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陆秉初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先是攥紧了拳头,缓缓闭上了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放开姜芷萝,语气不复刚才的温和。
“……很快就不是了!”
姜芷萝转过身,目光冷凝的望着他,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秉初在墨绿色的丝绒沙发上坐下来,修长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唇边掀起一抹冷笑。
“如今的时局,你还看不明白吗?青州沦陷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们一干人都要死,谁都跑不了!”
“他们……不包括你吗?”姜芷萝皱眉问。
陆秉初笑了笑,不置可否。
姜芷萝隐约猜到了什么,既震惊又失望的问:“你该不会和东瀛人串通一气了吧?陆秉初,你是要做汉奸吗?”
“嘘——”
陆秉初以食指掩唇,表情里透着古怪。
“丫头,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的,不过如今这世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不管我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罢了!”
“陆秉初!”
姜芷萝一动不动的望着他,满眼的难以置信。
她忽然发现,眼前的陆秉初竟这样陌生。
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温润善良的男子,他的脸上表情狰狞,他的眼底噙着阴诡的光芒……他陌生的让人害怕。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你……你不该是这样的……”
陆秉初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姜芷萝面前。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胆小,懦弱,温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的男人夺了去?我不要再做那样的陆秉初!”
他突然紧握住姜芷萝的手。
“丫头!应衍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你跟了我吧!我向你保证,不管青州怎么变换,我都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只要你想要的,我统统都会满足你!就连你的孩子,我也会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
姜芷萝用力甩开他的手,脸色阴沉的斥道:“痴心妄想!”
说罢,她就转身向外面走去。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陆秉初在她身后道。
姜芷萝这才发现,小楼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锁,任凭她怎么拉都拉不开。
她转头恨恨的瞪着陆秉初。
“丫头,你走不了的,从你踏进这里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走!”陆秉初道。
看着他再次向自己逼近,姜芷萝拿出了时刻放在手包里的手枪,指着他道:“别过来,否则我开枪了!”
陆秉初顿住了脚步,目光受伤的望着她。
“你拿枪对着我?你竟拿枪对着我?”
“让人把门打开!”
“丫头……”
“我再说一遍,让人把门打开!”
陆秉初摇头拒绝:“不,我不会放你离开的,我也不信你会开枪……丫头,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不信你会朝我开……”
“砰”的一声,打断了陆秉初的话。
子弹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直直钉进了他身后的墙壁里。
陆秉初怔住了。
姜芷萝的手犹自还在颤抖,但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要么放我走,要么……你死!”她语气决绝的道。
陆秉初怔怔的望着姜芷萝,表情里尽是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开了枪,不敢相信那一瞬间从她眼神里划过的,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意。
她真的会杀了他!
“……开门!”陆秉初表情绝望的命令。
小楼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姜芷萝望着他:“陆参谋,我希望你能明白,此生此世,我只爱应爷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他在一起,他生,我便和他一起生,他死,我便陪他一起死!”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小楼。
夏末的阳光温煦炎热,将楼里楼外分成了光明和阴影两个世界。
姜芷萝站在耀目的阳光中,背影纤细却挺直。
“谢谢你的药,还有……希望你好自为之!”
她再不做停留,快步走出了小公馆。
回到应衍驻守的前线,姜芷萝才得知手术已经做完了。
那名受伤的士兵强忍疼痛捱完了整场手术,期间疼昏过去了好几次,但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
“……我回来得晚了!”姜芷萝道,表情不无落寞。
“没有的事,你拿回来的是盘尼西林,用来防止伤口感染,这时候正好用上。”沈星堂就事论事道。
他很想问问姜芷萝,她是怎么拿到药的,可是看她脸色不佳,似是不愿意提起,于是就没有询问。
姜芷萝把那一盒药剂交给沈星堂,却对在小公馆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她在犹豫。
与其说她不知道要不要把陆秉初的背叛告诉沈星堂乃至应衍,不如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汉奸的罪名一旦落实,陆秉初必死无疑。
姜芷萝的确朝他开了枪,但这不代表她真的想要让陆秉初死。
十几二十年的情意,不是轻易能否决的。
她在粗大的柳树下坐下。
姜芷萝呼出一口气,视线穿过圆鼓鼓的腹部,落在穿着漆白皮鞋的脚上,思绪混乱。
突然,视线所及处出现了一双长筒军鞋。
她以为是应衍,抬起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林琛。
林琛不是去营救薛丽娜了吗?
他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
姜芷萝立刻站起身,目光期待的望着林琛,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林琛先开了口。
“她想见你!”他如是道,声音一如他冷冽的面庞,冷静而不带一丝情感。
林琛没有说薛丽娜是生是死,也没有说她的情况如何,只单单说了一句“她想见你”,着实让人弄不清楚头脑。
不过姜芷萝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闻言连连点头:“好,她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
平常人落到东瀛人的手里,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更何况薛丽娜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所以在来的路上,姜芷萝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见到薛丽娜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