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再次传来，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见一道黑影飞快地向我扑来，吓得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往旁边滚了两下。那黑影扑空了，发出一声痛呼，忍着哭腔问：“小沐，你没事儿吧？你干嘛要关门啊，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吓死我了……”
陈茹面无血色，眼睛里还隐隐闪着泪花，显然是害怕得要命，但那份关切和担忧，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飞快地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打开天眼开向她，又往门口扫了扫，确认她和小黄都没有问题，这才放下最后的一丝戒备，歉疚道：“对不起啊，陈姐，害你担心了。”
“也是我不好，应该陪你一起进来的。”陈茹连声音都在发颤，咬牙强撑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说：“你先去门口等我一会儿吧，我拍几张照片就走。”说着，就从包里掏出相机开始拍照，可惜手抖得太厉害，拍出来的相片根本不能看，只好删掉重来。
我看不下去了，把相机拿过来，拍了拍她，安慰道：“不是说好了让我表现的么，你出去等着吧，我很快就能拍好。”我其实也心有余悸，但因为知道那个怪物已经被宝宝和弥深联手消灭掉了，所以相对镇定很多。
陈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还是陪你吧，万一……也能有个照应。”她哪怕是稍微提到一点可怕的事情，身体都会发抖，可见吓到了什么程度。我真的不忍心，可不管怎么劝，她都不肯再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恐怖的屋子里了。
说老实话，这让我心里非常暖，因为我忽然意识到，陈茹虽然胆子小，但其实心不坏。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想把工作全都推给我，但发现真的有危险了，又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看我，强忍着恐惧陪我，这些足以抵消掉我先前心中的不满，反而还有许多感动。
我虽然知道屋子里的怪物已经消失了，但陈茹却不知，而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她，所以对她而言，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为了不让她太害怕，我草草地拍了几张照片，就拉着她出去了。
小黄一直站在门口，看到我们拍照也没有制止，更没有问我们愿不愿意签合同之类的问题，估计是已经看出来，我们两个根本不是诚心要租房子的。不过他也没有埋怨什么，这倒是让我心里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愧疚感。
我们三人全都沉默不语，气氛相当压抑，小黄看着地面上摔碎的镜子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咬牙选择直接关门上锁，不告诉房东。而我却在房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瞬，忽然发现屋内所有的镜框边缘都缓缓地渗出了血……
暗红的，粘稠的血。
怎么会这样，那个怪物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灵异的情况出现？！
我惊得不敢出声，飞快地打量陈茹和小黄，却见他们两个全都神色如常。又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吗？我想确认，但门已经彻底关上了，而我没有勇气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确认这个细节。反正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来这个地方，到底还没有余孽，都跟我无关了。我这么想着，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像是电影里的回放镜头，不断地放慢，放慢，再放慢……直到令我毛骨悚然。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魂不守舍，连陈茹跟我说了些什么都不太记得，脑子里只有镜框中缓慢渗血的画面，不断地回放着。
天色越来越暗，我的眼皮也开始越来越沉，彻夜未眠的疲倦，终于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沉入梦中，就连心口处传来的微弱暖意也无法将我唤醒。
冷。好冷。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我耳边飘荡，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凝神细听，我渐渐发觉那哭声竟然不止一个，数不清的女子的哭声，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河流，几乎要将我淹没。
窒息。
我挣扎着醒过来，见到黑暗中浮动着不知名的幽光，似萤虫，似鬼火。
无数面镜子反射着点点荧光，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部都是。我这才惊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小镜子组成的世界，我惊慌地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镜子里的无数个我，也做出了同样的姿态。
无数个我，紧张地环顾四周，自己和自己对视，视线交错，折射……
鲜血缓缓渗出，从镜框的缝隙里，也从我的眼睛里。
无声。诡异。
我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无数个镜面忽然齐齐迸裂，破碎的玻璃片四处飞溅，在我身上切割出数不清的伤痕。
然而真正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镜面破碎之后显现出来的……
无数只眼睛。
压成一滩的，鲜血淋漓的，眼睛。
每一面镜子背后，都藏着那样一只眼睛。压得扁扁的，汁水四溢，像是刚摊进平底锅里的生鸡蛋。黑色的眼瞳也早已变了形，却还是无声地瞪视着我……
充满恶毒地，瞪视着我。
“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忽然间像是冲破了什么束缚，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我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却正常的房间里。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不管这是什么地方都好，总比那个诡异的凶宅要强！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吓得我打了个哆嗦，泥鳅似的缩进被子里，不敢出声。
我不知道门外的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有没有恶意……不，我其实连对方究竟是人是鬼都无法确定。
我怎么敢贸然出声？
“小沐，你是做噩梦了吗？”门外忽然又传来陈茹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的睡意。
我怔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卧室里的陈设不像是酒店，估摸着应该是陈茹的家。我赶紧跳下床去开门，临了还不忘把天眼打开。
门外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陈茹。她穿着一条水蓝色的真丝睡裙，头发散着，稍微有点乱，更添慵懒之美。
“我在隔壁听见你叫唤，怕你出事儿，就过来看看。”她笑着解释。
我不好意思地说：“梦里吓着了，没想到真的喊出来了，吵醒你真不好意思啊……”
“不用那么见外，睡吧，要是觉得害怕就来隔壁找我。”陈茹偏着脑袋笑了笑，素颜的她没有了平日里的干练凌厉，反倒有种邻家大姐姐似的亲和力。说句实话，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她。
我谢过了她的好心，目送她回房，互道晚安之后才关门。躺回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会住到这边来，想了半天才记起一点模糊的片段，好像是她问我住哪儿，我说没地方，她就邀请我跟她回家凑合一晚上。当时我魂不守舍的，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其次想到的，就是刚才的梦，不知道是否和妄心境中看到的景象一样，带有某种警告或者暗示的意味。如果是的话，这场梦到底是在告诉我什么呢？
告诉我那个凶宅里面曾经死过非常多的人，怨气远比我想象当中强烈百倍？还是警告我万万不可再去那里，否则肯定有去无回？
越想越乱，越想越怕。
宝宝还在睡，它才刚刚吞噬过精魄，正是需要炼化吸收的时候，我不忍心打扰他，就只能一个人静静地挨着。好不容易挨到了天光大亮，听见陈茹房间里有动静了，才赶紧起床换衣服，出门跟她打招呼。
“你脸色好差，昨晚一直没睡好吧？”陈茹见了我就关心地问。
我暗暗苦笑，哪里是没睡好啊，根本就大半个晚上都没睡。但如果说实话，就显得像是在埋怨她家里的环境让我无法安眠似的，肯定不能那么说。再加上我也怕她怪我，为什么害怕却不去找她，所以只能推说是之前就一直熬夜，生物钟没调整过来，所以睡眠较浅。
“这样啊……那要不今儿个你别去台里了，明天再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天。”陈茹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捧在手心里往厨房走，嘴里说着：“你等下吃完早饭就回屋睡觉去吧，这几天也不用急着搬走，等工作的事儿敲定了再说。放心，我爸妈都出门旅游去了，还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呢。”
我跟过去，心里盘算着怎样措辞才能委婉地拒绝掉她的这番好意，又不至于让她心里难受。虽然她是好心，但我跟她之间毕竟还不太熟，又马上要恢复上下级关系，一直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万一产生点儿什么摩擦，反倒不好。
她挽留是热心，但我婉拒也是必须。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就听见“滋啦啦”的声音，她开始煎鸡蛋了。
小小的平底锅里，蛋液黄白分明，薄薄的一小滩，滋滋作响，蛋清部分飞快地凝固，成型……我愣了一下，眼中的画面不知怎的就变了样子，浑浊的一滩液体，半透明夹着血丝，中间是一块黑色……滋啦滋啦，眼珠子转向我，痛苦而怨毒地瞪视着，狠厉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