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巷子里，唯有皎皎月光照亮脚下的青石阶，照亮唐楚妍已有了岁月痕迹的脸，照亮凌骁眼里的疼惜。
良久，唐楚妍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凌骁，梗咽着问：“韶轩哥，听说九州大陆上的列国完全消失，你和谢姑娘也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不测。”
凌骁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摇头笑道：“楚妍，我们都没事。”
“那爹爹、娘亲还有幼弟呢？他们都没事吗？”唐楚妍连忙追问。
凌骁迟疑片刻，还是不忍让好不容易与他相见的唐楚妍欢喜落空，于是挑起眉梢，故作轻挑地告诉她：“她们也都很好。”
“韶轩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列国又重新出现了吗？”唐楚妍松了一口气，又疑惑地问道。
凌骁的目光渐渐复杂，顿了顿，他叹着气说：“楚妍，其实我已经不是当年沈家堡的沈韶轩了，我的真实身份是魔人，我叫凌骁。”
唐楚妍柳眉一皱，更加不解：“韶轩哥，你不是凡人？”
凌骁颇为无奈地点头：“我是魔族主宰，当年九州大陆上出现即将危害六界的魔星，九州大陆就是被我收进了化孽图中。”
唐楚妍震惊地微微张大瞳孔，想了想又问：“那谢姑娘呢？”
说到珺绾，凌骁倒是神情轻松了些：“方才在馄饨铺子里，你可看见坐我对面的女子了？那便是当年的谢晚。”
走出馄饨铺子时，唐楚妍倒是瞟了一眼凌骁对面的女子。
仅仅看了一眼，唐楚妍仍然记得那女子美貌不可方物，比起当年的阑珊更胜一筹，更加大气标志。
“那是谢姑娘？难怪音如来找我说她喜欢上一位公子，那公子却是个绝美女子假扮，当时我便怀疑这二人是你们！”唐楚妍恍然大悟。
“可是韶轩哥，谢姑娘为何会变了一个模样？”唐楚妍又问。
凌骁抿着嘴微微而笑，道：“其实她叫珺绾，是天族公主。”
“谢姑娘是天神？”唐楚妍大眼睛一亮，眸中满是惊奇。
凌骁点头后，开口问她：“楚妍，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你夫君他，待你可还好？”
唐楚妍流光溢彩的双眼蓦然失了几分颜彩，灵动的大眼睛微敛着，嗓音也低沉了几分：“你方才不也看见了吗？魏钦他待我极好。”
是待她极好，只可惜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是不开心罢了。
凌骁斟酌再三，还是没忍住问她：“当初你为何放弃了欧阳？”
彼时虽月光暗淡，凌骁还是清楚地看见唐楚妍的双手蓦然攥上裙摆，死死地捏着道：“我累了。”
“当初欧阳若愚的身世被人揭穿，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而我在江左界举目无亲，又无法回到穆国，所以只有嫁给一个有能力给我幸福的人，魏钦就是这个人。”
“而且魏钦心细如发，初次见面时只看我脸色不好，便命人撤了我面前的凉茶，换上一杯热茶，他素日寡言，但从未亏待过我。”
“我厌倦了欧阳若愚的冷淡，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永远粗心大意，从未将我视如珍宝，或许他心里还有阑珊……”
“再说他并非江左界的先知，他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贸然把自己托付于一个如此无能的人！”
说到这里，唐楚妍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桃花似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终究没有落下泪来。
望见她如此痛苦如此忧伤，凌骁依稀想起当年在谢国皇宫之中，那个甘愿陪着失恋的欧阳若愚胡闹的女子。
那时的欧阳若愚同样一无所有，也同样对她迟钝冷淡，可是她死心塌地地爱着那个木鱼脑袋，乐此不疲地深爱着那个书呆子。
事情定然不只是像唐楚妍所说的这么简单，只是真相如何，只有唐楚妍自己知道，既然她不想说，凌骁也不再多问。
更何况即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唐楚妍已与魏钦诞下一子的事实。
因此凌骁只是拍了拍唐楚妍的肩膀，轻声说：“你开心便好。”
而他又怎么知道，对于如今看似拥有一切的唐楚妍来说，真心真意地开心一回倒也成了奢侈。
只是她的心事终将如同袅袅升起的炊烟，混迹于青天白日之中，了无痕迹，掩于唇齿之间，止于岁岁花落。
半晌，唐楚妍稳住了神思问凌骁：“此番你和珺绾前来江左界，可是为了举国灾荒之事？”
凌骁点头：“江左界昏君当道，天理难容！”
唐楚妍问：“那你们在哪里落脚？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到祭司府上停留几日。魏钦他整日进宫面圣请求先知赈灾，若是知道有你们相助，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凌骁踌躇片刻，婉言拒绝：“这次就先不去拜访了，不日之后我们便会有所行动，忙完第一步后，我与珺绾再亲自前去拜访。”
唐楚妍会意地点点头，想必凌骁也是担心唐楚妍与欧阳若愚见面，两人各自尴尬，所以推脱。
“既然如此，那就到时候再见吧，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唐楚妍提步离开巷子时，又转头看了凌骁一眼：“韶轩哥，我听音如说珺绾是你的妻子，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凌骁面上立时浮现出甜蜜的微笑，信口胡诌道：“在魔族的时候。”
待唐楚妍回到馄饨铺子里，凌骁身后才倏然响起珺绾略带责怪的声音：“在魔族时，我们似乎没有成过亲吧？”
“那又如何？反正江左界没人认识你和我，就算欧阳和楚妍与我们是旧相识，也终究不了解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
“所以你就可以胡编乱造说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你若是不想承认也可以否认，反正一个音如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音如误入你的圈套！”
珺绾瞪着眼睛，凌骁又嬉皮笑脸道：“且不说我们早已和夫妻无异，就算我们还不是夫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
“省省吧你！只要你别再被人当成断袖我就知足了！”
凌骁揶揄道：“如今你不再女扮男装，我又怎么会被当成断袖？”
珺绾说不过他，只是抄手白了他一眼：“总之你还没有明媒正娶我，重启化孽图之后记得补上！”
“这是当然！阿晚，在谢国时我便答应过你。”凌骁扬起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