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沈晴并没有将刚才听到的事情抛出来一探究竟,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走在最前面。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身后那胖医师总是笑的古怪,似乎之前那番话是他刻意骗潘觉说给沈晴听的。
也不多在意,叫过段景,便一齐上了马车。
等到了城门下,天色正刚刚放亮,重重的露水铺了一地,连路上的低低矮矮的车前草,草叶上都浸了满满一片水渍。沈晴一行人在城门下负手而立等着,没多久,远远地从浓雾里头驶出一辆马车。竟是大齐皇室专用的制式,两匹漆黑油亮的高头大马,琥珀眼儿,竹叶耳,颈细腿长,身后的马车同样敞亮堂皇,铜辕铁箍金丝帘,就连驾着的马夫抖擞地睁着眼,面态刚毅,扯起了膀子,抡圆了使劲儿打一个响鞭,前头两匹马均站立起来,腾空了前蹄,鬃毛肆扬,雄风大展,端的让人惊叹。
城门下一个抱枪站着的守卫冷哼一声,扭过头冲着身边的站着的同行道一句,“哎呀,咱停车都是拉缰绳喊吁,这抡鞭子停马的倒是头一遭见。哈,孙子真能卖弄!”
殊不知,他那一鞭子不是抡给马的,那是抡给这帮子来接应的人看得。沈晴好歹练过武,眼力不差,看着他一鞭子过后,远远地树叶震散了好几簇,露珠飞溅。这一鞭子它看着花哨无用,里面可有讲究。不是内家,还真使不出来。
沈晴知道这是人故意震慑着他们呢。想想也是,边关城池,哪个在皇宫温室里头呆惯了的人敢不带张底牌过来?旁边的段景这两天像是吃错了什么药,话突然就变得多起来,还颇多卖弄之意,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马夫,凑近了沈晴的耳边,“我能打得过他。”
沈晴脸上一黑,这她还没说什么呢,段景这邀夸奖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上前迎接,马车还没停稳呢。里面的白色的一团蹭就跳下来了。“哎哟妈呀,可冻死小爷了!”
等人转过脸,沈晴从那包了不知多少层的裘衣厚絮里头认出一张白净秀气的脸,竟是宁国府家那小侯爷,孟俊远!完全没料到竟是他过来了。沈晴惊得一时没说出话来,张大了嘴干站着。
那头小侯爷也瞧见了沈晴,颠颠地就跑过来诉苦,“我说你可真会挑地方。敢情兄弟我这刚为你下完火海,还要陪着一起爬冰山啊?可冻死我了!”
沈晴经受了前头那些苦难,这会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登时心头微热,鼻尖一酸,险些冲出了泪。孟俊远见了,伏低了脑袋抬头去瞅,“哟?怎么了这是?来来,别怕。有你孟哥哥在呢啊。”说着抬手就要往自己肩膀上拍,可惜穿的太厚,胳膊打不了弯,样子显得笨拙滑稽。他倒也不在乎,抬高了下巴继续讲,“看到没,这么厚的肩膀,可就等着你来靠呢。”
“得了吧。在路上那会儿不知道是谁靠着别人的肩膀哭呢!”车上又下来一个黄袄带绒的年轻丫头,巧笑着笑话他,“还说什么北方春天儿比腊月都冷,下回打死也不来了呢!”
小侯爷听得满面羞红,咬着牙就骂过去,“好你个死丫头!又忘了谁是主子了吧!”
那丫头走近了,一屈膝却是向着沈晴行礼,再抬头,竟是红了一双眼,咬唇道,“奉茶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小姐了呢。”
沈晴心里也是一酸,刚刚笑回去的泪又要出来。却又听小侯爷在那儿怪叫,“哎哟!合着你们是主仆情深,我是拐卖良家的人贩子是吧?沈晴你这可不讲道义,说是把这死丫头派给我了,可不带再要回去的!”
“谁要与你抢了。”沈晴弯起眉眼笑了一阵,抬手把奉茶往他身后推。“呐,赶紧藏起来,省得跑了。”奉茶也破涕为笑,两人又闹做一团。
潘觉点点头感慨,“她们女人还真行,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中间都不带停下来歇口气的。”
乐易踮踮脚,前后晃悠着,咧嘴笑道,“就是因为这点,女人才可怕呢。”
段景看着小侯爷跟沈晴如此亲密,心里倒也没有多大的波动。毕竟孟俊远是有主的了,不必他担心。可另一头,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却由不得他不在意了。
那人与小侯爷一样,都是一袭白衣。只是他个子比小侯爷要高上一些,因而更加的挺拔欣长,那厚重的长裘贴在他身上倒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人更匀称俊美。鹅蛋圆的脸,又在下巴处收尖,冠面如玉。头发是散的,凤眼薄唇。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捧了一件雪白的披风,唇上带笑,过来径直为沈晴披上。
“天冷,当心着凉。”那人贴近沈晴的耳边似是提醒,又像是蛊惑。
沈晴蹙齐眉来,她可不记得她何曾认识这样一位人物。不由出口问道,“敢问阁下是?”
“一个医师。”小侯爷满脸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对着沈晴叮嘱,“这人嘴可滑着呢,你得小心了点儿,别被他给骗了。”
这样一说,沈晴抬起眼来仔细看了看。这人长得眉清目秀,长眸含笑,身上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至少比起那个胖子乐易来看着更像个隐世医仙。
可再如何有仙气,也不能一上来就这样熟络。沈晴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步子,退远一些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先生......”
一席话没说完,那人却又轻声笑起来,眼底滟波流转,“一件披风而已。倒是将军如此慎重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呢。”
沈晴听得羞恼,握紧了拳正要教训他一番。那人却又按住她的手,勾唇一笑,“呐,别动手,我之前说错了。其实,嘻嘻,其实你生气的样子才是最可爱呢。”
这话可是赤裸裸地调戏了。不用沈晴交代,段景第一个拔刀就砍过去了。