搞清楚突然闯进来的人到底是谁，想干嘛！
我警惕地转头看去，发现对方是个身姿窈窕的女人，皮肤很白，但是不够饱满，年纪稍微有点大。她脸上戴着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靠左侧的位置画着一朵活灵活现的郁金香。
看来她就是小护士口中的“郁金香夫人”了，只是我忽然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我之前见到的亲生母亲。如果是的话，她干嘛不走门，非得从窗户外面撞进来？
等等！刚才我好像看到翅膀了……
我盯着郁金香夫人打量，又一次把满屋子的医生护士都当成了空气，而我也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哭了。泪水从面具背后滑落，在她略带细纹的脸上留下两道明显的水痕，在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汇成一股，不断滴落……我看得很仔细，心里莫名地发紧，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
“你……愿意认我了？”她摘下面具，小心翼翼地询问，盛满泪水的眼睛里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欣喜，畏惧，忧虑……那么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我忍不住也湿了眼眶。
是她，真的是她！
我用力地点头，豆大的泪珠随着动作滚落。我想开口道歉，请她原谅我之前冷漠的言行，可是眼泪冒得太急了，把我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安静得带着几分诡异，忽然有人抽气，有人小声喃喃：“怎么会……”发出声音的都是比较年轻的护士，看起来竟像是第一次见到郁金香夫人的真容似的。
我无心过多关注她们的反应，只是费力地想要坐起来，顺一顺气息，好把憋在嗓子眼里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嗖，嗖，嗖……”又有三道人影从窗外闪进来，郁金香夫人只听到声音脸色就变了。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病房门也被人一脚踢来，呼啦啦又进来好几个人，把病房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两拨人默契地把郁金香夫人包围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动手把她的双臂扭向背后！我甚至听到了骨头发出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肩膀脱臼了。
“喂！你们要干什么！”我大声喝止，然而那些人就像没听见似的，近乎野蛮地押着郁金香夫人往外走。
更可恨的是，那些医生护士，竟然主动给那帮人让出了一条路！真该死！他们不是组织里的同事吗，就算只是医疗组的，也不该就这么默许别人对同僚动粗吧？至少至少……也不应该主动让路啊！
这算什么！
我气得几乎要喷火，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大声叫道：“放开我妈！有种冲我来！”我喊得很有气势，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也不知道是不是卧床太久了的缘故，关节都像生锈了似的……我摔在冰凉的地面上，没觉得疼，只有满心的愤怒和焦急。
郁金香夫人的身体狠狠震了一下，惊喜地颤声问：“小妖，你真的愿意认我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意这个！我又急又难受，忙不迭地说：“对对对！我认，我愿意认！”
“太好了……”她已经被押出门了。
那群该死的家伙简直是冷血动物，连让我们母女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不肯给！我恨死他们了，真想马上追出去烧死他们算了，可实际情况是我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那些主动让路的医生护士，居然七手八脚地把我给按住了！
靠！搞什么！
我恨不得咬人，耳中却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声音，那是我妈妈声嘶力竭地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小妖别怕，妈妈不会有事……”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我被抬回病床上捆住，眼泪决堤了似的淌个不停……不是因为疼或者屈辱，纯粹是气的。组织到底把我和妈妈当成什么了，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对我们？！我可能对组织没什么贡献，但我妈不一样，她为组织流血流汗至少二十来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就不能对她客气一点儿吗？
钱桧医生（对我出示工作证的人）面无表情地说：“沐小妖同志，看你刚才的反应，应该是具备正常思维能力了的，那我就跳过那些无聊的测试问题，直接问重点了……7月5号，也就是你宣称逮捕沐曼妮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请你仔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恨恨地瞪着他，“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抓走我妈？！”
钱医生平静地回答：“监察组抓人，我们当然不能阻拦。”
“监察组？我妈到底犯什么错了，干嘛要抓她？”我还是很生气，但我更想弄个明白，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尽量压着脾气想要问出个结果。
钱医生略带嘲弄地勾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笑我没有常识：“监察组执行的任务即便在组织内部都是机密，你最好不要乱打听。”
“不打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公报私仇？难道他们抓别人的时候，也那么野蛮吗？”我一时没克制住怒气，语气变得近乎质问，钱医生明显不高兴了，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冷冷地说：“沐小妖同志，我没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请配合我的工作，说出7月5号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把他的话还了回去：“我也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钱医生警告道：“沐小妖同志，队长是体谅你的伤势，才会让我们来问话的，你如果不配合，恐怕就得跟郁金香夫人一样去见监察组了。他们可不会像我这么客气……请你配合一点，别给彼此添麻烦好么？”
“监察组也得讲道理讲证据不能屈打成招吧？我要见费叔叔，在见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死心了，不指望能从这个钱桧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了，实际上就算问出来，我也不敢完全相信。
我现在能相信、能指望的人，也就只剩下老费一个了，我迫切地想要马上见到他。
钱医生又露出讥讽的笑容，冷冰冰地说：“老费早就被隔离审查了，恐怕没法儿出来见你。”
我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怎么会……”
钱桧的笑容愈发冰冷，仿佛吐信的毒蛇，缓缓地说：“既然你不肯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先换个问题吧……你怎么知道郁金香夫人是你母亲的，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你又为什么会相信？”
我闭口不言，心里一阵阵发冷，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
5号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就是陈耀阳在回总部的路上袭击了我，或者是跟我一起受到了别人的袭击，无论是哪种情况，我、妈妈、老费都不应该受到现在这种对待吧？
除非他们想要调查的，根本就不是5号的事情，而是借题发挥，想要挖一点别的事情出来。老费说过，我的身份资料是队里的高级机密，也就是说普通成员都不知道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大家甚至可能都没见过我妈的真实相貌！我根本不应该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我却偏偏知道了，这只能说明有人违反纪律泄露了机密！
被怀疑的对象，很明显就是老费和我妈。有人故意针对他们，故意要借这个把柄把他们往死里整！
我越想心越冷，恨恨地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别浪费力气了！”
钱桧的目光愈发阴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是老费告诉你的，对不对？”
我不说话。
他又问：“那就是郁金香夫人说的，对么？”
我咬紧牙关不吭声。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测谎仪上的显示屏，笑了。我心里顿时一沉，糟糕，还有测谎仪呢！就算我一个字都不说，测谎仪也能根据我的心跳、血压和脑电波测出答案……该死！这种见鬼的玩意到底是哪个混蛋发明出来的！
“你的身体出卖了你。”钱桧冷笑着继续继续发问：“老费在把你招进来之前，就知道你是郁金香的女儿，对么？”
“……”我咬着牙在心里默念九九乘法表，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别的，尤其是不要被他的问题牵着走。我没有受过反审讯训练，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但我至少得尽力试一试。老费对我那么好，至于我亲妈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不能放任自己的身体反应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