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谢晚实在是分外尴尬。
先前好端端的姑娘忽然咳成这样，而肖喻川的表现实在太过细腻，让谢晚不禁把自己想象成辣手摧花的恶人，站在这里十分多余。
良久阑珊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谢晚在一旁手足无措，脸色半红半白，
说来谢晚诚然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但在这种情形下，她却无比渴望对阑珊说一句：“你的病痛还真是说来就来啊……”
好在阑珊先开了口，才没让谢晚口不择言。
“师兄我没事，想必是重楼宫里久久没有人住，落了太多灰尘，我的嗅觉向来灵敏，所以反应太过夸张。”
谢晚僵着脸干笑，咬着牙在心里痛骂了一番：“你也知道你的反应太过夸张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连个喷嚏都没打，难道你们仙人还比不上我这个凡人吗？”
通过这件事情，谢晚才明白当日小白为什么说阑珊不像个简单的人，如今揣摩起来，的确不是个等闲之辈啊！
见谢晚沉默不语，阑珊敛眸微笑：“还请小晚莫要见怪。”
虽说谢晚不喜欢撒谎，但是看在肖喻川的面子上，她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无妨无妨，反正为了病情着想，阑珊姑娘你日后也不会经常来我这落满灰尘的重楼宫里走动，对不对？”
阑珊抬起秋水似的眸子，惘然的注视谢晚片刻，微微扬起的嘴角略略抽搐，这般神情就连谢晚看了，都不由责怪自己实在恶毒。
这时，肖喻川扶阑珊起身，对谢晚说：“师妹患的病极为罕见，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些年来我寻遍人间，也没有办法治好她的病。”
他的语气犹如萧瑟的秋风，落寞自责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谢晚本该奇怪自己为何不在意肖喻川对阑珊如此无微不至不离不弃，可是这一刻她实在是反常。
因为谢晚只是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没有闹出人命，不然我怎么向肖大哥交代！”
“吉人自有天相，肖大哥，阑珊姑娘不会有事的。”谢晚也重新站起身来，“既然屋里气氛不好，肖大哥还是赶紧带阑珊姑娘回去好生歇息吧！”
谢晚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阑珊不喜欢她？既然此人惹不起，谢晚认为还是躲着她方为上策。
肖喻川点头默许，临走前阑珊握了握谢晚的双手，一双凄楚痴深的眼睛波光潋滟：“小晚，改日我再来找你。”
谢晚佯装深明大义的抿着嘴点头：“嗯，阑珊姑娘好好养病。”
然而话外之音却是：“你还是别再来找我了，我担心你突然发病无法治愈，我会变成千古罪人……”
察觉自己心里有此念头之后，就连谢晚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于是目送肖喻川和阑珊走远，谢晚又远远道：“阑珊姑娘，倘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来找我。”
阑珊莞尔一笑，淡淡点头：“有劳了。”
彼时的谢晚根本无暇去注意肖喻川的目光，因此也不曾察觉肖喻川曲起的臂弯僵了一僵。
站在阑珊身边的他，眼神却是定格在谢晚身上，溢出温柔怜惜。
谢晚当然更加想不到，肖喻川和阑珊会因为她而产生裂痕。
那日走远之后，肖喻川忽然在阑珊身旁顿住脚步，他面对她，眼风落得冰冷：“方才和小晚在一起，你为何无故装病？”
阑珊对肖喻川微笑时，纯真美好得恍如徜徉在月光下的仙娥，柔和得没有一丝戾气与幽怨。
她的面颊仍是苍白，唇角却扬起月牙般的弧度：“被你发现了。”
肖喻川依然紧绷着脸，压重些许的语调分明是在责备：“她是你我的恩人，是我对不起她，你何必还要找她的麻烦。”
阑珊缓缓低下头，夺眶而出的泪水落在地上，在肖喻川心里落下清脆的响声，她认错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喜欢师兄你叫她小晚，不喜欢她说你的事就是她的事，更不喜欢你看着她笑得发自肺腑。”
肖喻川惶然失措，心里却蓦然绷得极紧，没有人比他还想要紧紧拥住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子，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很乱。
末了，阑珊自己擦干眼泪，若无其事的对肖喻川笑：“师兄，阑珊知错了，以后绝不会这么做的。”
肖喻川眼里浓墨重彩，对阑珊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去云间。”
他紧紧握住她欣然伸出的手，扬手一拨便带着她徜徉云端，她笑得像个满眼新奇的孩童，他却煞是心酸。
从前她与他师出同门，是出了名的孤傲清冷。
可是百年之后，他忘不了不久之前他找到她的那一幕，那时她的白色长裙落满斑驳灰迹，满眼惊慌恐惧，瑟缩在落叶之中。
他忍住了心里的酸楚，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指尖掠过她粘着碳灰的脸颊，她瑟瑟发抖，像只惊慌的兔子。
“别杀我，我还要见我相公。”
她的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肖喻川的心，痛得歇斯底里，以至于千百年来不为情动的他红了眼眶。
“我是你师兄，阑珊。”他的声音如落叶扫过林间。
那时阑珊刚从被江左界的人烧毁的房子里逃出来，怀着要见自己相公的希望，在落叶之中躲了三天三夜。
其间她杀光了林间所有的飞禽走兽，灰黑的长裙上血迹斑斑，她是靠生吃这些东西活下来的。
后来肖喻川施法替她恢复记忆，她想起了百年之前的往事，想起了与她海誓山盟过的师兄。
她在肖喻川的怀里泪如决堤，梗咽着说：“师兄，想不到阑珊还能与你相见。”
肖喻川将她拥在怀里，闭着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她会变成今日的模样，都是拜他所赐。那时他发誓再也不让她颠沛流离，受任何委屈，再也不让她流一滴眼泪。
可是今日因为谢晚，她在他面前委屈落泪，最后却是她主动认错。
一念及此，肖喻川的双眼猛然掀起一阵火热，他在云端紧紧抱着她，温热的气丝吐在她的耳畔：“阑珊，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阑珊靠在他的肩头，眼睛弯得分外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