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荧光，安静地悬浮在空中，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它们是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不愿意帮我。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它们是有灵念的。
我慢慢地俯身，以额触地。丝丝凉意透过皮肤传来，眉心处却忽然像是腾起了一团火。
一团红莲之火。
我心有感应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荧光自行凝聚，慢慢地显出了一个人形。
“谢谢……谢谢你们。”我再次叩首，诚心诚意地感激。
那团魂魄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周身散发出来的荧光，忽然飞速熄灭，竟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气，变成了一团死物！我吓坏了，以为又要功亏一篑。
然而，楚弥深的灵光脱离了我的身体，向着那团魂魄飞去，须臾之后，光芒再现。
这一次，我感觉到了熟悉。
原本没有任何特征的魂魄，已经变幻出了他的模样。他心疼地看着我，轻声道：“灵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种见外的话么……”我喜极而泣，想要过去拥抱他，却终究不敢。
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拥有了完整的魂魄，但实际上是由三千多个碎片组合起来的。我不知道这份组合是否足够坚固，所以不敢靠近，生怕魂魄会一触即碎，前功尽弃。
弥深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笑道：“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说着，就主动飘过来吻我。可惜在这样的灵体状态之下，他并不能真正地触碰到我，只能象征性地环抱住我，唇瓣在我额头上停留片刻。
我清楚地看到，分开之时，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
“想不到地藏王竟然把毕生心得都传承给了你……看来，他早就预见到了自己坐化之后的一切。”楚弥深忽然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想起之前那场似真似幻的交谈，心念一动，指尖就多出了一小团艳红的火苗。
“你指的是这个么？”我问。
“不，地藏王的神通，远不止于此。”楚弥深说。
我刚想再问，耳中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什么东西裂开了。现在的我，五感比过去敏锐了无数倍，再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我的耳朵。我循声望去，然而弥深的动作比我更快，他已经将发出声响的那样物件捧在了手心里，满脸痛惜。
是冥玉！
不，更准确地说，是他当年为我亲手雕琢的定情信物！
我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绷断了，慌忙地跑过去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泪流满面。
楚弥深无限惋惜地说：“它也没有灵性了……”
我擦了半天眼泪，才终于看清楚，原本精致完美的玉佩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从上到下，几乎要将整块玉佩一分为二。我心疼极了，哭得更加厉害，弥深倒是反过来安慰我了：“没关系的，反正也是上辈子的东西了，毁了就毁了吧……我还可以再做新的。”
“那也不一样了啊，不是原来的了啊。”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承载着我们前生执念的定情信物。它就像是一种印记，一种证明，只要看到它，我就会觉得前生并不遥远。
楚弥深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对我说：“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好了，冥玉已经失去灵性，由它制造出来的肉身也维持不了太久。如果没有魂魄支撑，最多一刻钟他就会开始腐烂……灵犀，我需要你帮我。”
我赶紧收住眼泪，强压着难过点头说：“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护法。”楚弥深说：“我的魂魄还不够凝实，又得马上跟肉身融合，稍有差错后果都是难以预料的。我现在必须得借助拘灵阵的力量，才能尽可能提高成功几率。你站到阵眼那边去，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说完，他指了指祭台下方的某个位置。
我心领神会地飞身下去，脑子里原本只有些模糊的想法，真正站到阵眼上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心中一片澄澈，无师自通地莲花盘坐，五心朝天。
红莲业火自眉心始，逐渐烧遍全身。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疼，身体也没有丝毫损伤，仿佛整个人都跟业火融为一体。
我即红莲，红莲即我。
上千年时间积累于此的业力，源源不断地供养着我，又被我的红莲业火转化，成为了整个拘灵阵的动力。
法阵无声运转，四周已成火海。
祭台之上，玄光笼罩，只有金戈铁马、虎啸龙吟之声不断传出。我极目而望，却被玄光遮挡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不由得更是紧张。
弥深到底进行得顺利吗？融合到什么步骤了？
稍一分心，业火便弱了下去，阵法运转凝滞，祭台上忽然寂静无声，玄光屏障上多出了一抹血色！
我吓坏了，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屏息凝神重新为阵法输送动力。须臾之后，龙吟虎啸之声又起，只是听起来似乎跟刚才不太一样了。我不敢分心去想究竟哪里不同，只全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希望弥深可以顺利融合肉身。
斗争仍在继续，我渐渐地开始觉得吃力，额头沁出冷汗，阵法运转速度再度放缓。
到底还要多久……弥深，你究竟好了没有！
我口不能言，透支力量的同时，又得不断强制自己摒除杂念，这样的煎熬，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祭台之上，忽然显现出一头巨龙的幻影，翻腾不休，洪声震天。
我明白，融合正到了最关键之处，不得不咬牙忍耐，拼命坚持。几缕鲜血从我口中溢出，我无暇顾及，只知道绝对不能放弃。
从前的我，一直都被楚弥深保护着，这次是他第一次需要我的帮助，也是我头一次跟他联手施法，共渡难关。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退，不能败！
“以我万世之业，引无尽红莲。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真言，引动无边佛法。言出法随，业火滔天！
祭台之上，龙吟嘹亮。
红色火光，金色佛光，青色妖光，玄色鬼光，交织融合，直冲苍穹！
我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缓缓倒地，眼前一片血雾……那是我自己喷出的心头血。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终于感受到了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我的心彻底安定下来，闭紧双眼，沉入无边黑暗当中。
最后一瞬，我仿佛又听见了那一声低沉圆满的……
“佛光万丈。”
内心深处，仿佛有种奇妙的触动，却又捉摸不定。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潮水般向我涌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一双冰冷的大手正在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
我呛咳着，挣扎着……醒来。
白无常面色冰冷，狭长凤眸中倒映着两腿鬼火，我看着他领口处绣着的金龙，才恍然明白，自己仍旧置身于鬼王殿上。
他的登基大典，还未结束。
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
难道先前所有的波折、挣扎、努力，全部都是梦幻泡影？全部都是我濒死时产生的幻想？
不，我无法接受！
我抗拒着，不愿接受如此残忍的现实。
白无常冷冷地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交出冥玉，我就饶你不死。”
“休……想！”我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咬紧牙关忍受颈间传来的疼痛。白无常似乎是故意要折磨我的，不肯一下就掐断我的脖子，要看着我在他手上垂死挣扎。
我不愿给他提供更多的乐趣，却无法抗拒自己的本能，挣扎间忽然感觉掌心中传来的触感不太对劲……指尖细细摸索之后，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玉佩上，多出了一条裂痕！
所有一切都真正发生过，不是幻想！
虽然我无法弄清楚，为什么明明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再醒来的时候却还在这里，时间似乎停滞了，又或者是我挣脱了时间的束缚……但是那些困惑现在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既然一切都是真的，那我肯定还能使用红莲业火！
我的最强杀招！
“嗡、嘛、呢、呗、咪、吽……”
我艰难地念出了六字真言，因为被掐着脖子，声音沙哑又含糊，白无常起初根本就没听出来我在念什么，直到看见我眉心处绽放开的红莲花，才骤然变色。
“你怎么……”话未说完，红莲业火已然腾起，沿着他的手臂飞速窜向身体，瞬息间就将他彻底吞没。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我捂着脖子后退几步，冷眼看他挣扎，一如他先前看我时那样。
如此突然的转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能够明白，弱鸡如我，为什么可以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我亦不想做出任何解释，甚至连去看众人反应的心情都没有，我忽略掉了整个世界，只想静静地看着白无常死在业火之下。
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世间所有的声响，都退潮般离我远去，唯有青年僧人的那一句“佛光万丈”，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一如某种谶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