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他是你爹爹，不用这样可以避忌的。”我搂住宝宝，心疼地说。
“可是每次提起爹爹，娘亲都会掉眼泪……”宝宝仰起小脸看我，发现我眼眶又湿了，赶紧伸出小手给我擦，边擦边说：“娘亲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呢，我会快快长大保护你的……”
这话听得我又是一阵掉眼泪，直到门外传来陆老爷子叫我的声音，我才慌忙地擦了擦脸，出去见他。
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虽然高度比我矮了许多，但那股冰冷威严的气势，却叫我不敢直视。他盯着我的肚子打量了一会儿，才冷冷地说：“鬼王已死，这个半人半鬼的怪胎不留也罢。你若是现在舍弃掉他，或许还能重新拥有正常的生活。”
我瞬间就怒了：“我不许你那么说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宝贝，是我活着的最大意义！你要是不能接受他的存在，那我可以走，但我要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打掉他的！”
盛怒之下，我根本想不起来什么师徒名分，也完全忽略了对忘尘的歉疚，只知道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这样当面侮辱我的宝宝！作为一个母亲，这份职责，大过于天！
陆老爷子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生气，脸上表情丝毫不变，只是淡淡地说：“我劝你也是为了你好，这个孩子只会连累你，绝不会给你带来半点好处。”
“那也不用你管！连累就连累，我乐意！”我顿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从小腹处传来的难过情绪，立刻改口道：“我的宝宝最听话懂事了，怎么可能会连累我，你不要乱说！”宝宝的情绪这才有所好转，充满依恋地蹭着我。
宝宝萌萌的样子让我心中的怒气散去不少，人也冷静了下来，立刻就想明白了陆老爷子肯定是听到我之前激动之下喊出来的话，知道了宝宝想吃人，才会说刚才那番话的。我不由得暗暗后悔，刚才不应该喊得那么大声，让陆老爷子听见，对宝宝产生了敌意，也让宝宝因此而受了委屈。
看来，以后我得学着克制情绪才行。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陆老爷子说：“师父，我本来是出于对忘尘的愧疚，才会拜您为师，代替忘尘照顾您的饮食起居……但是这些天下来，我发现我并不能代替忘尘，甚至我的存在反而让您更加没办法从伤心的状态当中走出来。您为了躲着不见我，这些天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长此以往肯定对健康不好。既然这样，那不如把我赶出去，重新换一个您看着顺眼的徒弟吧。”
我以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爷子肯定会同意让我走，从此以后各走各路，互不牵扯。至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回来了看看他，走走过场也算尽了师徒的名分，让忘尘冥冥之中不要太失望。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说了一句让我几乎傻掉的话……
“我梦到忘尘了。”
愣了好半天，我才僵硬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那么思念忘尘，会梦到他也不奇怪啊。”
他有多思念忘尘，就有多恨我啊。偏偏我们还因为忘尘的遗愿而成了师徒，朝夕相对，彼此都觉得难受。
陆老爷子哼了一声，才又说：“我梦到的那个，是忘尘，却也不是忘尘……带你回来的那天，你在半路上丢了魂，我怎么都找不到你的魂魄在哪里，后来就替你卜了一卦，发现你去了一个六界之外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见过那个人了吧？”
“见过……谁啊？”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脑子里不停地想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村子，竟然不属于六界之内任何一界的范围么？难怪从那里回来，必须得有引魂灯引路……想起引魂灯，我就想起了蒋雯雯，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愈发想要离开这里，去见一见她所说的那个廖黛帕。
我没能走神太久，很快就被陆老爷子的冷哼给中断了思绪，只听他冷冷地说：“老头子我别的本事不行，卜算还勉强拿得出手，你别以为能装傻蒙混过去。其实你已经去过了三途村，见过我们玄清门的祖师爷了吧？”
“呃……是的，我见过。”我点点头，直接承认了，因为这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刚才走神，也只是因为震惊于那个地方竟然不在六界之中。
“既然见过了，那你就该知道，忘尘真正的身份了。他是我的徒弟，但同时也是我的祖师爷。”陆老爷子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说：“托梦的时候，他虽然是忘尘的形象出现，以弟子的身份恳求于我，但我知道，我梦见的那个并非是我从小带大，当成亲儿子一般培养的徒弟，而是玄清门祖师爷的化身……他说的话，我怎能不听？”
我看着陆老爷子交织着悲伤与不甘的表情，忽然隐隐猜到了玄清子托梦叫他做什么了。果然，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跟我猜测的几乎完全一样。
“你虽然生活在这里，也称我做师父，但并没有举行过正式的入门仪式，所以算不得是玄清门的人，自然也就无法得到庇护……你且准备一下吧，明天清早跟我去后山，把该举行的仪式举行了，往后你爱去哪里我都不管。”陆老爷子说完也不看我，自己转着轮椅走了。看得出来，他其实也想尽快走完过场，让我离开这儿。
我心里有很多很多问题，比如说三途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玄清子为什么会在那里，他又为什么非得让我拜在玄清门下，以及成为玄清门弟子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但我并没有追上去问，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虽然并不信任那个玄清子，但我信任忘尘，我相信他赴死之前也要特意留下字条，哀求师父收我入门，绝对不会是为了害我。反正我也出于对他的愧疚，认陆老爷子当师父了，也不差一个入门仪式了。
刚才陆老爷子也说了，举行完了仪式，就随便我去哪里，我正好不愿继续在这儿呆下去，早点离开也好。毕竟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回屋呆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再觉得饥饿、虚弱了。正想问宝宝他是不是也不难受了，忽然发现他在我肚子里紧紧地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仔细一看，才发觉他的肤色竟然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青紫，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感应到我的情绪之后，宝宝虚弱一笑，轻声道：“娘亲你别担心，我只是有一点点饿，没事的。”
都饿成这样了，还叫没事？！我第一反应就是往厨房冲，跑了几步才想起来，那些食物对宝宝完全没用，只好焦急地问：“你能感应到这附近哪有厉鬼么？娘亲带你去！”
宝宝摇摇头：“这里灵气浓郁，方圆百里都没有厉鬼……娘亲，我真的能忍住，没事的。”
我眼泪刷刷往下掉，忍不住问：“之前……你也一直都是这么忍着的？”
“嗯。”宝宝苦笑道：“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跟娘亲说的，结果吓着你了，对不起。”
“没有没有，娘亲没吓到。”我心疼坏了，原来这孩子从到我肚子里的那天起，就天天忍饥挨饿，怪不得一直长不大！怪不得上次见到厉鬼的时候，疯了一样扑上去……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未必就是真的怨恨我，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回他爹爹身边，可以方便吞噬鬼魂，不至于成天饿肚子吧。这么想着，我就愈发觉得他懂事得简直不像话，如果换做是我天天饿肚子，可忍不了几个月那么久！
我的宝宝，真的太懂事了。可我这个当娘的，一点儿都不合格，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孩子成天挨饿！
我狠了狠心，说道：“就算没有厉鬼，普通的鬼魂总应该有吧？今天算是特殊情况，娘亲允许你去吃普通人的魂魄！”
去他妹的道德吧，我只知道当娘的不能眼看着孩子饿死！如果有什么罪孽，那就让我一个人担着，我只求孩子能平安长大！
“娘亲，我真能挺住。明天再吃也一样……”宝宝听到了我跟陆老爷子的全部对话，知道我明天清早要举行入门仪式，所以才懂事地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去捕食鬼魂。我心里更疼了，果断地说：“仪式不参加了又能怎么样，什么都没有我的宝宝重要！别说了，娘亲这就带你出去找吃的。”
宝宝终于不再说话了，而且我能感应到，他竭力压制的欣喜和期待。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够用意志力强行忍耐饥饿那么久，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能要求他永远无止境地忍耐下去。
我不再耽搁时间，拿了钱包就准备出门，也故意没跟陆老爷子打招呼，免得他又说不好听的话让宝宝听了难过。一路飞奔到山脚下，我环顾四周心里非常茫然，不得不询问宝宝：“你知道哪里鬼魂比较多么？”
怕他不回答，我还特意加了一句：“你要是不说，娘亲就一点点儿找，找不到就不回去了！你要是不舍得娘亲有危险，就赶快回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