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与林瑾明言谈间，围观的百姓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唯季世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到提刑司，事到如今整件事已经不可能善了！
就在林瑾明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季世兴扶着脱臼的右胳膊，愤然站起身。
他的膝盖尚未直起，俞毅已经一把捏住他的脖颈，令他发不出声音，而飞染一步上前，挡在宋青莯和林瑾明身前，戒备地盯着季世兴。
季世兴如困兽一般挣扎，可他的武功本就不及俞毅，这会儿又拖着受伤的胳膊，哪里挣得开。
林瑾明与宋青莯对视一眼，林瑾明目光随即落在飞染的侧脸。
宋青莯见状，心情颇为微妙。转念间，他忍不住担心，若是他们父女相认，林瑾明不会说出，他想让女儿在家里多留一段日子，等等这样的话吧？
提刑司大门口的闹剧随着季世兴被押入衙门画上了句号，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大门后面，甄山文把整个经过听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彻底糊涂了，任由捕快抓着他，怔怔地看着被俞毅扣押的男人。
“的确是他杀死你的师傅。”宋青莯对着飞染低语，“你想怎么报仇，我听你的。”
“我……”飞染怔忪。她本来信誓旦旦，一定要手刃凶手，可凶手就在眼前，她却没了杀死他的勇气。
她抬头对宋青莯说：“大人，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害死师傅……”
“他会告诉你，是长公主一直介怀你师傅和驸马曾经订过亲，这才命令他杀人之后嫁祸王奎。”
“可是大人不是说，不是长公主下令的吗？”
宋青莯转头看一眼甄山文，旁若无人地对飞染解释：“人都会说谎。他为了包庇真凶，会一口咬定是长公主下令，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向长公主和驸马。他横竖都会死，又怎么会说出真相呢？”话音未落，他示意俞毅放开季世兴。
季世兴呆立原地。宋青莯把他的话都说了，他应该说什么？
在他的计划中，他应该在甄山文受审的时候，在他与宋青莯剑拔弩张之际，大义凛然站出来保护甄山文。他必须在万般纠结懊恼痛苦中道出，他专门替长公主办理见不得光的事，他奉命保护甄山文，才会正巧救了他云云。他应该死得悲沧正义，他必须让甄山文恨透自己的父母。
他需要推动甄山文情绪的冲击力，可这会儿，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觉得自己就像戏台上的丑角？
“我……”季世兴望着甄山文，“我的确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大侠，我只是奉长公主之命取得公子的信任，在公子身边保护您。这事比起奉命逼死息嗔师容易太多……”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他当下的感觉，仿佛所有人都在戏台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在演戏。
“你都听到了。”宋青莯对着飞染叹一口气，“不过他杀了你师傅是事实。就像甄公子说的，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若是不想脏了手，我就判他在菜市口斩首吧。”
不止是飞染，甄山文和季世兴皆同时朝宋青莯看去。宋青莯不是应该开堂审问，再动个刑什么的吗？季世兴不是应该喊几句冤枉，再骂几句狗官，最后血溅当场吗？
飞染忍不住开口：“大人，你不审问他吗？”
“别让他自杀了！”宋青莯扬声吩咐。
这话一下惊醒了季世兴。他待要悲壮地自杀，捕快已经擒住他的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记得一件事，他必须死在甄山文面前。他若是真的被宋青莯在菜市口砍头就太不值得了。
想也没想，他转头欲撞墙自尽，可墙壁太远了。他再看一眼甄山文，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太阳，一口咬断了舌根。
宋青莯见状，转身挡住了飞染的视线。
生命的最后一刻，季世兴隐约看到宋青莯嘴角的笑意。他忽然间意识到，宋青莯是故意的！息嗔师太咬舌自尽，所以他逼得他只能咬舌自尽。恐怕甄山文这颗棋子已经没用了。
季世兴不甘心。他的身体像垃圾一样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终究还是失败了，一如十五年前，同样的无可奈何吗？
“大人，他死了。”捕快回禀。
飞染下意识回头，被宋青莯拦住。
“没什么好看的。”宋青莯示意飞染跟着他往回走，“他逼得你师傅自尽，这样的结局也算是恶有恶报……”
“可他只是受人指使。”飞染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总有一天我们会知道，是谁指使他。”宋青莯顿了顿，问道：“对了，刚才是林侯爷叫你去门外见他？”
“也不算是。他只是差人告诉我，林夫人没有大碍。大人——”飞染皱起眉头，“师傅会不会希望，我亲手替她报仇……”
“怎么会呢！”宋青莯断然摇头。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大门旁边的台阶上，捕快放开甄山文。甄山文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跌坐在台阶上。他已经不会思考，只看到季世兴怒目圆睁，鲜血从嘴角渗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一团黑影笼罩自己。他愣愣地抬头，就见宋青莯正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一个字。
宋青莯面无表情地吩咐捕快：“把尸体抬去义庄，地上打扫干净。”
“他死了，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能如此无情？！”甄山文控诉。
“息嗔师太的性命就不是人命吗？”
甄山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宋青莯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肥猪，一本正经说：“好了，我们回到先前的话题，你若是把那头猪杀了，我就相信你……”
“宋青莯，你到底想怎么样？！”甄山文怒了。
宋青莯笑道：“甄公子，我只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难道这样也不对？”
“是我杀了人，翠烟亲眼看到的，她还想替我顶罪呢！”甄山文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终于轮到翠烟了！宋青莯暗叹一声。
没了季世兴这个动力，他愈加意兴阑珊，只求赶快打发甄山文这个二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