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楼梯口,寂静无声,安全通道处的门轻掩着,小窗口外的厉风“沙沙沙……”的一直往里灌,吹乱两人的发丝。
外面天色微暗,乌云层出不穷,像是要下暴雨的前奏。
“抽烟吗?”徐冰洁半眯着眼,挑衅的看着她。
秦安乐靠在墙上,淡然轻笑着推脱,“以前抽,现在不抽。”
徐冰洁扯着嘴角轻笑,悻悻的收回香烟后,从包包里从善如流的摸出打火机,随后听到“嘭”的一声,纤细白皙的指尖火光闪烁,她垂下眸狠狠吸上一口后,微抬下巴,徐徐吐出成形的烟圈。
秦安乐倒是极有耐心,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看着前方神色恍惚,轻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
“我哥跟你说过清姿姐喜欢他吗?”
“我哥跟你说过他曾也没拒绝吗?”
“我哥跟你说过他喜欢你吗?”
徐冰洁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一句比一句细,直戳人心。
秦安乐闻言,没有理智亦没有分析能力,只是反射性的摇头,摇头,还是摇头,微张着唇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反复念着“没有没有没有”,这几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不断的撞击在她的心弦上。
徐冰洁捻灭香烟,侧过身子,正视秦安乐,“我哥和清姿姐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注定了会纠缠一生,是你,非要插一脚进来,受伤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她顿了顿,看着秦安乐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你想想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天之骄子遇上天之骄女,我要是说没有故事,应该你也不会相信吧;就算如今清姿姐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们依然纠缠在各自的生命中,不可自拔。”
秦安乐微微仰头,深呼吸了两口气,侧过身子用力擦掉脸上无声的眼泪,低下头拔腿就下楼梯。
如果只是说这些,真的,她想她根本没必要知道。
她沈清姿爱得有多么轰轰烈烈。
他们曾有多么般配。
这是在劝她知难而退吗?呵呵,她自认为还没那么善良,大度,能做出把自己的男人让给别的女人的事。
徐冰洁迅速拦在秦安乐面前,心下一狠,朝她往后面的墙壁一推。
秦安乐没稳力,脚下一个颠簸,连着后退几步靠在墙角。
她双手心有余悸的扶在墙壁上,脸色顿时暗沉下来,“徐冰洁,你发什么疯?”
“我是看你快疯了,况且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熬,最后说一句你爱听不听。”徐冰洁双手抱胸,语气中难掩小得意。
秦安乐垂眸思忖,从徐冰洁这里得知的是徐慕迟永远都不会跟她坦白的,随后默不作声,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任由修剪过的长指甲戳在手心,疼到麻木。
徐冰洁笑了,“我知道我哥心里的痛苦与煎熬,他就是个既重感情,又重责任的男人,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清姿姐,都一样,相信日常生活中你能察觉到。”
“他一方面不想负你这个合法的妻子,一方面又对清姿姐愧疚,冰火两重天,是他在煎熬,是你们都在逼他。”
秦安乐细细回味这段话。
徐冰洁叹气,拿着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放大在秦安乐面前。
正常视觉来看,这是一个挺温暖美好的画面。徐慕迟眉宇间满是温柔,坐在独凳上,一只手端着白瓷碗,另一只手拿着白瓷勺正往沈清姿嘴边喂小米粥,沈清姿眼里的眷念浓郁而热烈。
此时,秦安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水果刀一下又一下的戳在她心口处,难受得不能呼吸。
许久,她吸了吸鼻子,眼神决绝起来,手往前一伸,把徐冰洁的手机抛到地上。
“嘭……”的一声,手机落地,支离破碎。
徐冰洁眼里燃着熊熊怒火,吼道:“秦安乐,你疯了吗?”
秦安乐干笑,把胸前的头发撩到背后,挑了挑眉,“对啊,如你所愿,我就是疯了。”直接把怔愣在原地的徐冰洁推开,越过她准备下楼。
安全通道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束光亮照过来,秦安乐驻步,转身眯着眼睛看过去。
徐慕迟一把握住徐冰洁准备作恶的手,稍微用力,就听到她的手“嚓”的一声响,应该骨头错位了,他眼里布满冰霜,像是要把她凌迟般。
“徐冰洁,她是你嫂子。”
“嘶……”手传来的刺痛感让徐冰洁禁不住弯了腰,眼泪骤然而下,满脸委屈,“哥,我手好痛。”
秦安乐后知后觉才察觉到,刚刚徐冰洁在背后是想推她吗?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她摇摇头,看了一眼徐慕迟后,疾步下楼梯,右手还木然的提着保温桶,里面的番茄排骨汤应该早就冷了吧!
转角的时候,秦安乐的手被徐慕迟反手拉住,整个身子被他转过来,她不得不正视他,恰巧看到徐冰洁灰溜溜的走了。
徐慕迟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像是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刚刚她跟你说什么了?来了招呼也不打就急着走?”
秦安乐别开眼“呵呵”的笑了,咬着下嘴唇,用力挣脱掉他灼热的手掌。
显然,女人跟男人的力气是天壤之别,他不准备放手,她又怎么挣脱得了。
徐慕迟拧眉,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把她扳回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我还能怎么回事?你的事你能不知道吗?”秦安乐用力扳开他的手,倔强的扬起头,眼睛红彤彤的,所有的情绪都糅杂在一起。
说不清道不明。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徐慕迟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的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两人相对而立,却没有再说话,似乎都想要从对方清澈的眼睛里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秦安乐妥协了,兀自垂眸,无力的推开他的身子,“你去忙吧!”说完转身就走。
妥协了,真的妥协了。
沈清姿确实很可怜,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如今就这样蹉跎岁月,像个八十岁的老太没日没夜的躺在病床上。
最主要的是她能感受到徐慕迟平时惆怅的思绪,煎熬的内心。
经常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秦安乐总是看到他睡得不安稳,眉头皱成川字形,她想要抚平却怎么也抚不平。
徐慕迟用力摇晃着秦安乐的肩膀,厉声道:“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秦安乐扶额,头没由来有些晕眩,音量提高了许多,带着些许质问,又带着些许发泄,“徐医生,刚刚你们在办公室说的我都听到了,她病入膏肓,她脆弱又可怜,你良心不安,你无比愧疚,你快去啊,你快去照顾她啊!”
“我就是个外人,不对,我连个外人都不如,连知道事实真相的权力都没有,需要悄悄站在外面像个偷窥者一样才能得知。”秦安乐一口气说完,鼻子发酸,像豆子那么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往下掉,“我还是个坏蛋,让你们都活得艰难……徐慕迟,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不再欺骗她,不再隐瞒她,试着让她去他的世界里探索。
被说中所有的事实,沈清姿确实病的不轻,而他确实无比愧疚,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秦安乐,徐慕迟心里更难受。
那种难受被称之为“心疼”。
他把秦安乐紧紧抱在怀里,轻磕着双眼,滚动喉结,无力的安慰,“我才是大坏蛋,别哭了别哭了,明天起来眼睛又该痛了。”
秦安乐没理会,窝在他怀里,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把鼻涕眼泪都粗鲁的擦在他白大褂上面。
终于哭够了,她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心里难受吗?”
徐慕迟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心里纠结吗?”
“你心里愧疚吗?”
徐慕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承认吗,不,不能,可现在的他再也做不到欺骗她。
秦安乐看着他沉默,深深的呼了口气,笑了,眼里闪烁着泪花,明眸的笑了,“我知道这些情绪你都有,真的,随心走吧!”
她抬高下巴,就让眼泪这么荡漾在眼眶中,亮晶晶的,“我也不愿你为了我变得无情又无义。”之前徐慕迟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安乐没有回答,只是欣慰的笑了,现在算是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难受,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监狱把我圈死在里面,融不进去也出不来,让我喘不过气。”她哽咽的说完这句话,足足用了三分钟之久。
她曾经觉得每个人遇到爱情的模样都是疯狂的,包括自己。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不得不冷静,死一般的冷静。
徐慕迟的心像是被当头一棒,下一秒紧紧抱住她,不知轻重的勒着她的细腰,想要揉入自己的骨血般,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安乐,安乐……”
秦安乐忍着,继续说:“真的,不管你对她是愧疚还是心疼,只有真真正正把心空下来,我才有机会住进去。”
“秦安乐,我爱你!”
他沙哑而飘渺的声音在她耳边触不及防的响起,沙哑中带着磁性,又觉得虚无缥缈,却又真是存在过。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
秦安乐听清了,此时脑袋里“嗡嗡嗡……”作响,完全不能正常运行,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然后仰头才看清楚,他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