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萝一语中的。
薛昶安是个做事十分严谨的人,在决定向应衍抛出橄榄枝之前,他一定对应衍以及他身边的人做了很详细的调查。
换句话说,他不可能不知道应衍和陆秉初的不对付。
然而薛昶安还是任命陆秉初为财务部副参谋。
应衍一时有些猜不透薛昶安的心思,不知道他是真觉得陆秉初这个人有才干,还是纯粹就是为了把他安排在军政府,来刺激应衍的。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陆秉初的存在的确让应衍很不舒服。
他是顶瞧不上陆秉初这个人的。
就像是古时候的文臣武将很难互相欣赏一样,应衍觉得陆秉初温恭有余,但是刚硬不足,堂堂男子汉为人处世像个娘们儿,简直有辱男子的身份。
陆秉初对应衍也没什么好感。
他觉得应衍野蛮粗鄙,说话做事蛮横强硬,只知道用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来逼迫别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为何物。
两人之所以这么水火不相容,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们中间夹着一个姜芷萝。
这就注定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偏偏薛昶安看热闹不嫌事大,把陆秉初招进了军政府,让这样互看不爽的两个人成为了同僚,以后免不了要一起共事。
想到这里,应衍怎么能不窝火呢?
而更让应衍窝火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会议结束以后,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起身离开,有工作的回办公室继续工作,没工作的倒也乐得轻松,或者直接回家,或者找个地方消遣。
仗虽然快要打起来了,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嘛!
所以大家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东瀛人没打过来还好,等东瀛人真的打过来了,他们也好攒足精神,全力抗敌呀!
应衍既没有工作要做,也没有和那群人一起寻欢作乐的心思,于是就决定回姜公馆。
谁知道他刚走出一段距离,就被人喊住了。
“应师长。”
应衍回过头,见到走廊的另一端站了一个身穿军服的瘦高青年。
俊秀的面容,温良谦恭的表情,光芒柔和的眸子里独独对应衍有难以言说的敌意,并且对方很显然不想隐藏这种敌意。
应衍转过身站定,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陆参谋有何指教啊?”
陆秉初大踏步走到他面前,笑容里裹挟了冷意。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番话想同应师长讲。”不等应衍开口同意,他便自顾自的道:“应衍,我迟早会拥有能同你抗衡的能力,届时便是丫头回到我身边的日子!”
应衍闻言,面上虽然还是波澜不惊,但是五脏六腑都被气得在翻腾。
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陆秉初似乎十分得意,想笑却又不笑出来,整个面部肌肉仿佛都在抖动,看在旁人眼里稍显狰狞和诡异。
应衍很快强压下了胸腔里的怒焰,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他凑近陆秉初,薄唇微启,只轻吐出了四个字。
“痴心妄想!”
讲应衍没有回答,反而盯着一个地方怔怔的出神,姜芷萝忍不住唤道:“应爷?”
“嗯?”应衍陡然回过神来。
“秉初到底同你讲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呀!”姜芷萝不耐烦道。
应衍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青稠般的发,“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我听过便忘了,哪里还能记得他说了什么?”
姜芷萝还想再问,周妈正巧从厨房里走出来。
“小姐,姑爷,吃饭了!”
应衍揽上她的肩膀,“你一定饿了吧?走,吃饭去了!”
谈话于是到此为止。
翌日,由于要去薛公馆参加欢迎宴,姜芷萝特意挑了一身海棠红绣折枝牡丹的旗袍,杏黄色流苏披肩,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臂,腕上戴着祖母绿的镯子,既显得富贵典雅,却也不落俗套。
她和应衍,一个是风度翩跹的美男子,一个是艳若桃李的名媛淑女,一经出现,便吸引了席上多半数人的注意力。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姜芷萝和应衍被安排在同陆秉初一桌。
比之上次见面,陆秉初似乎成熟了许多。
或许是姜芷萝的错觉,她总觉得陆秉初眉宇间似有一股子阴郁,凝重的好似盘旋在头顶的乌云,让人恁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见到她,陆秉初的双眼蓦地亮了起来,眸底迸射出惊艳的华彩。
“丫头!”
他激动的站起身,称呼一如既往的亲昵。
应衍立时阴沉了一张俊脸,故意轻咳了两声,拉开身旁的椅子,笑容可掬的说:“夫人,请坐!”
姜芷萝明显看到陆秉初眸子里的亮光暗了下去,像是烟花散尽后幽深孤冷的夜。
她刻意忽略掉心底的异样,在应衍身旁坐下,唇角扬起浅浅的笑容。
环顾四周,桌上还有薛丽娜、爱德华,以及一个身形瘦高,面容清冷的男子,璀璨的双眸里似乎沁了冬日寒月般的冷意。
姜芷萝对这个人不熟悉,却十分熟悉这双眼睛。
林琛。
这个人是军医林琛。
没想到他竟生的这副模样。
怎么说呢?
林琛的长相……很单薄,脸庞瘦削,鼻梁高却窄,眼睛细长,嘴唇更是薄薄的一片。
书上说,这样的面相属于薄情且薄命的。
姜芷萝一时没注意,竟盯着林琛看了好一会儿。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琛清冷的视线淡淡的扫了过来,不带一丝感情的一掠而过。
应衍也发现,自己的妻子居然在盯着另一个男人看,不由得心中气恼,搁在她腰间的手便稍稍用了些力。
“当着我的面还这样肆无忌惮的看别的男人,难道就不怕我生气么?”他附在姜芷萝耳畔,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姜芷萝闻言面色一红,不是为应衍的戏谑,而是为自己的失态。
然而她这副模样落在对面的陆秉初眼中,却成了耳鬓厮磨时小女儿的娇羞。
陆秉初抿紧了嘴唇,藏在桌子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手背上凸出的青筋像是老树的虬枝,眸子里更是流露出嫉恨的光芒。
这一系列的反应不过是瞬间的事情,等再仔细看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俊秀的脸庞上挂着温顺和善的笑容,像是一只无害的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