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邢默山每每想告诉姜芷萝,薛丽娜来过的事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他承认自己很自私,自私的不想让她过早知道应衍的事情。
一旦姜芷萝得知应衍的消息,她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找他,
以前在应园的时候,邢默山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总觉得姜芷萝于她而言,或许是同其他女子有异的。
如今他终于明白,他对她的那点异样,不过是因为爱。
他爱姜芷萝。
他竟就这样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应衍的女人!
然而这种爱是卑微的,是渺小的,是沉没在幽深的海底、此生此世都见不得光的。
所以邢默山认为,哪怕能和她多相处一天,也是好的。
可是这种美好终是有结束的时候。
薛丽娜再次出现了。
她出现在他们矮小简陋的房屋前,仍旧穿了那件素色的风衣,波光潋滟的容颜上没有涂脂抹粉,却自带一股子妩媚和风韵。
彼时的姜芷萝正抱着冬儿,坐在院子的大槐树下,仰头数着从湛蓝天空中飞过的鸟儿。
她喃喃的同冬儿说着话,尽管冬儿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几个月大的孩子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姜芷萝沉静美好的容颜。
汽车便是在这个时候驶进院子里的。
车门打开,薛丽娜踩着漆皮的鞋子下了车,眉眼弯弯的望着一脸愕然的姜芷萝。
“芷萝,好久不见。”她微笑道。
姜芷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把冬儿放回摇篮里,然后一步步走到薛丽娜面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再睁开眼时,薛丽娜就消失不见了。
姜芷萝没有问她怎么恢复的,也没有问她怎么找来这里,又为什么要找他们。
她只是伸出手,紧紧的抓着薛丽娜的风衣边缘。
纤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可以清晰的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他……他可还……活着?”
姜芷萝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说完,她便一动不动的盯着薛丽娜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薛丽娜握住她的手,笑容一如遍野的山花般绚烂、夺目。
“他活着,活得好好的。”
像是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姜芷萝激动地热泪盈眶。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见薛丽娜仍旧一脸严肃,姜芷萝心底涌现出不好的预感,脸上的表情再次由轻松转为了忐忑和担忧。
“怎么了吗?”
她忍不住想,应衍莫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是断了胳膊少了腿吗?
还是被炸伤了哪里?
不管怎样,只要他还活着,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似乎看穿了姜芷萝的想法,薛丽娜摇摇头,语气严肃道:“芷萝,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她的目光穿过姜芷萝的肩膀,看向后面低矮的房屋。
“我们能进去谈吗?”
姜芷萝点点头,“可以,可是……”
她看了一眼在摇篮里熟睡的冬儿。
“我的人会帮你看着孩子,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薛丽娜道。
“好。”
远远见到汽车开过颠簸的山路,正在同乡亲打猎的邢默山匆忙往回赶,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看到姜芷萝和薛丽娜并肩走向屋子的背影。
“芷萝!”他忍不住出声疾唤。
姜芷萝没有回头,而他也被车上下来的黑色立领西装的人拦住。
那些人训练有素,且个个都配了枪,定是士兵无疑了。
邢默山没办法靠近房间,更探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只好守着摇篮里的冬儿,头顶仿佛被笼罩了层层乌云。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姜芷萝才和薛丽娜并肩走出。
姜芷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
倒是薛丽娜一脸微笑,态度礼貌且客气的道:“芷萝,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同时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姜芷萝颔首。
“慢走!”
薛丽娜弯身上了车,汽车在正午炙烈的阳光中绝尘而去。
邢默山望着下巴微扬的姜芷萝,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只要是和应衍有关的事情,不管薛丽娜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姜芷萝都一定会答应,哪里用得着考虑?
夜幕什么时候降下来的,邢默山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自己抬头四望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得黑漆漆一片,远山和林木都笼罩在黑暗里。
连他自己都被黑暗吞噬,看不到一丝光亮。
“呲——”的一声,姜芷萝划开了火柴,点燃了屋里仅有的一个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游走在小屋的各个角落,映衬出邢默山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
他紧抿唇的样子像极了应衍。
“薛姐姐希望我回去青州,替他们查探城里的消息。”姜芷萝悠悠启唇,语气稀松平常,好似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邢默山却是心脏一紧。
“……太危险了,你根本没有受过任何谍战训练,你去了就等同于送死!”
他太明白了,姜芷萝这么做的危险性,比当初薛丽娜潜入荆贡还要大,而她甚至都不是专业的谍报人员,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我要见他!”
姜芷萝态度坚决,“为此,我可以接受任何训练,也可以陷入任何危险——我必须要见到他!”
“冬儿呢?冬儿怎么办?”邢默山问。
他以为作为一个母亲,姜芷萝起码会替她的孩子考虑,多少有一些犹豫。
可是看到她不为所动的表情,他忽然间就明白了。
“你想带冬儿一起去?你疯了吗?”邢默山难以置信的吼道。
她究竟明不明,薛丽娜要她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青州,也许以前是她的家乡故土,可如今那里是龙潭虎穴,是一个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投降东瀛人,我都是那个理所当然会去投奔他的人,而冬儿就是我最大的掩饰。”姜芷萝道。
正如邢默山说的,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一个母亲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冒险。
她站起身,望着一脸痛苦的邢默山。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姜芷萝转身欲走,邢默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沉声说:“……我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